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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与伤痕(组诗)

2015-10-23欣郁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9期
关键词:疼痛

欣郁

仰  望

——寻访铁力山中抗联密营遗址

荒草掩盖不了,岁月

也掩盖不了石头冷峻的神情

而我读到的是坚硬内部的炽热

悬崖的幽深

更衬托出万丈雄心

在未来的山巅,等待阳光

你们,星光的眼神

就是要穿透黑暗

你们严冬的牙齿

冷冷地咬紧了敌人的恐惧

在篝火和破棉袄的交谈中

我听出了最冷峻的道理

——坚持就是对对手的压迫

存在就是最倔犟的证明

窝棚和马架子,只能

靠我自己来想象了

但是北方的寒冷北方人都懂

你们,可以借我的胸膛

把枪焐热,而我

正踏着你们的脚印走向骄傲

曾经也有操练、转移吗

也有紧急的出击

一定也有深夜里的歌声

今天,山风会吹向军歌深处

枪声铺成的碎石小路,尽头

有七十年未曾冷却的尸骨

凭着你们留在我血管里的召唤

循着历史最严酷的路径

我,来仰望你们

追  思

——写在海满抗战富拉尔基战场遗址

1932年9月底至12月初,苏炳文将军率东北民众救国军在富拉尔基、海拉尔、满洲里一线抵抗侵犯黑龙江的日寇,以7千余人对阵近3万日伪军,血战60多天,牺牲将士3600多人,负伤2500多人,终因寡不敌众退入苏联境内。此次战役扫荡了当时的投降妥协气氛,激起各地军民抗日的热情,虽败犹荣,可歌可泣!

田野的边缘,正是历史的核心

老树身上,这是弹痕刻下的83个春秋

江鸥辽阔的翅膀之下

这是我性格深沉的故乡

突然,泥草房上空慵懒的深秋

被炮弹的雨水打湿

平静的日子变得泥泞,血水横流

染红了星辰,染红了梦中惊醒的眼睛

坦克的履带碾碎了秋收后的欣喜

惊叫和哭泣使空气中的腥味更浓

敌机傲慢的翅膀之下

是我性格深沉的故乡

找出生锈的长矛

用肝胆把它磨亮,再绑上一缕红缨

我和善憨厚的乡亲们

和救国军将士一起,站在了

民族命运的高地

你有飞机我有老步枪

你有大炮我有牙齿

你有野心我有对这片故土的深爱

小鬼子,来吧

民房起火,店铺坍塌

小城三度跌落魔鬼的深渊

勇士就用血光把它一次次照亮

团长负伤了,营长牺牲了

血肉和呐喊写成的誓言之上

张家大哥拄着红缨枪站成历史

硝烟散了,因为大地上总有风吹过

往事不散,像老树年年发出新芽

缅  怀

——致敬金剑啸

深度的眼镜后面,有同样深度的目光

不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的苦难

而是强盗的铁蹄踏碎了我们的心

你手里的笔才蘸满了鲜血

那就让我饰演你剧中的一个苦力

或者是一个流浪人,让我呐喊

我才知道这喊声能穿透血红的暮色

或者,让我成为你诗歌中的一个省略号

我要让敌人懂得,省略并不等同于抹杀

而是另一种控诉

我跟在你的风雪后面

你跟在那一行黑色的身影后面

无声地演绎着黑色的夜晚

只能用枪口的火焰,才会

照亮黑色的时光

再透过泛黄的纸张,照亮

愁苦的日子和悸动的心灵

用一个文人羸弱的身躯

迎向皮鞭的阴险和刺刀的狰狞

如同在窒息的铁屋子里

你也是要用最后一口气呼喊的人

让有形和无形的沉重震颤

唤醒严冬镇压的生机

太阳如炬的目光盯紧了1936年8月15日

刽子手的胆怯躲进枪声

你倒在了天空无尽的蔚蓝

属于自由和希望的8月15日啊

这大悲大喜的日子里,永远有一份缅怀

属于你

注:金剑啸,出生于沈阳,幼时即迁居哈尔滨,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同时他也是一位诗人、画家、戏剧家、编辑,著有歌颂抗联的长诗《兴安岭的风雪》。1936年在齐齐哈尔被日寇杀害,时年仅26岁。

对  话

——致敬伊作衡

疼痛,是此刻的话题

我和你坐在72年时空的两端

没有阻隔地对话,没有

生者与逝者的陌生

因为,你一直像星光一样

照耀着我们今天的日子

是竹刀砍在背上更疼

还是皮鞭抽在胸前更疼

是被长时间吊挂着,还是

针刺指尖更难以忍受

背井离乡,流亡关内更疼

因为是心在流血

在街上、学校和工厂

同胞被日本兵殴打甚至杀害

更让人感觉难以忍受

当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

疼痛像黑暗从地狱里升起,那时

你是否还能辨别真实与虚幻

当一桶凉水浇遍全身

你是否感到疼痛带着死神的微笑

悬浮在自己头顶

你赤身裸体,如何对抗

零下四十度的绝望

对抗,那兜头泼下的残忍

还有电流,那是魔鬼的歌声

从指尖窜入你心尖

恐惧比疼痛更危险

要对抗恐惧,就是

选择死亡

那么,在绳索勒住脖子的瞬间,疼吗

我没有觉得疼

一定是后来,是你们觉得疼了

是的,我觉出一种巨大的疼痛

在我们民族的颈项间

久久不能消散

这,也令我们警醒

注:伊作衡,齐齐哈尔人,国民党地下抗日组织哈尔滨地区负责人,1941年被捕,在东北所有被捕抗日人士中,他受刑时间最长,始终坚强不屈,1943年被日寇残忍地施以绞刑,罹难时年仅31岁。

追  问

——写在哈尔滨市平房区日军731化学战部队遗址

陈列在展柜里的防毒面具

坚持着它主人的破旧表情

玻璃镜片后面,黑暗而空洞

这就应该是魔鬼垂死的眼神,令人

不寒而栗

同样的黑暗掩藏绝境的走廊

阴风从人性与兽性的缝隙间冷冷地追来

医疗器材上寒光遥远,以及

貌似平静的玻璃器皿

都试图开脱虐杀的行径

厚重的水泥墙没能

永远坚守秘密,邪恶终将坍塌

细菌制造者已经变成细菌

而无数活体实验者却石化为证据

讲述加害者可鄙的失败

面对三千冤魂,总有人追问

他们,为什么杀人

仅仅是贪婪让一个民族疯狂吗

展柜里曾经嗜血的军刀依然狰狞

照片上,我们的先人目露不甘

仿佛提醒我们——

和平,乞求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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