杜尔柏津探源
2015-10-26宁瑞栋
宁瑞栋
(瓜州县文物局,甘肃瓜州736100)
杜尔柏津探源
宁瑞栋
(瓜州县文物局,甘肃瓜州736100)
“杜尔柏津”源自蒙古语,为“方城”之意,多次出现于瓜州相关文献资料。经笔者及同仁多方探查和考证,认为杜尔柏津应为元代豳王家族中肃王宽彻的王府和元文宗至顺(1330~1332)以后的瓜州政治中心,而坛城遗址则为其从事祭祀活动的场所。
瓜州;杜尔柏津;坛城遗址
瓜州为丝绸之路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惟至明嘉靖三年(1524)移镇嘉峪关,关外户民悉数徙置关内,瓜、沙二州弃之荒外200余年。清初,康熙平定噶尔丹,“瓜沙尽入版图”。雍正元年(1723),置安西同知,驻布隆吉,领安西卫、沙州所(三年升为卫),又改靖逆通判所属之柳沟所隶安西厅(五年升卫)。雍正四年(1726),川陕总督岳钟琪上书朝廷曰:“窃惟沙州系极边要地,宜改设副将,以资弹压。盖此地西通衣孙插汉齐老图,南连得不特儿,北接哈密,实属紧要之区,是以臣前曾奏请设镇。今者得杜尔柏津地方系各隘口适中之地,若有应援之事,较之沙州更为得宜,故臣等今复请于杜尔柏津设镇。”同年七月即“奉部文允行”。①“雍正五年,于今大湾地方杜尔柏津西北建筑新城,于六年告竣,遂移旧安西文武驻扎本城,迄为重镇。”②据此可知,杜尔柏津这个地方是何等重要(旧安西镇城,原在今瓜州县布隆吉乡,系“雍正元年筑,开四门,中建鼓楼,规模雄壮,自东门外关厢以至东北西门内大街,俱为市廛贸易所聚。城基因低窪碱潮,墙垣多致塌损,经岳督院(钟琪)奏明,将城工动用银粮着落承办官赔补,另安西镇建城于大湾”。③如果今天对于渎职官员也如此问责,肯定国家会少缴多少“学费”,也会少出多少豆腐渣工程)。
笔者来瓜州(原安西县)工作生活50多年,屡屡在与瓜州相关的文献资料中看到“杜尔柏津”这个名称。清初《重修肃州新志·安西卫》“古迹”条载:“杜尔柏津:在今卫城东南二里,遗址尚存,源流莫考。”同书“祠庙、坛壝”类载:“先农坛,在卫城东南二里,旧有城垣遗址,号杜尔柏津,古碛源流,湮废莫考。雍正六年,因改修坛宇,外有籍田四亩九分。”民国时所修《安西县新志》卷4祠祀志“先农坛”条云:“在东郊南,坛址虽塌,形迹尚存。”《安西新志》倡修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修成于民国三十六年(1947),历时12年,成书时间距笔者2002年寻访不过50多年,应该说不算久远,既然修志时“形迹尚存”,那么,杜尔柏津遗址今在何处?笔者请教过几个本地长者,但皆云不知。笔者也曾多次试图在5万分之一的地形图(1968年版)和3万分之一的航片(1985年)上找点蛛丝马迹,也均一无所获(笔者曾借助该航片先后发现南岔大坑故城、芦草沟北故城、旱湖垴故城、马圈故城、疏勒河北岸坛城等古遗址)。2001年,政协安西委员会编纂的《安西文史》第三辑上刊载安西已故王曙先生生前所撰《清代安西寺庙楼阁概况》一文中称:“安西城堡于雍正元年设置于布隆吉尔(今布隆吉乡),后经清廷批准迁往大湾地杜尔柏津废城附近。新建一城堡为安西同知。”杜尔柏津既是废城,自应有遗迹可寻,这又一次激发笔者的兴趣,再次在航片和地形图上搜索,仍无所获。心犹不甘,几次前往旧城东南一带寻访,但见阡陌相接,田畴相连,哪里有废城的影迹?
2002年10月13日,笔者攀上老城残破的东城墙,向城外东南方向眺望,回忆起1957年9月中旬第一次登上东城墙的情景。那还是笔者从兰州农校毕业来到安西报到的第二天,独自一人站在十字街心四处张望,当向东望去,没有看到城墙,却看到一条高大的沙梁,走近看个究竟,原来东城墙整体被黄沙埋没。如今,掩埋城墙的黄沙已在早几年的农田整治中被拉去改良盐碱地去(瓜州农谚有“沙压碱,刮金板”之说),城外的沙丘也都被开垦成了农田。在城东四五百米处看到一座墩台,心想这也许就是我要寻找的杜尔柏津或者说是“先农坛”。走近仔细观察,是一座空心的墩台,呈正方形,高约4米,边长约20米,东墙和北墙已坍塌,仅存南墙和西墙。附近有一位放羊的老人,他说这个墩台原是药王庙,曾经有庙宇和神桩(神像),早年间就毁掉了,只剩下这个破土台,至于我要找的杜尔柏津他也不知道。这虽然让我有些失望,但也让我更加不甘心,好在退休后的我有的是时间,决心一定要找到它。几天以后(2002年10月17日),我约了好友原县博物馆副馆长李春元君,前往老县城东南2里的方位去寻找。我们冒着四五级的寒风在光秃秃的田野上寻觅着,一个中年人好奇地问我们在找什么。我们说明目的,他说他当过这个队的生产队长,有个叫先农坛的庙台子已在前些年平田整地中被推成了农田。按他的指点我们在现中沟村七组居民点南端稍偏西的农田田角上找到一些碎砖块和土坯,这会是杜尔柏津吗?
11月7日,在街上遇见多年前认识的农民朋友张国林,他和我年岁相仿,当他听了我寻找的经过后,说我们找到的并非先农坛,老人们称它龚家楼台,传说早年有一龚姓大户家的女儿精于刺绣,家人专门为她修了这座绣楼,后来龚家家道中落,绣楼颓坏,上世纪80年代推成了耕地,先农坛在它的东面。张国林前些年曾参与过乡上的土地调查,熟悉这一带的情况,他答应下星期一领我们去先农坛,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11月11日(星期一),风和日丽,早上9点,笔者仍约了李春元到中沟三组找到张国林,一路上他向我们讲述了先农坛的情况。原先先农坛是一个破庙,庙前有一棵很大的榆树和一棵桑树,周围全是一人多高的沙疙瘩。解放初,村农会曾在这里开会和办夜校。后来被一个叫刘兴的人家做了房基,当时这一带总共只有十三四户人家。现在刘兴已去世,只有他50多岁的儿子刘存仁住着。在他带领下,我们来到中沟二组居民点西偏北一个土木结构的独庄独院,房屋已显得很陈旧,被高大的白杨和几棵杂树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沙丘也已无踪影,周围全是耕地,因为正是隆冬时节,赤裸的耕地和光秃的树木给人一种沧凉感,屋主人蹲在门前扎扫帚,他只是漠然地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就又埋头继续扎他的扫帚。我们围着庄子转了一圈,所谓的先农坛早已无任何形迹,我们只找到了一个石门础和石柱础(柱顶石),这应该是庙坛遗物,一般农户庄舍不会用这些构件。这个庄子也恰在老县城东南2里许,过了两天我和李春元、张国林,好友曾旅天(原县农业局局长)再次来到刘庄,又发现了几个石柱础和一片残破的花格木窗扇,无疑问这里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杜尔柏津。此后,我和李春元又去过几次,除了那几个石构件依然默默躺在那儿,再也找不到它当日的风光。真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中沟村二组刘家屯庄(杜尔柏津遗址)
石柱础(上)石门础(下)
杜尔柏津虽说“古碛源流,湮废莫考”,但它“系各隘口适中之地”,其名称应来自蒙语(清代藩部有“杜尔柏特部”,在今黑龙江省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笔者也曾就“杜尔杜津”这一名称的语源请教过敦煌学者李正宇先生,他认为是蒙语“方城”④的意思。笔者在肃北蒙古族自治县工作的蒙古族朋友那巴特尔也认为“杜尔柏津”从“蒙语解释是四方四正的意思,地名角度考虑可能是很平坦的意思”。两人说法很相近。名称既源自蒙语,故此笔者认为它应建于蒙元时期。
公元1227年,成吉思汗的大军攻陷整个河西,征战中,因遭到西夏的顽强抵抗,蒙古军法“凡城邑以兵得者,悉坑之”。⑤城破之后,兵民几被屠杀一空,瓜州在西夏覆灭之后一度“州废”。⑥1271年,元世祖忽必烈建立元朝,即位之后“首诏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⑦于至元十四年(1277)复立瓜州,二十六年(1289)还曾以“瓜沙二州城坏,诏发军民修完之”。⑧可是二十八年(1291)又“徙居民于肃州,但名存而已”。有元之世,瓜州真的就只“名存而已”吗?《元史·成宗纪二》元贞二年(1296)有“给瓜州沙州站户牛种田具”,这句话说明瓜州(也包括沙州)的居民并非全徙。瓜沙位于西北边陲,扼守东西交通之孔道,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重镇,成宗大德七年(1303),“御史台臣言瓜沙二州自昔为边镇重地”,“乞以蒙古军万人分镇险隘立屯田以供军实为便,从之”。⑨瓜州同时又是中西文化交汇之地,佛教文化昌盛。至顺二年(1330),瓜州知州、瓜州郎使郭承直与其子郭再思、司吏吴才敏、巡检杜鼎臣等巡礼榆林窟,是元代最早的署名纪年题记(知州、司吏均为地方行政官吏,据此也可反证至顺时瓜州应有平民百姓居住)。榆林窟第十五窟东壁“大元至正十三年(1353)五月十五日”“大元重修三危山榆林窟千佛寺记”记末赞曰:“皇王寿等南山,太子福齐北海,文武官僚高迁禄位,五谷丰登,万民乐业,法界含生同登彼岸者矣!”其中“五谷丰登,万民乐业”也证明瓜州并非“但名存”和只有军屯而已,应该一直有平民百姓在此耕耘。另据张伯元《安西榆林窟》一书中收录的176条游人题记(包括刻画)中,仅元人的就有96条,占了54.5%。其中又以元末顺帝至正时最多(64条),最晚为至正三十年(1370)。⑩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顺帝北遁,元亡,时河西犹为元据。明洪武五年(1372)六月,明将冯胜败元将上都鲁“又作上都驴”,傅友德引兵至瓜、沙州败其兵将,获金银印及马牛2万而还,于是甘肃悉平。据此证明有元一世,瓜州一直有居民生活。只可惜《元史》中述及瓜州之处,仅有只言片语而且语焉不详。近年,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杨富学先生与西北民族学院张海娟女士合作,,系统总结了20世纪初以来,中外学者利用敦煌遗书、黑水城文献及庋藏于El本的蒙古文献的出土、研究与刊布;加以河西石刻,莫高窟、榆林窟回鹘文题记等不断丰富的资料,对元代河西豳王家族史的研究成果和他们的悉心研究,为我们揭开了有元一世河西历史的面纱。我与杨先生虽非深交,但当我向他求教时,蒙他慨然寄来他与张海娟女士合作撰写的四篇有关蒙古豳王家族的文章,研读之后,令我茅塞顿开。
豳王家族于忽必烈(元世祖)时期崛起于河西,历成宗,至武宗以后势力大长。至元十九年(1282)察合台系之出伯、哈班兄弟率众东归投顺元廷,以协助元政府抵御西域诸王而获封王位,相继被封为一等王豳王和肃王,分别驻于肃州(甘肃省酒泉市)和瓜州(甘肃省瓜州县),出伯被封为一等王豳王爵驻于肃州(甘肃省酒泉市),其子孙又获封二等王西宁王(驻沙州,今甘肃敦煌市),再由西宁王分出三等王威武西宁王(驻哈密力,今新疆哈密市)。出伯兄哈班之后宽彻于天历二年(1329)八月被封为肃王,位同豳王,为一等诸王,佩金印兽纽,驻于瓜州(甘肃省瓜州县)。《元史·文宗纪》:“天历二年封诸王宽彻为肃王。”这是肃王王号首次见载于史。而《元史·诸王表》“肃王”位下亦记有“宽彻天历二年封”。可见宽彻当是首位获封肃王王号之人。据《贵显世系》所载,出伯之兄合班,有子三人,分别为努尔黑赤(Nūrdqjī)、也先孛可(Isan-Būqā)及宽彻(Kūnchek)。至大元年(1308)春,宽彻、也先孛可受元廷封赏。《贵显世系》对哈班一支的记载止于宽彻兄弟,以后再无记载。概因其绝嗣或无合适的继承者,肃王王号才转由出伯之子亦里黑赤一支袭封。该家族拥有四个王号,权高位重,在元代西北历史上影响颇深。直至元亡明兴,仍是嘉峪关外一支主要的游牧军事集团。明初,明政府于西北诸地封王置卫,哈密之出伯后裔又被封为忠顺王和忠义王,明代沙州卫、哈密卫之设置,亦与出伯家族息息相关。
出伯为总管河西与西域军事之要员,地位显赫,他的入居,使河西之政治、军事地位大为提高,原本日渐式微的局面大为改观,生产得到恢复并发展。至大二年(1309)八月,中书省臣言:“沙、瓜州摘军屯田,岁入粮二万五千石。”说明当地包括军屯在内的农业生产已恢复到相当水平。豳王家族驻军西陲,多次击败窝阔台后王海都、察合台后王都哇等叛军的进犯,保持了西陲局势的相对稳定,使元朝中央得以集中兵力,最终平定了海都、都哇之乱,同时也使辖下的河西及西域东部地区免受战火破坏,社会相对安定,人民安居乐业。豳王辖地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元政府也会很快施以救助。如延祐元年(1314)六月,“豳王南忽里等部困乏,给钞俾买马羊以济之”。延祐四年闰正月,“给豳王南忽里部钞十二万锭买马”。至顺三年(1332)十一月,元政府“赐诸王宽彻币帛各二千匹,以周其贫”。这些举措,无疑会促进当地社会的稳定和经济的发展。
有元一代,藏传佛教盛行,被蒙古统治者尊为皇室宗教和“国教”,成为“全族信仰”,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所有蒙古族成员差不多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自世祖忽必烈以下,历代蒙古大汗,都要接受国师灌顶,在执政的过程中也多有帝师佐政,而皇室子孙自幼也要随佛僧学道,皇室贵族更是争相师从佛僧。作为蒙古族的一员,豳王家族敬信佛教,敦煌、酒泉等地发现的各种文献,依稀可以考见豳王家族事佛活动之一斑。从中可以看到,豳王家族不仅对西域至敦煌间的佛教活动进行保护,而且常以供养人的身份出资兴建佛寺、修缮洞窟、塑造佛像、抄写佛经,尤其是对酒泉文殊山石窟、敦煌莫高窟、瓜州榆林窟等多处石窟和寺院进行了大规模的重修与重绘。受其影响,西域至敦煌间的佛教在当时亦获得了较大的发展,使河西石窟的营建活动在经过元初的低落后,于元末进入了高潮。莫高窟、榆林窟现存的14处元代洞窟大都为元朝晚期之遗存。豳王家族事佛,促进了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在西北地区的弘传与发展”。⑪
2003年秋,笔者在县城东疏勒河北岸的航片上发现一处城郭模样的遗址,随即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县博物馆时任副馆长李宏伟。9月8日,李宏伟和刘晓东驱车找到了这处遗址。遗址位于县城东北5公里、疏勒河北岸、312国道之南的戈壁滩上。
经他俩现场勘测,该遗址平面呈正方形,边长142米,四边各开一门,四门各长12米、宽8.5米、进深8.5米,外墙残高0.5~0.8米不等,墙体平面宽厚。其筑造方法,显然是挖掘外侧的砂石填筑而成,四周形成了小小的颇似护城河的沟渠,方城的四面都有突出于墙体的方形瓮城。城内有一方形墙线,为正方形,边长109米。方形墙内一大圆坛,为正圆,直径49.3米。方形墙与大圆坛均居中,大圆坛内中间偏北处建一方形台基,台基东西长9米,南北宽7.2米,残高0.18米。台基北侧3米处建一圆形坛基,直径4.5米,残高0.22米。圆形坛基与方形台基之间有一通道相连,长3米、宽0.7米,残高0.2米。方城墙体内侧各有小坛30余个,每坛直径1.2米左右。在遗址内散落有元青花和黑釉瓷片以及人工砍削的木橛。
2004年8月26日,甘肃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张宝玺、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李正宇,在笔者、县博物馆馆员李春元、副馆长刘晓东陪同下,对该遗址进行了考察。长期从事密教研究的张先生在仔细观察后认为“该遗址的平面设置和安西(即今瓜州)东千佛洞、旱峡石窟、榆林窟中的西夏壁画坛城图完全相同。如果这个看法能成立的话,该遗址将是一个密教从事法事活动后遗留下来的坛场遗址”。“在场的人均表示赞同。推断为西夏—元时期密宗教派祭祀场所遗存。”⑫此遗存西距杜尔柏津遗址3公里。西北师范大学李并成先生也认为该遗址应为西夏、元代的坛城遗址,“为目前所见我国唯一存留的地表用砂砾堆砌而成的坛城实物,具有重要的宗教学和考古学等方面价值”。⑬
西夏与元初复立的瓜州在今县城东南62公里的锁阳城遗址,而杜尔柏津在今县城东1公里处,笔者认为这应与疏勒河的变迁相关。唐以前的上千年间,疏勒河⑭的一支作为冥水和籍端水(唐称独利河和都河)从锁阳城边流过,与榆林河(又称踏实河)汇合后从芦草沟出截山散漫于敦煌东南戈壁中,造就了桥(子)踏(实)绿洲和芦草沟下游古绿洲,并成为汉唐时期瓜州政经中心。随着唐宋时疏勒河东移,为保障灌溉水源,自然河道逐渐被改造为渠系化的人工河道,锁阳城周边的农田甚至需靠人工渠堨(堰)潴雪水溉田,而战乱期间水利设施又是入侵者首选的破坏对象,导致原瓜州锁阳城周边“地沙塉不可蓻”⑮,也即沙漠化。以致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复立瓜州,二十八年(1291)即徙民肃州。大德七年(1303)又以瓜州“自昔为边镇重地”,“以蒙古军万人分镇险隘立屯田”。笔者认为,此时的军屯应已北移至今瓜州县城一带。⑯“天历二年(1329)封诸王宽彻为肃王”入驻瓜州,作为马背上民族的游牧军事集团,遵循“逐水草而居”的传统,不会在已经彻底沙碛化的瓜州(锁阳城)旧址上修筑王府,必然会选择在水丰草茂的疏勒河附近的新绿洲上修建王府并开发屯垦。“根据考古事实,汉唐时期汉代疏勒河中游洪积扇上沿今日疏勒河主道必然存在至少一条正北流向的径流,这一部分径流应当大部向北在桥湾——双塔一带汇入今疏勒河道,并穿过乱山子到达今瓜州县城一带。”⑰从而滋育出今瓜州县城周边的绿洲。《元史·地理志》所谓的瓜州二十八年(1219)“但名存而已”,是指瓜州城(今锁阳城)这个地方,而瓜州州府和宽王王府应该都已移驻于杜尔柏津。2012年11月份,为配合瓜州县锁阳城大型遗址保护方案的实施,由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陕西龙腾勘探发掘队参加的考古调查勘探小组,在瓜州县文物管理局和锁阳城遗址文物保护管理所的大力支持下,对锁阳城古遗址和锁阳城东1公里处的塔尔寺遗址进行了为期一个月比较详细的调查、勘探、采集标本等工作。依据考古发现,认为“塔尔寺,依其形状(圆锥状宝瓶形)应是西夏时期藏传佛教土塔的一种特制形状。又曾在小土塔中出土过泥版印刷的西夏文‘六字真言’”,遗址及其“周围可以发现比较多的西夏时期的米黄色青釉瓷片和黑色釉雕刻花纹的瓷片,以及唐代的宽厚圈足底瓷碗残片,以及两晋时期的大量陶片等,就是没有发现元代及其以后的陶瓷残片等典型代表物”。由此推定“锁阳城东塔尔寺及其锥形宝瓶状白塔应该属于西夏时期的产物,并非元代建筑。可能在(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锁阳城(瓜州)废弃之时,该寺院也就随之废弃了”。⑱
据此,笔者认为杜尔柏津应为元代豳王家族中肃王宽彻的王府和元文宗至顺(1330~1332)以后的瓜州政治中心。而坛城遗址则为其从事祭祀活动的场所。
[注释]
①②清·黄文炜:《重修肃州新志》,酒泉县博物馆1984年12月翻印,第542页、第442页。
③清·常钧:《敦煌随笔》,民国二十六年四月禹贡学会,第3页。
④都尔伯珍、朶里伯真、都尔伯勒津、跌烈半金、塔尔巴津:《钦定元史语解》卷5“地理”:“都尔伯珍,满洲语,四棱也(元史)卷三十一作朶里伯真。”(宇按:武英殿本《元史》卷31《明宗本纪》“五月丁巳朔,次于朶里伯真之地。”清四库本作“五月丁巳朔,次于尔伯珍之地”。脱一“都”字。)(乾隆二十八年奉敕撰《西域同文志》卷1《天山北路地名》:“都尔伯勒津,凖语,四方之谓,其地形方,故名。”)清王初桐《西域尔雅·释地》(序于嘉庆元年五月)“四方谓之都尔伯勒津,凖语。”黄文炜《重修肃州新志·沙州卫册》作“跌烈半金”(黄文炜《重修肃州新志·沙州卫册》《防汛·外境》:“西北一路至葫芦斯太一百里,又六十里至跌烈半金。”跌烈半金,今名“小方盘城”是也。);《重修肃州新志·安西卫册》古迹门作“杜尔柏津”,曰:“杜尔柏津,在今卫城东南二里,遗址尚存,源流莫考。”清马尔泰等奏作“杜尔伯津”(清世宗《朱批谕》卷98:“雍正五年八月二十五日,臣马尔泰,臣汪漋,臣潘之善谨奏。为奏闻事。窃臣等奉命办理城工事务,自五月初一日启土兴工,即派在工员弁,分督夫役,筑基造城,并采办木石砖灰等项。缘杜尔伯津地方土厚质润,所筑城垣,甚属坚固。各员弁俱勤于督工,上紧筑造。目今镇城土垣已经筑完,鼓楼亦筑成台基,其余楼台衙署营房,现在陆续建造。惟城垣包砖一项,工程浩大,恐一时天冷土冻,须俟明春和暖之时,方敢动工置立窑座,所烧石灰,极其细腻,砖瓦亦甚坚厚,与内地无异,足备城垣之用。臣等凛遵训旨,工程务期坚固,可垂久远……”)《甘肃通志》作“塔尔巴津”(《甘肃通志》卷11《关梁·沙州卫》:“外境西北二路:一路至乌鲁斯台一百里,又六十里至塔尔巴津……”)
⑤吴廷桢、郭厚安主编:《河西开发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289页。
⑥明·宋濂等:《元史·地理志》,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第173页。
⑦明·宋濂等:《元史·食货志》,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第275页。
⑧明·宋濂等:《元史·世祖本纪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第46页。
⑨明·宋濂等:《元史·成宗纪四》,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第61页。
⑩张伯元:《安西榆林窟》,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⑪杨富学、张海娟:《蒙古豳王家族与元代西北边防》,《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2年第2期。
⑫张宝玺:《安西发现密教坛场遗址》,《敦煌研究》,2005年第5期。
⑬李宏伟:《中国之最话瓜州》,2006年版,第6页。
⑭疏勒河,其名源于中古突厥语,意为来自雄伟大山的河流。干流发源于祁连山深处讨赖南山与疏勒南山两大山之间的沙果林那穆吉木岭,终于敦煌西北的哈拉湖(又称青盐池),全长670公里。其中河源至昌马峡为上游,长346公里;昌马峡至双塔堡水库坝址处为中游,长124公里;双塔堡水库至哈拉湖为下游,长195公里。疏勒河上游汇集讨赖南山南坡与疏勒南山北坡的诸冰川支流,穿越一系列高山峡谷人昌马盆地,左岸汇人小昌马河,随即出昌马峡进入河西走廊平原区,形成了河西地区最大、最完整的冲积洪积扇景观。今疏勒河中游干流沿扇缘东侧东北流至玉门市(原玉门镇)南新河口一带分为两支,右支巩昌河东北流人玉门市东北花海乡花海子盆地,左支城河北流经黄闸湾折向西北,经蘑菇滩、饮马农场等地,向正西流人瓜州县(原安西县)境内,经桥湾、布隆吉等地进入双塔堡水库。疏勒河下游自双塔堡水库西流,经小宛过瓜州县北大桥,西行至西湖乡一带,穿过国道215线敦煌至柳园段,第一大支流党河从左岸汇人,继续向西不远即注入终端湖哈拉湖。摘自张景平:《历史时期的疏勒河水系变迁及相关问题研究》,原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⑮从历史的零星记载中也可寻觅到一些蛛丝马迹。《旧唐书·张守珪传》云:“瓜州地多沙碛不宜稼穑,每年少雨,以雪水溉田,至是渠堰尽为贼所毁。”《新唐书·张守珪传》亦云:“州地沙塉不可蓻,常潴雪水溉田,是时渠堨为虏毁。”证明此时疏勒河已东移,不再从锁阳城流过。
⑯清乾隆二年(1737)黄文炜撰《重修肃州新志·安西卫》“水利”条载,雍正十一年新设首任的安西兵备道按察司副使王全臣(1733~1735在任)为解决由他督办开垦的五万多亩荒地的灌溉用水“履勘双塔堡西沙枣园对岸,故有渠迹,可以直达瓜州(此瓜州系指清雍正十一年陕督刘於义奏请在今县城西南9公里处建筑的新瓜州堡,下同),计长二百余里,工用浩繁。又勘得小湾渠西,安家窝铺斜对岸,亦有旧渠至瓜州止,长一百余里,内有五十里须挑挖,宽二丈,深四五尺,余五十一里只须疏通”。引文中所指旧渠迹应为元代屯垦遗迹。
⑰张景平:《历史时期的疏勒河水系变迁及相关问题研究》,《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0年第4期。
⑱李宏伟:《瓜州锁阳城遗址》,三秦出版社2013年版,第54页。
K878.21
A
1005-3115(2015)14-006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