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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夏小正》版本的收藏价值

2015-10-21马骋

东方收藏 2015年4期
关键词:经文孔子

马骋

我国现存最早的农事历书《夏小正》,原为《大戴礼记》中第四十七篇,相传为夏代时期的农历。体例分经文和传文两部分,依照各月次序,每条先列经文于前,再附传文于后。

最早对《夏小正》进行研究的是孔子。《史记·夏本纪》载:“太史公曰: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按照春秋公羊学派的说法,孔子行夏时制与《春秋》经中蕴含的“以史实说法”的微言大义有关。

东周时期,鲁国的历代修史官编修了一部鲁国国史《鲁春秋》,孔子在此基础上修订而成儒家经典《春秋》,但过于简略,不像一本正经详于纪事的史书,因此又先后出现了解读经文的《春秋》三传,即《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与著名的《左传》注重史实的传文不同的是,《公羊传》的传文注重阐释《春秋》经中所蕴含的“微言大义”。清人皮锡瑞在《经学通论》中这样解释:“《春秋》有大义,有微言。所谓大义者,讨诛乱贼以戒后世是也;所谓微言者,改立法制以致太平是也。”但《春秋》中蕴含的微言却十分隐晦难明,因此揭示讲解这些精微之处所深藏的微言就成了《公羊传》的宗旨。

公羊家认为,孔子所改之制寓于《春秋》之中,称为“春秋制”,而不是周代之制,也非鲁国之制,而是孔子所改之新制,其中包括夏时制、郊制、大一统制等等。

在古代,新王登位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就是确定时制,这是因为古代时制关系到农业生产,对国计民生影响极大,同时确立时制也意味着确立了新的统治秩序。今人刘尚慈在《春秋公羊译注》中注:“帝王易代,莫不改正朔,如夏朝建寅,以孟春月为正月;殷朝建丑,以冬季月为正月;周朝建子,以仲冬月为正月。”周代以建子之月为岁首,即以十一月为正月(公历12月);而夏代以建寅为正月(公历2月),比周历合理,利于农业生产。因此《春秋》在所书元年春王正月中的正月非周王之正月,而为孔子所改夏时制之正月,并用非常隐晦曲折的方式暗示出来。如“隐公七年”,《春秋》经文书:“七年,春,王三月,叔姬归于纪”;再如“庄公六年”,经文曰:“六年,春,周历三月,王人子突援救魏国”。这样的表达方式在《春秋》中有多处。今人蒋庆在《公羊学引论》中解释:若《春秋》纯为记事之书,只可书“王正月”,不可书“王三月”,用正月系王表明王道一统之义,以三月系王无任何意义。此处书“王三月”虽是周之三月,但其所借以明之义即是夏之正月。《春秋》用书“王三月”的方法来暗示改周时行夏时之意,故清人何休明言:“三月,夏之正月也”。

孔子为何要用如此“春秋笔法”来行改制,这是因为古代只有帝王才能改制,而孔子作为一介布衣为后世改制立法是僭越行为,因此公羊家有孔子为王说,因为新时制即为新王登位所确定的时制。但是孔子为王是从孔子的人格上来说明王道王义,即儒家所推崇的“内圣外王”。至于孔子所改夏时之制,清人刘逢逯认为存于《大戴礼记·夏小正》中。

《大戴礼记》由西汉时期的礼学名家戴德所编,共有八十五篇,其中第四十七篇为《夏小正》;戴德的侄子戴圣也是当时的礼学名家,同样选编了一本《礼记》,称为《小戴礼记》,共有四十九篇。东汉后期的学者郑玄给《小戴礼记》作了出色的注释,从而逐渐比较广泛地为人传习;而《大戴礼记》却命运不济,很少有人传习研读,虽然北周学者卢辩也为其作了注解,但到了唐代仍然佚失了四十六篇。在至今留存的三十九篇中,《夏小正》虽然有幸得以保存,但仍然散佚了不少。现存的《夏小正》为宋代傅嵩卿著《夏小正传》,他把当时所藏的两个版本《夏小正》的文稿汇集而成,却将经文与传文(以自己的文字解释)在篇章中混集而没有说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因此《夏小正传》中不尽是原来之全部篇章,加之书中文辞晦涩,古奥难懂,秦汉以来文字又从篆体演变为隶书,因此明清两代为《夏小正》作注者不少于四十多家。尤其在清代,朴学兴起,学者或为之注音、或训诂考证,各有所创见,留下不少版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特约编审、《夏小正》研究专家陈奇猷先生辑集的14种《夏小正》版本在2007年被拍出。这些版本包括《夏小正经传考释》、《夏小正疏义》、《夏小正集说》、《庐戴原本夏小正》、《夏小正通释》、《夏小正集解》、《夏小正经传异文》、《夏小正辑注》等。

笔者收藏清人孙星衍于嘉庆戊午年(1798)六月刊刻《夏小正》(图1,以下简称“孙本”)。该本序言道:“傅本(傅嵩卿著《夏小正传》——笔者注)今刊在通志堂经解中,序称所见有关澮本,有集贤大戴礼版本,今有明沈泰校大戴礼刊本,前有宋韓元吉序,与傅引集贤本大略无异……王应麟玉海所载经文亦有脱误,其它若朱文公仪礼集传本,金履祥通鉴前编本皆在傅本、韩本之后,亦无殊异。近世有五礼通考、卢氏见会、毕氏沅刊本。”这段序言提到了几个比较知名的版本,如朱熹的《礼仪集传通解》卷二十六《王朝礼三之上》中选用的《夏小正》,但朱熹选用的不是《大戴礼记·夏小正篇》,而是单行本,只是遇有异文时才用《大戴礼记》本校正;另外还有宋代王应麟辑类书《玉海》中《夏小正》;元代金履祥撰《通鉴前编》附《夏小正注》;清代毕沅撰《夏小正考注》等。

孙本编排方式是经文与传文分离,即如其所称“因合诸家异文校刊此本,升经抵格,以傅低行,不增不漏”。其中所称“升经抵格”就是将《夏小正》经文顶格排列,而将傅嵩卿的传文排列比经文低一格以示区别(图2)。与此同时,孙本还将《玉海》中的《夏小正》经文附在书后(图3)。笔者所见清道光年间刊刻士礼居丛书《夏小正经传集解》中,也有将经文单列(图4)。显而易见,《夏小正》经文与传文此时已分别。

那么是否还有比孙本更早的版本将经传分别呢?笔者查阅手头中华书局出版的清代乾隆年间孔子七十代孙孔广森所撰《大戴礼记补注(附校正孔氏大戴礼记补注)》(以下简称“孔本”)和同为乾隆年间人士王聘珍所撰《大戴礼记解诂》(以下简称王本),发现“夏小正第四十七”中,孔本在每一章之前将经文所记之事一一注明,也已将经传分离,而王本仍然经传不分。

笔者将孙本、孔本、王本《夏小正》经传作了比较,发现差别较大。试举一例:

第一章“正月”中孙本经文有“獭兽祭鱼”。传文:“其必与之兽,何也?曰:非其类也。祭也者,得多也。善其祭而后食之,十月豺祭兽谓之祭,獭祭鱼谓之兽(祭),何也?豺祭其类。獭祭非其类,故谓之兽,大之也。”孔本这句经文与之相同,但传文中多了笔者所增括号中一字“祭”,为此孙本也作出注解:“傅本作‘兽祭”。再看王本这句经文:“獭献鱼”。传文:“獭祭鱼,其必與之献何也?曰:非其类也。祭也者,得多也。善其祭而后食之。十月豺祭兽谓之祭,獭祭鱼谓之献何也?豺祭其类,獭祭非其类,故谓之献,大之也。”

这里王本与孙本、孔本最主要差别在于将“兽”字作“献”字。

《夏小正》各版本为何有这么多差别,孙本在“《夏小正》经文正字”中解释:“夏小正为三代时古文,秦汉以来变篆为隶,遂多误字,非其本书然也。字有假借,有省文,有俗字,有不知所从之字”。同时《夏小正》本身文辞晦涩,古奥难懂,因此版本差别也就不足为怪了。

清代由于大兴文字狱,清儒学者多埋头于为注释而注释,为考据而考据的文字辨伪。对经传俱备、信而可证的《夏小正》考证者很多,所谓“清儒之治《小正》者四十余家”。这些研究着重对传本的辨伪、释音、辨字、文字疏义等方面的研究。通过这些考证,澄清了该书流传传抄过程中的一些谬误,为后人进一步研究《夏小正》带来了很大方便。

《夏小正》作为一部上古遗书是不可多得的古代文献,全书收录重要星宿的运行规律,历来为天文学家所重视,也使许多文献中对星象的记载得到印证,为后人研究先秦天文史及其星象演变提供了文献资料。

今人陈久金在《论<夏小正〉是十月太阳历》一文中,将《夏小正》与《月令》星象运行情况作比较,得出《夏小正》是十月历的结论。王安安在《夏小正经文时代考》一文中,通过将《夏小正》与《月令》、《逸周书·时训》的物候比较,也肯定了陈久金的结论。王安安还通过《夏小正》与《诗经·七月》所反映的历法比较,认定《夏小正》与《诗经·七月》同历,从而参照《诗经》成文年代推定《夏小正》经文成文时代的下限,“应是公刘时期,即商之早期,甚至更早。夏代行时五百多年,肯定颁布历法,指导农政之事。今本《竹书纪年》记夏禹元年有‘颁夏时于邦国语,就侧面说明夏时历法在夏代确实存在”。

前不久笔者见到何新著《<夏小正>新考》(以下简称“何本”),考证《夏小正》为十月历的问题。何本第一部分对《夏小正》经文进行了注释,其中有两点令笔者疑惑:

疑惑一:何本将经传两别,并称“两千年来《夏小正》经传不别,作此分别以我为始”。不知此话依据是什么?这是否涉及学术视野的问题?

疑惑二:何本作注,既解正文又解前人之注,用的是疏体。但不知以哪个版本作底本,又以何版本作校正?这涉及到训诂的基本方法问题。现录一段何本的经传:“[经文]獭[兽]献(祭)鱼。[传:獭祭鱼,其必与之献何也?曰:非其类也。祭也者,得多也。善其祭而后食之。十月豺祭鱼谓之[献]祭,獭祭鱼谓之献何也?豺祭其类,獭祭非其类,故谓之献,大之也]”。何本此处将疑字和释字用大小括号,但在注释中并没有涉及“献”字,也没有涉及为何疑增“兽”字,令人一头雾水。

综观何本在“古立法研究”和“古月令”章节中涉及的《礼记》、《春秋繁露》、《逸周书》、《吕氏春秋》、《四民月令》等,均不注明版本。

笔者手头有清人苏舆撰《春秋繁露义证》中华书局版,将其中的“五行顺逆第六十”与何本中的“五行顺逆”比对,发现何本缺37个字,多一个字,并有8个字不同。不知何本使用的《春秋繁露》是哪一个版本?

何本的封面右下角有这样一行字:“读不懂、读不通这本书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讲论中国文化。”看起来像出版商所打的广告语,学术专著做点广告打开销路也未尝不可,但书中的版本问题不解决,加之图书的编校质量又不怎么样,至少笔者有点读不懂。更重要的是,按出版商所言,由于读不懂、读不通古月令就没有资格讲论中国文化,未免过于武断。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讲论自己熟悉的一个方面人人都有资格。出版者将自己放在讲论中国文化资格的裁判者位置上,不免有点自说自话,这样的广告还是不做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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