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农”也“抑商”吗？

邱剑锋

近两年历史高考命题特别强调“以能力立意，将知识、能力、素质的考查融为一体”的新理念，突出“过程与方法”的新课程目标的实现，着重考查学生历史逻辑思维能力。这类题型的典型是一道广东高考题，原题如下：

齐国管仲说：“凡为国之急者，必先禁末作文巧。末作文巧禁，则民无所游食，民无所游食则必事农。民事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国富，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战胜者地广。”某研究者据此得出“中国精耕农业的产生与专制国家农业政策密切相关”的结论。该判断：

A.材料充分、理解准确，结论合理

B.材料充分、理解不准确，结论不合理

C.材料不充分、理解准确，结论合理

D.材料不充分、理解不准确，结论不合理

答案：D

此题考查的实质是材料、理解与结论之间的关系，答案正是对上述关系理解的阐释。所以准确理解材料是解题的关键。

许多老师也认识到理解材料的重要性，如“我认为首先必须解读材料，理解管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理解这段话，就无法知道该题所示的结论是否合理。”但他对材料的翻译是“大凡治理国家最要紧的是，必须首先禁止商业，商业禁止了，就没有……”，并得出结论：“材料中管仲只是强调要实行重农抑末的政策”。试题中重要的信息“禁末作文巧”解释为“重农抑商”对吗？“末作”古代常指工商业，“文巧”为错杂华丽、虚浮不实之意。故此，“末作文巧”似可译为“工商业和追求华丽奢侈品牟利之风”，也可以译作“工商业中追求华丽奢侈品牟利之风”。两种译法在此处意思会相差很大，究竟孰是？应将其与当时情况和《管子》中其他相关论述联系起来才可断定。

“在战国以前的史籍中，就不曾发现轻商的痕迹，至多只是认为商业不如农业重要，反对统治者以私人身份经营商业。”其实管仲的经济思想中认为“农工商业在国家富强中都起着重要作用。”范文澜先生也认为：“齐桓公创霸业，主要是得管仲的助力。传说齐自太公立国，即重视通商和手工业。”

《管子·治国》曰：“今为末作奇巧者，一日作而五日食，农夫终岁之作，不足以自食也；然则民舍本事而事末作，舍本事而事末作，则田荒而国贫矣。……故先王使农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终岁之利，无道相过也。”这是接试题所引的材料后面作为论据的一段，至少可以说明“禁末作奇巧”指的是禁止“相过”的政策与现状，并非禁止正常的“农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

春秋战国时期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已是史学界的共识，这离不开当时统治者的重视，高中历史教科书也持上述观点。如春秋战国时期“民营手工业发展受到鼓励”，“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生产关系的变革，私营工商业勃然兴起”；春秋战国时期“许多庶人冲破官府的束缚，经营商业致富，成为有强大实力的商人。私商逐渐取代官商成为商人的主体。随着商业的繁荣，形成了许多著名的都会。”

根据以上的史实和证据，“末作文巧”显然不是指“工商业和追求华丽奢侈品牟利之风”，而是指“工商业中追求华丽奢侈品牟利之风”，或生产与营销奢侈华丽商品的过度行为。因此，试题所引这段话比较准确的解讀为：“治国方略中最要紧的是，必先禁止工商业中追求华丽奢侈品牟利之风。如此，才能使民无所游食而务农垦田、积粟富国、强兵胜战、广地称王。”显然材料仅仅体现“重农思想”，并没有一般意义上说的“禁止商业”的意思。

那么“重农抑末”或“重农抑商”思想是怎样形成并逐渐成为一种广泛的社会思潮呢？这首先与战国时期商鞅变法有密切的关系。商鞅变法令规定：“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可以看出商鞅已经把重农抑商的理论用法律的手段予以实行了。

商鞅首创“重农抑商”与战国时期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有密切关系，因为商业的繁荣吸引了大批农业劳动力，这不利于以农业立国的专制国家的形成和发展。高中历史教科书也有相关论述：“但商业的不稳定性及商人流动性大等特点，与战国时期强调耕战、加强中央集权的取向发生矛盾，于是出现了重农抑商思想”。“重农抑商”的出现和强化与当时商人不良的品行也有关，战国时期，群雄并起，有不少商人趁战乱物资供应紧张而抬高物价，他们“往往左右物价，囤积居奇，‘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一方面使国家与百姓的财源流向商家，‘国多失利，致使‘一国而二君二王；另一方面，他们向农民疯狂盘剥，严重损害了新兴封建政权的统治基础，‘求民之毋失，不可得也。面对这种情况，一部分有识之士……倡导抑商政策”。“重农抑商”成为一种广泛的社会思潮更与战国至秦汉时期社会义利观的嬗变有关，战国时期是社会义利观开始发生变化的时期，司马迁的《史记》中有大量记述以利相倾的社会风气的篇章……到了汉武帝时期，人们对于重利轻义的厌恶，使义利观再次发嬗变。也与汉武帝采纳大儒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关，儒家一向主张“仁”“义”，重义轻利的儒家思想与商人的重利轻义的思想正好是相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