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
——以新中国成立以来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过程为例
2015-10-25关彦庆张桂元关亦淳
关彦庆,张桂元,关亦淳
(1.3.长春理工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2;2.吉林省博物院,吉林 长春 130021)
论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
——以新中国成立以来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过程为例
关彦庆1,张桂元2,关亦淳3
(1.3.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22;2.吉林省博物院,吉林长春130021)
语言文字工作关系到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定位是服务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大局的关键,认识制约语言文字工作定位的因素是实现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前提。我们以新中国成立以来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过程为例,按照时间线索论述了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并概括了语言文字工作的模式。
语言规范化;定位;因素;模式
【主持人的话】本栏目由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语言理论和教学专业委员会协办
■长春理工大学关彦庆教授等,分析了新中国语言政策历史,认为主导语言政策的要素有政治、经济、法律和科技4种。
■广州大学段益民老师,认为语言表达的信息对逻辑表达的信息具有偏离性和缺失性。
■东北师范大学胡晓研教授等,对第4届语言理论和教学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专家发言内容给予整理,从理论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第二语言教学和现代汉语教学;汉语和汉语方言等三个方面进行了综述。
(彭泽润,关彦庆)
语言文字工作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非常密切。要使语言文字工作更好地服务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大局,必须站在国家的视角,梳理清楚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主要因素。本文以新中国成立以来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过程为例,探讨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进而总结出语言文字工作的基本模式。
从1949年至今,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大致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即起步期(1949-1965)、瘫痪期(1966-1976)、恢复期(1977-1985)和发展期(1986-2015)。阶段划分的依据是重大的历史事件和语言文字工作发展状况。每个阶段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因素的数量及不同因素功能作用的强弱都是综合分析我国语言文字工作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确定的。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具有时代性,有些因素在这个时期是主要因素,在另一个时期不是主要因素。各个因素之间也存在相互制约的关系。下面我们按照这四个发展阶段展开论述。
第一阶段:起步期(1949-1965)
起步期是指语言文字工作的起点阶段。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后,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国当时的文化普及程度很低。语言文字工作基本上是在白手起家的状态下开始的。“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中扫除文盲,是新中国的一项重要工作。”[1]这是我国政府进行国家建设必须面对的现实。党中央、国务院充分认识到了语言文字工作的重要性,积极组织语言文字研究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全国范围的语言文字工作。起步期分为前段(1949-1955)和后段(1956-1965)两部分。前段主攻语言文字改革的理论研究,后段主攻语言文字改革成果的应用。
起步期前段的语言文字工作。
建国后,社会主义建设成为国家的核心工作。由于文盲劳动力数量庞大,严重制约了社会主义建设的速度和水平。社会主义建设又不能等到消灭了文盲再进行。因此,毛主席指示,在实现农业合作化同时开展扫除文盲的工作。扫除文盲是新中国语言文字工作的起点。成年人必须既要生产,又要识字。当时汉字是繁体,又有一定数量的异体字,公民学习有困难。简化汉字就成为解决公民识字的极为突出的前提性问题,也成为语言规范化的一项重要工作。简化汉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重重。要具体落实语言规范化工作,首先必须解决理论问题。因此,起步期前段 (1949-1955)主攻语言文字改革的理论研究,工作的切入点是建立机构、表明态度、研制本体规范。我们得出该结论的主要依据如下:
一是成立专门机构。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向全世界宣告成立,10月10日,就在北京成立了中国文字改革协会。10月11日人民日报刊发了题为《中国文字改革协会在北京成立》的文章。认为成立该协会的目的是团结中国文字改革工作者,宗旨是提倡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和试验中国文字改革的方法。其主要任务包括五个方面:第一,汉字改革的研究。主要研究汉字改革方案,尤其以采用拉丁字母的拼音方案为研究的主要目标。汉字的整理和简化,也应当是研究的目标之一。第二,汉语和汉语统一问题的研究。主要进行汉语的综合研究和分区的调查研究,并研究以北方话为统一汉语的基础。第三,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字的研究。要系统地研究我国民族的语言,研究文字的改革和创造,帮助少数民族语文教育的发展。第四,根据上述研究的结果,与政府协作进行可能的试验。第五,继续文字改革的宣传,使多数知识分子和多数人民认识文字改革的必要,了解我们研究文字改革的成果。1951年12月26日,周恩来总理指示在文化教育委员会下设立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文化教育委员会第三十一次委务会议,决议设立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这是新中国第一个主管文字改革工作的国家研究机构。马叙伦任主任委员,吴玉章任副主任委员。1952年6 月11日,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合办的《中国语文》杂志社成立,这是宣传中国语言文字政策,展示语言文字成果的平台。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高度重视语言文字工作,1953年10月1日在党中央成立了中央文字问题委员会,指导文字改革工作。1954年10月8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次会议,批准设立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作为国务院直属机构。1954年11 月20日,国务院任命吴玉章为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主任。机构地位上升的速度和高度体现了国家管理者对语言文字工作重要性认识的深度。国家重视是语言文字工作发展的根本。
二是表明态度。1951年6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由毛泽东主席亲自修改的重要社论——《正确地使用祖国的语言,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同时连载了《语法修辞讲话》,向全国人民发出正确地使用祖国语言的号召,语言文字工作由运作阶段进入全面实施阶段,这是新中国语文规范化事业的开端。
三是召开了两个重要会议。1955年10月15日至23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教育部在北京联合召开了第一次全国文字改革会议,通过了《汉字简化方案修正草案》和《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草案》。会议确定并通过了普通话的定义,并一致同意在全国大力推广普通话。会议还通过了8项决议,明确了语言文字工作的具体任务和实施策略。概括如下:(1)建议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把修正后的《汉字简化方案》提请国务院审定公布实行。(2)要求各报刊和文化教育机关广泛宣传简化汉字,各级学校使用简化汉字;出版和印刷机关立即采用简化汉字,并按照《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在出版物上废除异体字。(3)要求早日完成汉字的简化和整理工作。(4)建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指示全国各地小学、中学、各级师范学校要大力推广普通话;各级教育行政部门有计划地培训语文教师学习普通话。关于部队推广普通话办法,建议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决定。(5)建议在全国各省市设立推广普通话的工作委员会,组织社会力量,特别是广播电台和文化馆站,大力提倡学习和使用普通话。(6)建议中国科学院和各有关高等学校合作,进行全国方言调查,编写普通话的教材和参考书,以便利各方言区人民学习普通话。(7)建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进一步推广报纸、杂志、图书的横排、横写。(8)建议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早日拟定《汉语拼音文字方案》草案,提交全国各界人士讨论并试用。这次会议确定了我国的标准语和规范汉字,这是中国语言规范化工作的头等大事,也是一个独立国家建设和发展必须尽早明确的大事。
1955年10月25日至31日,召开了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来自全国,有“语文研究工作者、语文教育工作者以及文学、翻译、戏剧、电影、曲艺、新闻、广播、速记等方面的代表122人”,还有前苏联、波兰、罗马尼亚、朝鲜等国家的语言学家。会议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深入研究和广泛宣传汉语规范化的重要性。第二,组织全国语言学界对促进汉语规范化进行有计划的分工合作。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陈毅指出:“专家们通过学术上的讨论,对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取得一致的意见,有了专家的一致,才有工作方案的一致,这样才便于全国各地去推行。”①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纪要(1955)。会议上,罗常培、吕叔湘关于《现代汉语规范化问题》的专题报告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意义,它是新中国语言规划理论的奠基之作。会议作了6条决议[2],概括如下:(1)建议中国科学院组成普通话审音委员会;(2)建议中国科学院组成词典计划委员会;(3)建议中国科学院等拟定汉语方言初步普查计划;(4)建议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等加强语言研究工作联系,由语言研究所汇编通讯;(5)建议中国科学院等组织人员,有计划地开展科学研究工作;(6)建议各出版社、广播电台等部门加强稿件语言审查和广泛进行汉语规范化宣传工作。
两个会议分工非常清楚,前一个是行政会议,决定我国的文字改革工作做什么;后一个是学术会议,讨论怎么样才能科学合理地贯彻落实我国语言文字工作方针和语言文字工作的发展。两个会议的召开标志语言文字改革工作进入全面实施的阶段。
起步期后段的语言文字工作。
1956-1965年的语言文字工作是在前段的基础上的延伸,体现在语言文字改革成果的实践和应用,具体表现在语言文字规范管理、理论建设等方面的实质性进步,语言文字本体标准的制定实现了突破,普通话教学的经验实现了进一步的交流和总结。更为可贵的是这个时期,公民的参与意识、规范意识都很强。这都应该归因于强大的宣传教育能量和明确的政治指导作用。一方面是因为生活、工作中确实有识字、写字和说普通话的需要;另一方面是政治需要。1956年3月2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扫除文盲的决定》中说:“在全国范围内积极地有计划有步骤地扫除文盲,使广大劳动人民摆脱文盲状态,具有现代的文化,这是我国文化上的一个大革命,也是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一项极为重大的政治任务。”[3]这样的表述是时代要求,不能回避,是政治对语言文字工作干预的突出体现,同时也体现了语言文字工作对政治活动的反向制约功能。1959-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使中国国民经济出现了严重困难。党中央对全局工作进行了调整,文字改革工作成为被调整的对象。经济因素对语言文字工作的制约作用得到证明,经济发展水平决定了语言文字工作开展的深度和广度。因此起步期后段(1956-1965)语言文字工作的切入点是研究并公布语言本体规范,目标是扫除文盲,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普通话。主要依据如下:
一是公布本体规范标准。1956年1月1日起,全国报刊实行了横排横写,改变了几千年书面语的文字格局。横排更符合人的生理结构。1956年1月31日,国务院公布了《汉字简化方案》②苏培成(2011)认为1956年1月31日国务院公布《汉字简化方案》,收515个简化字和54个简化偏旁。1964年编辑出版《简化字总表》收简化字2236字,1986年10月重新发表《简化字总表》收简化字2235字,这是现阶段国家推行简化字的总结。至此,简化字的推行取得很大的成绩。。简化汉字降低了汉字的认读难度,成为提高公民的文化水平的重要前提。1958年2月11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批准《汉语拼音方案》,从此汉字有了自己的专用注音工具,它成为公民认读汉字、推广普通话的极为重要的工具。这些重要标准的公布有利于识字教育和推普工作的具体落实,是语言文字工作发展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
二是国务院发布指示。1956年2月6日,国务院发布《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为了落实这项工作,1956年1月31日,成立了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审订普通话异读词,确定规范读音。1956年3月20日,各省、市为配合推广普通话工作开始进行方言普查,明确了推普工作落实过程中各地区语音系统上的重点和难点。
三是成立文字改革出版社。1956年6月成立了文字改革出版社,专门出版文字改革和语言文字书刊,这大大加强了语言文字的宣传力度,是党中央把语言文字工作落到实处的重要举措。
四是国务院总理的专题报告。1958年1月10日,周恩来总理在政协全国委员会上作了《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的重要报告,阐述了“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三大任务。总理的报告客观上突出了语言文字工作的政治地位,对后来的语言文字工作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五是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定期举办全国普通话教学成绩观摩会。国家树立推普典型、应用注音识字法,不断地进行汉语拼音教学法的改革。
总之,起步期这17年,“国家管理者”高度重视语言文字工作,不但直接参与指挥,还成立了专门的“语言文字管理机构”实施语言文字工作的管理。工作重点是语言文字的本体研究,主要是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开展工作的主要动力是提高劳动者的生产力水平,采用的方式是政治干预。决定这个工作重点的根本原因是建国初我国的“教育发展水平特别低”。本阶段的语言文字工作成果虽然显著,但是不能直接作用于经济社会发展和科学技术应用。从国家层面看,该阶段的成果具有前提性、基础性的特点。因此,起步期的语言文字工作在国家整体的宏观的工作框架内是前提性、基础性定位。
第二阶段:瘫痪期(1966-1976)
瘫痪期是对1966-1976年之间语言文字工作状态的描述。这个时期发生了一场重要的政治运动——文化大革命。当时全党全国各项工作从根本指导思想上都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生态异常,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语言文字工作管理退出中央核心层。从我们占有的历史资料①参看《新中国成立以来文字改革的发展历程》,见王均主编,《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5。看,这个时期的语言文字工作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1966-1971年全面停滞阶段和1972-1976年艰难重生阶段。
1966-1971年,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下,“国家管理者”无暇顾及语言文字工作,“语言文字机构”瘫痪,多数“语言研究者”被迫下放劳动。革命派小将红卫兵不认同已有的规范,致使社会上的语言文字应用出现了混乱局面,17年的“语言规范”成果成为摆设。再加上“读书无用论”思想的泛滥,国家层面的语言文字工作基本处于全面停滞状态。
1972-1976年,部分语言文字工作得以恢复,恢复理由不详。我们在《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一书中见到了一些历史记载:1972年,各地开始恢复推广普通话工作;1973年3月,毛泽东、周恩来在《文字改革简报》副刊第2期上批示同意恢复《光明日报》的《文字改革》专刊;1974年3-4月,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合举办汉语拼音广播讲座;1975年5月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提出 《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报送国务院审阅等等。但是,从全局范围来看,受极左思想的影响,语言文字工作开展依然举步维艰。
然而,“文革”期间“人口大流动”是事实。据统计,1966年,毛泽东主席先后8次在北京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1300万②具体人数版本较多,从1000万到2000万。我们关注的事实是,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人数规模巨大。红卫兵。这种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必然产生语言接触,即普通话与方言的大面积接触。“这种影响往往是一边倒的。被看作文化中心的人群的语言,自然更可能对附近的语言发生显见的影响,而不那么为它们所影响。”[4]美国语言学家爱德华·萨皮尔的话让我们反思文化大革命期间普通话传播的方式。
语言的传播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政府主导,二是群众自发运用。从我们占有的文献资料看,关于这一阶段语言文字工作、语言现象的陈述都是批评的,因为政府的主导作用发挥得不大。但是,从群众自发运用的角度看,我们认为“文化大革命”对于推广普通话口语来说,也有积极的一面。毛泽东主席在北京接见红卫兵的结果,客观上造成了建国后、改革开放前普通话的大运用和大传播,传播方式是自发运用,它是17年语言文字工作成果的延续,是在政治干预下的语言接触。我们认为“人口流动范围”是判断推进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文革期间的这种自发运用,与当时国家层面的有目标的语言文字工作管理没有直接关系。因此从工作的可控性角度看,文化大革命期间的语言文字工作在国家整体的宏观的工作框架内的定位描述是无定位。
第三阶段:恢复期(1977-1985)
恢复期主要指改革开放以后、1986年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之前,语言文字工作为适应新形势而进行的恢复、调整的时期。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全国面临百废待兴、百业待举的局面。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重视工农业生产。1978年3月召开全国科学大会,4月召开全国教育工作会议,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1979年设立经济特区。1982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确立。1984年提出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对外开放、对内搞活政策的落实,极大地激发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经济欠发达地区的人口尤其是大批农村劳动力涌向经济发达地区和中心城市。此时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成为中国社会思想的主流。以上这些重大事件虽然都不是直指语言文字工作的,但这些事件客观上要求语言文字工作成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保障力量,它带动了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发展。主要表现在语言研究者的理论反思、本体标准的应用实现突破。语言文字工作定位发生了重大变化。定位的切入点是顺应经济、教育、科技发展需要,通过抓重点行业推行普通话,通过汉字信息处理实现语言规范化成果的科技应用。主要依据如下:
一是1978年8月教育部发出《关于加强学校普通话和汉语拼音教学的通知》,通知指出“学校是推广普通话和教学汉语拼音的重要基地,广大师生是普及普通话和推行汉语拼音的重要力量”。通知重申了“大力提倡,重点推行,逐步普及”的推普方针。我们认为重提方针的目的在于明确推广普通话是一项群众性工作,学习和运用普通话要体现层次性。1979 年3月,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教育部在杭州召开了全国推广普通话工作汇报会。7月,在北京召开了第五次全国普通话教学观摩会,全面推广 “注音识字,提前读写”教学实验。1980年10月,在北京举办了“文革”后第一期中央普通话进修班。1982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成立普通话审音委员会,1985年,国家公布了《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1982年12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了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宪法》第十九条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这条规定表明,推广普通话工作不再是行政上的要求,而是法律的规定。以上所有这些重要事件都说明,我国政府为发挥普通话的工具性作用而做的努力,既有政策上、技术上的,也有方法上的。
二是开始汉字编码的研究工作。汉字编码问题是计算机处理汉字信息时必须解决的应用课题。70年代以后,它的研究得到国家的关注,中国的计算机语言文字信息处理及语言文字研究界都积极投入这项研究工作,实现了语言规范化成果在科技领域的应用。
三是为国家的语言文字机构正名。为了加强新时期的语言文字工作管理,1985年12月16日,国务院决定将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更名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简称“国家语委”)。这个决定表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背景下,国务院对语言文字工作仍然很重视,它体现了国家对当时语言文字工作重要性的深刻认识——希望加强该项工作的领导,使之成为助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
恢复调整阶段用了8年的时间。“国家管理者”重视语言文字工作,“语言文字机构”的职能全面恢复,“语言研究者”从理论研究到实践应用都全面参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带动了人口在全国范围的大流动,这不可避免地促使“公民规范意识”的大幅提高。语言文字信息处理实现质的突破,表明“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成为语言文字规范化成果应用推手。这个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特点是其规范化成果为人所用,通过教育、科技两大应用领域为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服务。本阶段影响语言文字工作因素较多,其中“经济拉动”因素决定了语言文字工作的属性。因此,恢复期(1977-1985)语言文字工作在国家整体的宏观的工作框架内是服务性、保障性定位。
第四阶段:发展期(1986-2015)
发展期主要指1986-2015年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这是我国语言文字工作全面发展的时期。发展期按照工作内容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发展期前段(1986-1999)和发展期后段(2000-2015)。“发展期前段”以1986年1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为标志。从《纪要》看,这次会议讨论的9个问题,主要是如何开创语言文字工作新局面,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贡献。我们认为其核心观点还是保持语言文字工作的服务性、保障性定位。“发展期后段”以200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发布为标志。语言文字法的发布标志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进入了法制化轨道,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从经济拉动模式迈入法制管理的模式。总体形势是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框架内,语言文字机构积极引导,语言研究者热情参与,现代科学提供技术条件,汉语国际传播战略的实施等,这些外在条件推动了语言文字规范重视横向应用,“促进了国家的文化教育、科学技术和信息化事业的发展。”[5]经过21世纪初十几个年头的法律管理模式探索,现代信息技术产品对使用者语言文字信息处理能力要求的不断提高,促使语言文字工作观念由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变。恢复期和发展期前段的语言文字工作服务性定位是指语言文字本体及其应用工作在国家整体工作中的结构性的定位认识。而语言文字工作由管理转向服务,是政府管理部门的工作思路的转变,语言服务得到高度重视。2012年1月在广州召开了“语言服务研究高级论坛”,主要讨论了“‘语言服务’的内涵与外延、语言服务的学科体系构建、语言服务产业的发展等诸多热点问题”[6]。有了服务的观念,语言规范应用的领域、范围才能走向纵深。语言文字工作定位也会发生重大变化。总之,发展期定位的切入点是召开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确定下一步工作的方针和任务,用科学的语言规范观进行语言文字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用法律的手段管理语言生活。
1986-2015年我国政治稳定、经济繁荣、科技教育大发展,语言文字规范化成果已经渗透到很多重要领域,是我国语言文字工作创新应用的黄金时期,体现本阶段定位的依据大致如下:
一是召开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1986年1月在北京举行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这是继1955年10月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和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之后召开的第二次全国性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会议讨论了语言规划与国家主体工作的关系,明确了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方针和任务,进一步说明了《汉语拼音方案》的性质,认为“《汉语拼音方案》不是代替汉字的拼音文字,它是帮助学习汉语、汉字和推广普通话的注音工具,并用于汉字不便使用或不能使用的方面。”[7]
二是发布了一系列语言文字规范标准。中国语言文字网的“法规与标准”菜单下可见到我国1955-2005年发布的137项“语言文字规范标准名录”,1955-1985年发布的标准只有15项①包括: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1955)、汉语拼音方案(1958)、汉语手指字母方案(1963)、简化字总表(1964;1986修订)、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1965)、少数民族语地名汉语拼音字母音译转写法(1965;1976修订)、中国人名汉语拼音字母拼写法(1974;1976修订)、部分计量单位名称统一用字表(1977)、GB2312—1980信息交换用汉字编码字符集 基本集(1980)、ISO 7098—1982文献工作——中文罗马字母拼写法(1982)、汉语拼音字母名称读音(1982)、汉字统一部首表[草案](1983)、中国地名汉语拼音字母拼写规则 [汉语地名部分](1984)、GB 4881—1985中国语种代码(1985)、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1985)。,其中为人服务的有12项,为机器服务的有3项。改革开放以前发布的语言文字规范有7项,其中有1项是为机器服务的,就是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1965)。可见我国在起步期、恢复期所做的工作都是围绕汉字简化、汉字拼读工具展开的。而1986-2005年发布的标准有122项。其中为人服务的有9项②包括:现代汉语常用字表(1988)、现代汉语通用字表(1988)、GB/T 16159—1996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 (1988)、GB/T 15834—1995标点符号用法(1990)、现代汉语通用字笔顺规范(1997)、普通话水平测试等级标准[试行](1997)、一类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指导标准[试行](2000)、GF 1001—2001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试行](2001)、GF 2001—2001 GB13000.1字符集汉字折笔规范(2001)。,113项是为机器服务的,是语言文字规范在信息技术领域的应用。为了助推国家全面发展,语言规范由纵向应用向横向应用快速发展。语言规范的纵向应用指语言文字规范在语言教学方面的应用,语言规范的横向应用指语言文字规范在科技、生产、生活等方面的应用。因此,汉字的规范标准和汉语拼音的使用都向精细化发展。以汉字的书写规范为例,1955年发布的《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1964年发布1986重新发布的 《简化字总表》、1983年发布的 《汉字统一部首表 (草案)》等都是围绕汉字展开研究的,而2001年发布的《GF 1001—2001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试行)》是针对汉语词的规范了,1997年又发布了 《现代汉语通用字笔顺规范》。在60多年的发展进程中,汉字、汉语拼音规范使用、应用的精细化,推动了记录语言工具标准化、信息化,为国家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语言服务保障。
三是工作落脚点由平面到立体。建国以来,语言文字工作实现了几个转向。首先,由关注本体向关注应用转向;其次,由关注本体应用向关注横向应用转向;第三,由例行检查向专业评估转向。这次转向是工作思路的重大调整,是工作走向科学化、规范化的重要表现。1994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国家教育委员会和国家广播电影电视部联合发出《关于开展普通话水平测试工作的决定》是评估工作的起点。后来,评估成为管理的重要手段。国内有普通话水平测试、汉字听写大会、一类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指导标准。评估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口语水平评估。1994年10月普通话水平测试工作正式实施。这是针对口语的测试,分为三级六等。1997年要求师范院校学生参加测试。1998年开始对教师进行测试,实行持证上岗制度。2005年开始对国家公务员进行测试。口语测试受益的人群逐渐增多。每年全国接受测试的人以百万计。第二阶段是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2000年公布了《一类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指导标准(试行)》,后来又启动的“二类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三类城市语言文字工作评估”。面向海外有HSK和HSKK考试,每年参加考试的人都有几十万。至此,语言文字工作形成了“抓一点带一线、线上开花红一片”的工作格局。
四是颁布语言文字法。2001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颁布并实施。使我国的语言文字管理进入了法制化的轨道。
五是成立海外语言服务专门机构。随着我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汉语在国际上的需求也越来越大。1987年,我国成立了中国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国家汉办),直属教育部,致力于为世界各国提供汉语言文化的教学资源和服务。据在厦门举办的第九届孔子学院大会上发布的数据,自2004年在国外设立第一个“孔子学院”以来,到2014 年12月止,国家汉办已在126个国家和地区,与大学和中学合作,在当地设立475所孔子学院和851个孔子课堂,累计注册学员345万人。这个巨大的特殊的学习汉语的人群实践着我国的语言规范标准,同时也对标准的应用提出了新的需求。汉语海外服务是国家语文文字工作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国语言规划理论家必须深入研究的内容。
六是教育部、国家语委2012年12月发布了《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其指导思想是:主动适应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新要求,推进语言文字事业全面发展。《纲要》标志着我国的语言规划和语言规范事业迈上了新台阶,过去的语言文字工作是面向现实,从需要出发,《纲要》发布后,语言文字工作是面向未来,从发展出发。
七是国家提出“一带一路”发展思路。“一带一路”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一带一路”的战略意义不亚于“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它对语言文字工作的服务方式提出了全新的挑战。配合国家的发展战略,2015年有可能成为中国的语言文字工作进入“繁荣期”的重要时间节点。
综合分析发展期,主要是“发展后段”的各项因素,语言文字工作在国家整体的宏观的工作框架内的定位描述是创新性、引领性定位。“引领性、创新性是时代的需要,是突出为全局工作服务的科学认识。”[8]
1949至今,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定位发生了几次重大转变,即从为人服务到为机器服务;从为生活服务到为生产服务;从关注现实世界到关注虚拟世界;从立足国内到放眼世界。60多年的语言文字工作,推进了文化教育的普及、科学技术的进步、经济社会的发展。语言文字工作定位在生活性、生产性到国家性层面的信息化进程,不但推动了我国信息产业的发展,提升了国家、公民语言文字规范化应用的能力和水平,还成为国家走向世界,实现“中国梦”的先行者。
下面用表格的形式描述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见表1)
表格显示了我们对制约国家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因素的认识。“国家管理者”对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定位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只有在瘫痪期(1966-1976)政治异常阶段才成为语言文字工作定位的决定性因素。“语言研究者”和“语言文字机构”对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定位不起决定性作用,他们的作用是在定位确定后实现定位。“语言本体规范”的有或无、应用的深度和广度都对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定位有重要影响,但是它不会成为决定性因素。“教育发展水平”很特别,它的发展水平越低对语言文字工作的科学定位的决定性作用越大,发展水平越高对定位的决定性作用越小。“经济发展”的形式和规模对语言文字工作定位的选择有重要影响,在“恢复期”阶段,“经济发展”成为决定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公民规范意识”是语言文字工作效果的晴雨表,它不会成为决定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科技文化水平”是语言文字工作发展到高级阶段决定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人口流动”不会成为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决定性因素,但是,语言文字工作是为生活、生产和国家服务的,“人口流动”的方式和范围是生活方式、生产类型和国家政策的风向标,因此“人口流动”是分析国家语言政策的重要因素。
综上所述,根据我国语言文字工作不同阶段的特点概括出语言文字工作的四种模式。
第一,政治干预模式。起步期(1949-1965)是代表。政治干预是指语言文字工作必须依靠政治干预才能启动,它要解决的问题是语言文字规范及规范化标准,与经济社会发展不发生直接关系。政治干预模式的特点是国家要做好语言文字工作。
第二,经济拉动模式。恢复期(1977-1985)及“发展期前段”(1986-1999)是代表。经济拉动是指语言文字工作任务的确定、重点的选择依靠经济的拉动,必须服务经济发展大局。经济拉动模式是政治干预模式的后续发展。经济拉动模式的特点是公民想要学习规范的语言文字。
第三,法律管理模式。发展期后段(2000-2015)是代表。法律管理是政府靠法律管理语言生活,通过不断地完善、宣传、积淀法律管理经验,使语言文字工作走向法制化轨道。1982年“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表明推广普通话是国家意志;2000年《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发布,表明国家将通过法律手段管理语言文字工作,引导公民的语言行为,服务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教育部副部长、国家语委主任李卫红在2015年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上讲话的题目是 “依法全面推进语言文字工作”,表明国家语委严格落实国家倡导的依法治国的重大决定,使语言文字工作在依法行政下为国家新常态发展服务。我国的语言文字工作的法制化还刚刚起步,需要在发展中逐步完善。
第四,科技文化引领模式。这是我们对国家未来的语言文字工作发展模式的预测。这个阶段教育、科技、经济、法律、文化和谐发展,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的九大因素形成结构性发展关系,这是语言文字工作发展的高级阶段。到那时,语言文字工作应该进入“繁荣期”,它将脱颖而出,成为成熟国家的标志。
因素 表1 制约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定位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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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章永林)
H102
A
1008—7974(2015)05—0029—08
10.13877/j.cnki.cn22-1284.2015.09.006
2015-01-11
国家语委重点课题“新中国语言文字政策与经济社会发展互动研究”(ZDI125-33);吉林省教育厅课题“制约语言规范化工作定位的因素研究”(吉教科文合字[2013]第75号)
关彦庆,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张桂元,女,黑龙江肇东人,吉林省博物院副研究馆员;关亦淳,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在校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