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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中的诗歌研究

2015-10-21王惠琇裴铏

文教资料 2015年17期
关键词:传奇

王惠琇 裴铏

摘 要: 晚唐文学家裴铏的小说集《传奇》穿插大量诗歌,“诗文结合”特点明显。其诗歌以七言绝句为主,体制短小,内容精炼,在小说中具有很高的地位和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暗示小说情节的发展,对小说主题的概括,诗风华丽。裴铏《传奇》在小说中穿插诗歌的做法对后世小说影响颇大。

关键词: 裴铏 《传奇》 诗文结合

裴铏,晚唐文学家,号谷神子,生卒年不详,其家族里表,史无记载,据杨西江等人考证,裴铏应是河东裴氏家族的成员之一,其《传奇》据赵彦卫《云麓漫钞》记载:“唐之举人,先籍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逾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1]推测《传奇》可能是裴铏热衷科举考试,为猎取功名而创作的。宋代时,裴铏《传奇》流行一时,宋人把“传奇”概括为一切唐人小说,清人梁绍壬在《两般秋雨盦随笔》中说:“《传奇》者,裴铏著小说,多奇异而可传示,故号《传奇》。”[2]《传奇》中的故事多涉怪异,在继承六朝志怪小说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虽然其中大部分篇幅宣扬道家出世思想,带有浓厚的消极色彩,但在艺术上颇多可取之处,部分篇章的内容亦含有积极因素,在推动中国小说的发展方面意义重大。

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在评价唐传奇时说:“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借用此话,可谓《传奇》行文特点的最好概括。《传奇》的故事情节虽多属虚构,但其中有不少人物在历史上都实有其人,这种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给整部作品蒙上了亦真亦幻、扑朔迷离的色彩。更值得玩味的是,《传奇》中穿插了大量诗歌,不仅在内容上与小说情节紧密相连,在风格上也与其文风极为相似。《传奇》共收录31篇小说,其中包含诗歌44首,几乎每篇都有所涉及,诗文结合的特点非常明显。这些诗歌多为绝句形式,以七言为主,体制短小,内容精炼,尺幅之间有千里之势,在小说中具有很高的地位和艺术价值。下文将作具体论述。

一、对小说情节发展的暗示

许多诗歌在小说中的出现都显得非常突兀,犹如人行走在平坦的大道之上,眼前突然出现一座高山,前进之路顿失,令人手足无措,茫然不知所往。然而只要耐心阅读下文,就会顿生柳暗花明之感,这种峰回路转之妙让读者不禁啧啧称奇。试看《孙恪》中的一首诗:“刚被恩情役此心,无端变化几湮沉。不如逐伴归山去,长啸一声烟雾深。”小说中的袁氏是孙恪的妻子,虽然前文已经交代她不是凡人,却未表明她的真实身份,直到文章快要收尾时才写道:“及斋罢,有野猿数十,连臂下于高松,而食于生台上,后悲啸扪萝而跃。袁氏恻然。”随后袁氏题了前诗,化为老猿而去。如果抛开下文不看,诗的最后两句就很费解,读者只有将前文袁氏的奇异表现和猿猴的突然出现联系在一起,才能洞晓其中的玄机。这首诗就在文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郑德嶙》是一篇以龙宫水府为题材的小说,叙述了他有恩于老叟(水府神君)、邂逅心爱的女子、女子落水遇难、水府神君归还女子以报恩等一系列奇遇,故事发展线索清晰地表现在下列五首诗中:

物触轻舟心自知,风恬浪静月光微。夜深江上解愁思,拾得红蕖香惹衣。

纤手垂钩对水窗,红蕖秋色艳长江。既能解佩投交甫,更有明珠乞一双。

湖面狂风且莫吹,浪花初绽月光微。沉潜暗想横波泪,得共鲛人相对垂。

洞庭风软荻花秋,新没青娥细浪愁。泪滴白蘋君不见,月明江上有轻鸥。

昔日江头菱芡人,蒙君数饮松醪春。活君家室以为报,珍重长沙郑德嶙。

再如《宁茵》一篇中的三首诗。其一:“晓读云水静,夜吟山月高。焉能履虎尾,岂用学牛刀。”其二:“但得居林啸,焉能当路蹲。渡河何所适?终是怯刘昆。”其三:“无非悲宁戚,终是怯庖丁。若遇龚为守,蹄涔向北溟。”初读这三首诗会给人不知所云的感觉,但仔细品味后两首会发现,诗中的典故与牛、虎有关,况且小说中班特、班寅二人的言行极其古怪,名字也很特别,加之《传奇》的志怪特点,读者不难猜到二班是牛精、虎精所变,翻阅前文进行对照,会惊奇地发现这样的设想是可以得到证实的。作者苦心孤诣地营造种种悬念,丝毫没有故弄玄虚的弊病,其效果是使人眼前一亮,如灵感之迸发,内心为之一颤,喜不自胜。然而,作者的惨淡经营终不免百密一疏:牛和虎会下棋,会吟诗,设想很奇,但在下棋和赋诗时主人公宁茵还不知道它们是牛和虎所化,怎么会吟出“焉能履虎尾,岂用学牛刀”的诗句呢?未免失于思考。后两首诗的运用恰到好处,给人以新鲜之感。

二、对小说主题的概括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迨裴铏著书,径称《传奇》,则盛述神仙怪谲之事,又多崇饰,以惑观者。”[3]晚唐时期,政治腐败,社会动乱不安,人民生活痛苦万状。知识分子一方面不满黑暗的社会景象,另一方面却又无力改造社会,挽救苍生,于是就产生了一种逃避现实的出世思想。这种消极的浪漫主义作品在《传奇》中比比皆是,如《崔炜》、《许栖岩》、《元柳二公》、《陶尹二君》等,游仙避世的思想极为浓厚,作者在文中并没有直接阐发这种人生观,而是寓议论于诗歌之中,含蓄委婉地概括了小说的主题。如《陶尹二君》中的两首诗:“饵柏身轻叠嶂间,是非无意到尘寰。冠裳暂备论浮世,一饷云游碧落间。”“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远翠微。箫管秦楼应寂寂,彩云空惹碧萝衣。”

《陶尹二君》的情节设计极端荒诞,想象力虽丰富,却充满了一系列遭人诟病的巧合。上述两首诗都出自小说中的仙人之口,阐述的是凡人升仙之法,内容空洞无聊,毫无现实基础。然而,作者津津乐道于游仙的逍遥自在,向往远离尘寰、忘却是非的自由生活,于是煞有介事、不厌其烦地通过诗歌这种抒情文体表达自己的志向,一定程度上使小说的主题更加明确,也使议论的成分多了些韵味。

其他如《裴航》中的“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都很能说明《传奇》有“以诗点题”的特点。

三、华丽的诗风

晚唐时期的文坛盛行绮靡艳丽的文风,追求形式上的唯美主义,李商隐的诗、温庭筠的词、骈文中的“三十六体”都典型地体现出那一时期的文学风尚。裴铏的《传奇》也不例外。汪辟疆《唐人小说》叙录说:“惟铏于唐末之时,文采典赡,拟诸皇甫枚、苏鹗之伦,未能轩轾……文奇事奇,藻丽之中,出以绵渺,则固一时巨手也。”[4]《传奇》以散文体写成,其中不乏骈俪偶句,描写生动形象,辞藻华美耀眼,每篇小说都像是一首优美动人的散文诗。与秾丽的文风交相辉映,《传奇》中的诗歌也写得摇曳生姿、情趣盎然,犹如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明珠镶嵌在金钗银钏之上,令人玩赏无厌。例如,《昆仑奴》中有两首优美的抒情诗:

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

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

前一首写主人公崔生对一名歌妓一见钟情,他朝思暮想,日不暇食,认为自己与歌妓的邂逅就像游人误入仙境偶遇仙女一样,女子含情脉脉,似乎也有意于男方。遥想离别之后女子深居闺中的孤独处境,她也应该为思念男子而对月发愁。后一首写歌妓对崔生的思念,把崔生比作入山不归的阮郎,又运用萧史、弄玉的典故,活脱脱刻画出一个孤独愁苦的闺中女子形象。综合来看,这两首诗在风格上都凄绝哀婉,措辞美艳动人,给本来文采黯淡的故事叙述增色不少。

《颜濬》又名《会鬼妃》,写中唐进士颜濬与南朝陈后主的诸嫔妃饮宴吟诗之事。由从这篇小说的内容和其中的诗歌风格可以推断,裴铏似乎对陈后主之流柔靡纤巧的诗歌创作有推崇之意,现列举诗歌如下:

秋草荒台响夜蛩,白杨声尽减悲风。彩笺曾擘欺江总,绮阁尘清玉树空。

宝阁排空称望仙,五云高艳拥朝天。清溪犹有当时月,应照琼花绽绮筵。

皓魄初圆恨彩娥,繁华秾艳竟如何?两朝唯有长江水,依旧行人作逝波。

箫管清吟怨丽华,秋江寒月绮窗斜。惭非后主题笺客,得见临春阁上花。

纵观中国古代文学发展的历史会发现,每每在王朝末代的文坛上会兴起靡靡之风,反映了衰世文人内心的空虚与落寞,他们在创作上总是偏安一隅,一味地玩弄辞藻,实则是在自己虚构的乌托邦里孤独绝望地挣扎。语言是文学形象的载体,代表一个时代的文学形象,必须用那个时代的语言去塑造那个形象。衰世与盛世毕竟不同,反映在文学上也必然会有区别,《传奇》中的小说与诗歌正是晚唐文坛风貌的一个缩影。

裴铏《传奇》在小说中穿插诗歌的做法对后世创作影响很大,明清时期的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都含有大量诗词,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的表现手法,充实了小说的审美内涵,促使后代文学“诗文结合”的特征更加明显。在中国古典文学的发展长河之中,诗歌的正统地位几乎未曾改变,历代学者对古典诗歌的研究也从未消停,当代学者应将研究视角从单纯的诗歌文本解读转向散文、小说、戏剧中的诗歌解读,从而使古代文学的研究领域得到更加深广的拓展。

参考文献:

[1][宋]赵彦卫.云麓漫钞[M].北京.中华书局,1996.

[2]梁启超.两般秋雨盦随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4]汪辟疆.唐人小说[M].北京:中华书局,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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