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成就梦想

■文/本刊记者　徐颢

技能成就梦想

■文/本刊记者徐颢

聂凤在比赛现场，最终不负众望，获得金牌。

“决战巴西，勇创佳绩，顽强拼搏，为国争光！”8月3日上午，一场或许谈不上众人瞩目却也举足轻重的壮威送行会在北京举行，参加第43届世界技能大赛的中国代表团第二天将出征巴西圣保罗，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汤涛带头起立，将右拳高举过头，带领全体人员，共同喊出这16字口号。

世界技能大赛由世界技能组织举办，为75个国家和地区的青年人提供展示职业技能的舞台，旨在促进青年技能劳动者水平的提高和职业能力的提升，被誉为“职业技能界的奥林匹克”竞赛，每两年举行一次。2010年中国正式加入，并参加了第41届、42届世界技能大赛，累计取得2枚银牌、3枚铜牌和18个优胜奖。本届技能大赛，中国共派出32名选手，年龄在17—25岁之间，参加数控车床、焊接、砌筑等29个项目的角逐。

“从未想过能登上世界竞技的舞台”

在参赛行前动员会现场，记者见到了来自于四川攀枝花技师学院的曾加彩，他是本届技能大赛建筑金属构造项目的参赛选手。今年21岁的曾加彩，脸上的青春痘痕迹未消，却稳重大方，目光坚毅。他告诉记者，他的家在四川凉山，属于偏远山区，自己从小喜欢体育。家里人觉着，男孩子只要有门手艺，能有个饭碗就成。这时恰逢攀枝花技师学院到学校去宣传，他便进了技师学院。“专业是父母选的，不过一路走来，我的兴趣很浓厚。”目前，曾加彩已经毕业，签约中国十九冶集团有限公司（成都）。对于未来，他说，一定会专注于技术，努力坚持下去。

22岁的聂凤，来自于美发重庆五一高级技师学院，是本次比赛中被寄予厚望的美发项目参赛选手。这个“选择美发专业，只是觉得很好玩很时尚”的年轻女孩向记者坦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登上世界竞技的舞台！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中国代表团团长、人社部职业能力建设司司长张立新介绍说，本次世界技能大赛，我国不管从参赛项目还是人数，都是历届最多。他由衷地希望，这次比赛能实现金牌“零的突破”，“不是因为有什么金牌梦想，而是希望能像许海峰一枪射中奥运金牌从此掀起全民奥运热那样，让我们的这块金牌成为全社会关注技能教育的一个媒介。”在努力营造崇尚“技能宝贵，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社会氛围的背后，其实，正是我们渴望托起的——中国制造。

技能人才支撑中国制造

如果说，“德国制造”是工匠精神的代名词，“日本制造”充满科技实力，“美国制造”意味着品质过人，而“中国制造”走过的路却不平坦。中国制造业经过自身60多年的淘洗，仍未摆脱“制造业大国”的“虚胖”形象：总体技术水平不够，多数行业处于国际分工的中低端。这直接归咎于“我国仍属于技工大国而非强国”。人社部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底，全国技能劳动者为1.57亿人，占就业人口的20%，但农民工中接受过职业技能培训的仅占30%。与此同时，高技能人才总量为4136.5万人，占技能劳动者的比率为26.3%，其中，高级技师145.6万人、技师612.4万人、高级工3378.5万人。虽然这个数字已经比2010年增长了44.5%，但从总量和结构来看，我国依然是技能劳动者总量严重不足，结构问题突出，人才断档现象严重。

而从市场供需来看，近年，先进制造业、新兴产业成为新的就业增长点，技能劳动者的求人倍率一直在1.5以上，高级技工的求人倍率甚至达到2以上，不少省份都发出了“技能人才供不应求”“技工荒”的呐喊，即使在被称为“更难就业季”的2014年，技能型人才仍极为短缺！

据了解，德国制造强国的背后是适龄青年中的80%进入职业教育通道，目标是成为训练有素、有职业道德的从业者；瑞士80%—90%的高等教育是职业类；韩国首尔多年来85%的新增劳动力都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包括出租车司机。而我国高技能人才仅占就业人口总数的5%，这个比例在德国则为35%—40%。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制造与德国制造的差距就在于从业人员的素质差异。不管是新兴产业还是传统制造业，都需要工匠精神和高素养的技能人才。这直接决定着“中国制造2025”目标的实现。

还有媒体披露，2013年，欧盟各国形成了加强职业教育的共识；美国总统奥巴马在2013年国情咨文中专门提到学习德国发展职业教育的经验；韩国、新加坡等亚洲国家，以及俄罗斯、巴西等“金砖”国家，都把加快发展职业教育作为重振实体经济、重塑国家竞争力和实现社会稳定的重大发展战略。

尊重技能人才成共识

在我国，“重装备、轻技工；重学历、轻技能；重理论、轻操作”的观念一直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扭转，这导致企业职工和青年学生学习技能的积极性不足，技能人才发挥作用的环境不佳。不过，经济发达、技能人才需求旺盛的省份，早就认识到了尊重技能的重要性，不约而同在吸引高技能人才方面费尽心思——

2011年9月，上海市首次明确将42类职业高级“蓝领”纳入“上海市居住证”（人才类）申办范畴，取得高级技师或技师证书且获得国家及省部级以上技能竞赛奖励的高技能人才，可以申请上海户籍。

2012年，广东省下发《关于做好高技能人才入户城镇工作的意见》，只要是国家人社部门认定的高级技师、技师、高级工（即国家职业资格一级、二级和三级），不受文凭学历的限制，即可申请并被批准入户。

在江苏省，从2012年起，苏州每培养一名高级工补贴1000元，今年计划提高到2000元。无锡每培养一名高级工补贴1200元，南京每培养一名高级工补贴800元，镇江每培养一名高级工补贴500元。常州从2010年起将高级工纳入补贴范围，今年出台新的补贴政策，补贴标准从300元提高到1200元。

2015年5月，武汉首次发布紧缺高技能人才职业目录，同时启动技师培训补贴，接受相关技术培训最高可获3000元补贴。

2015年新疆高技能人才培训项目全年计划培训1万人，补贴标准为高级工培训每人1000元、技师培训每人1200元、高级技师培训每人1500元。技能大师和技术带头人专题技术研修项目由技能大师工作室组织进行，每人补贴1万元。

对高技能人才的重视程度与补贴力度近年一直呈上升趋势，这也使“技能成就梦想”成为现实。今年7月25日，高级技工冯鸿昌当选全国青联副主席。冯鸿昌是厦门港务集团海天集装箱有限公司电动装卸机械修理工、高级技师，2014年获得第十二届全国技术工人界最高奖项——“中华技能大奖”。以他名字命名的“冯鸿昌工作室”同年被授予国家级技能大师工作室。在冯鸿昌的履历表上，从中职毕业生、临时学徒工到高级技师，到全国劳动模范，再到全国青联副主席，平凡而荣耀的人生进阶赛堪称技能界的励志范本，不过，这一切的起点还是——他的维修监造桥吊、龙门吊技术真的很赞。

人才，人才！

不可否认，在高技能人才建设问题上，需求引导认知，社会氛围一直在好转。只是，人才建设属于系统工程，非一朝一夕所能抵达。2011年我国制定了第一个《高技能人才队伍建设中长期规划（2010—2020年）》，当时预测，到2015年，全国技能劳动者总量达到1.25亿人，其中高级工以上的高技能人才达到3400万人（高级技师140万人，技师630万人，高级工2630万人），占技能劳动者的比例达到27%左右。2015年底前建成400个国家级高技能人才培训基地。如今2015年已经过半，从目前来看，技能人才培养阶段性目标基本达成。其实，2020年也只是一个阶段性目标，在成就真正的中国制造之前，我们唯有日积“跬步”，马不停蹄。

今年5月29日，《中国制造2025》强势出炉。这份志在“千里”的中国版“工业4.0”规划经李克强总理签批，由国务院颁布，成为我国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的行动纲领。规划开篇即指出“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制造业，是我国提升综合国力、保障国家安全、建设世界强国的必由之路。”

对于《中国制造2025》将如何助力中国实现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变，在工信部部长苗圩看来，让以大学生为代表的高素质人才源源不断地充实到制造业里来，是我们的重要优势之一。他认为，前30多年，我们基本上靠农村富余劳动力的转移支撑了整个中国制造业的高速发展。新一轮的发展需要各领域、各层级，具有知识、具有技能的人才来支撑整个中国制造业的发展。

技能人才供给形势依旧迫人。据人社部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底，全国技工院校近3000所，在校生400余万人。全国总工会预测，我国技工缺口至少在2200万到3300万人之间。

职业技能学校的存在和发展必然依托一定的行业背景。一个朝阳的、蓬勃发展的行业，必然带来大量的人才需求，也必然会给人才带来良好的发展前景。当“三聚氰胺”“瘦肉精”“有色馒头”以及“哈药污染”等频发的食品药品安全事故加重人们对于食品药品安全问题的担忧时，同时激发的还有人们对食品药品质量监督和管理人才培养问题的关注。

湖南食品药品职业学院，就是这样一所专门为食品药品行业而生的高等院校。它由湖南省医药中等专业学校升格组建，2011年，经湖南省政府批准，教育部备案正式成立，瞄准的正是食品药品高技能人才这个市场需求的空档。2014年3月，第一批三年制900多名高职生面临毕业，来自国药控股、千金药业、同仁堂等省内外80余家名企事业单位带着3000多个岗位来到毕业生供需见面会上招贤纳士。而在今年的实习生、毕业生供需见面会上，又有78家食品药品行业企业提供了2600多个岗位，而前来应聘求职的竟然很多只是大二在校生，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提前一年找到工作。职业技术学院在校生令人艳羡的择业空间背后，依然是各行业专业技能人才的巨大缺口。

赛场刮起“中国风”

北京时间2015年8月16日，巴西圣保罗赛场喜讯频传：中国选手曾正超获得焊接项目金牌、杨金龙获得汽车喷漆项目金牌、聂凤获得美发项目金牌、玉海龙、林春泷、钟世雄获得制造团队挑战赛项目金牌……最终，中国代表团在第43届世界技能大赛上以“4金6银3铜12个优胜奖”的成绩刷新历史，不仅实现了张立新所企盼的“金牌突破”，更是大大提振了国内技能界的信心。8月20日，当这些年轻的金牌选手出现在媒体面前时，媒体错愕了：他们并不闪亮，身着印有五星红旗的白色队服，安静得有点木讷；他们如此年轻，甚至稚气未脱，他们大多出身于农村，他们对自己和别人说的最多的一句大概就是：“我不怕吃苦”。

在20岁的曾正超的左胳膊上，记者看到了“不怕吃苦”的印证——大大小小十几个烫伤点，颜色不一，有的已是愈合后的伤疤，有的才刚结上血痂。教练周树春告诉记者：“焊接技术应用广泛，从飞机、船舶、铁路，到航站楼、天桥，焊接从业人员需求大，收入高，可是招生却越来越难，主要就在于：辛苦。毕竟是在生产一线从事具体操作，技艺全在手上，手一抖就会造成焊接缺陷。况且再好的防护服也抵挡不了温度高达1300度的铁水钢花。”说到这里，周教练眼底泛红，是为年轻的选手心疼、还是为后继乏人心痛……或许两者都有吧。

在现场，记者再次见到了聂凤，她不负众望，夺金而归。如愿登上世界竞技的舞台，除了幸运，她有了更多的感悟：“韩国、巴西在这次比赛中又获得多枚金牌，绝不是偶然，其背后是国家对技能人才的重视，值得我国学习借鉴。”对比参赛前的兴奋雀跃，小女孩的这番赛后思考让人觉得她已经成熟了。

世界技能大赛每个选手只能参加一次，为的是给更多的年轻人提供参赛竞技的机会。这也意味着，这些斩获金牌的优秀选手“一生只能参加一项”。下一届技能大赛选手的选拔，乃至技能界高级技能人才的培养，都是我们将要面对的问题。张立新总结说，中国要成为制造强国，就必须发展实体经济，而这需要实实在在的技能人才。培养技能人才首先应搞好顶层设计，需要一部专门的职业技能开发法。其次应完善政策制度体系，加大政府支持培养技能人才补贴的力度，培养体系覆盖全体劳动者；建立技能人才评价体系，与学历评价互通互认；完善表彰激励机制，将技术技能作为要素参与分配，加大政府激励力度；完善人才使用制度，为技能人才打开通道。最后是树立符合世界技能人才发展的先进理念，正确的职业教育培养方向是能力而不是学历。

大赛落幕，辉煌战绩定格，中国的职业技能教育还要继续前行。巴西国家产业培训服务部主任拉斐尔曾说：“2005年举办世界技能大赛时，芬兰仅有30%的青年接受技能职业教育；今天，这个比例已经达到69%，2005年世界技能大赛在芬兰举办的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形成了一个社会效应，或者说那一届最大的遗产就是改变了芬兰的教育体系。”相信本届世界技能大赛也同样将带给中国的职业技能教育以新的契机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