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知情

黄昉苨

沉默

距山东淄博爆炸案发生至今不足一星期，但是，你还记得此案吗？

与之前震撼人心的天津“8·12”特大事故就像有同一个导演似的，这起发生在淄博市果里镇侯庄的火灾，先是引发了一场爆炸，附近民居玻璃被震碎，接着，有好事的媒体记者前去一瞧，咦，爆炸的化工厂还因“未批先建”被环保局处罚过;厂里的主产品燃烧会释放有毒气体;而厂子与附近民居之间的距离，也不符合国家规定的一千米以上。

但比前者更神奇的是，就在爆炸前一天，淄博市才刚刚送走了省里来的安全生产督察组。

幸好之前的天津爆炸给人敲了警钟。省里说了，要“深刻汲取”事故教训，“紧绷安全生产这根弦”，“切实把各项安全生产措施落到实处，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市里则提出：咱们的目标是“零泄漏、零火灾、零爆炸、零死亡”！市长甚至在省督查组的检查反馈会上表示，要以“寝食难安”的精神去“高度重视”安全生产工作。

简直感天动地。

省督察组显然体会到了这份心意。他们一本正经地指出：“淄博市把安全生产工作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高标准、严要求，规章制度细化，措施扎实有力，安全工作有效平稳”。

来了，又走了。第二天，一声爆炸。

这督察组，还好溜得快，不然指不定也变成“最美逆行”了。

天知道他们是怎样进行安全检查的。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甚至在爆炸后，当地那些家中玻璃被震碎、被疏散出家门，可能生活已经一塌糊涂的村民，现在遭遇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真相缓缓流失，而我们却从一堆套话，走向了另一堆套话。

知情

天津爆炸之后，像很多人一样，我第一次意识到危险品爆炸也许离自己很近。

网上流传的一张“中国各省市公共安全预警图”显示，国内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几乎都是化工企业密集的危险区域。媒体列举出数个与天津港类似的涉及危险品物流的地点，其中一处在上海港，危品库一公里范围内，不仅有民居，还有敬老院、地铁出入口。今年初，兰州市还曾“逼宫”兰州石化，指责该公司污染事故多发，且处置危险物并不规范……

形形色色的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勾勒出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再安全的世界。

多亏了这些追索，我们知道了化工厂分布的情形，我们知道它们距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亏得这些信息，我们才并没有继续生活在一个虚幻的、误以为安全的世界里;人们能循着有限的线索，了解到自家门口究竟有些什么危险，甚至，也许就明白了常常闻到的异味究竟是来自哪种物质，对家人和孩子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虽然听上去不是愉悦的事情，可它们能预防的，是真正的悲剧。

这也就是为什么维护民众的知情权，对每一个政府而言都是重要的事情。现代生活离不开化工企业，人们的生活改善也得多谢它们，而真正能让人安心的方式，也许就是让每一件事情都发生在阳光之下。

【原载2015年8月26日《中国青年报·新闻眼》】

插图/“零”危/蒋跃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