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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课后班

2015-10-17王剑喻琰

百姓生活 2015年10期
关键词:办班榆树市榆树

王剑++++喻琰

每天放学,吉林省榆树市第二实验小学(以下简称“榆树二小”)五年级学生唐小英,总是前脚刚出教室,后脚又走进老师办的课后班。这已是第3个年头。据记者调查,榆树市市区内的第四小学(以下简称“四小”)、培英小学、实验小学、第七小学等,均出现这样的景象——放学的学生分散成数支小队,待人数齐整,由一两位时常戴着口罩的成年人领着,走向学校旁或明或暗的课后班。

课后班不止在榆树市有,在全国各地都可谓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2013年,教育部为了打压课后班,祭出“解聘”狠招——对于在课堂上故意不完成教育教学任务,课堂内容课外补,向所教学生收取补课费的,要依据教师法给予行政处分或解聘。2014年,教育部联合五部委发文,禁止课堂内容课外补、学校组织参与有偿补课、教师在社会培训机构对学生有偿补课等行为。然而,课后班依然疯狂。

“几乎每个老师都在办班”

2014年,榆树市教育局就在职老师有偿补课开展专项治理。2015年3月,榆树市教育局局长在全市中小学校长会议上表示,要重点纠正教师违规办班补课、非法招收住宿生等为师不德问题。但实际情况却并没有好转。

“接送班”“长托班”“辅导班”……名目繁多的课后班,遍布榆树市市区内各所学校周边。课后班分两类,一是社会力量办班,二是在职老师办班。据榆树市教育局统计,社会力量所办课后辅导班约有70多个,但更多的是由老师开办的连招牌都不敢挂的课后班。

在榆树市培英小学和榆树二小,记者各随机采访了10多位家长。除了少数人表示不清楚,其他家长均证实,老师办班的现象依然普遍存在。

唐小英所在的课后班,距离学校不足百米。约80平方米大小的房间里,坐着50多个跟她一样来补习的学生。这种课后班由老师操办,主要是照顾学生下午放学后做作业。

据榆树第七小学附近多位居民介绍,一位王姓老师在学校东侧租了两间民房,办起了长托班,有约30个第七小学学生,每个学生每学期收费2000元。经该小学多名学生证实,这个长托班为王老师所办。

5年前,榆树市实验高中有3名教师因办班被查处;如今,教师办班这一现象并未根治。多位实验高中学生称,“依旧有老师在办班”。一高二学生说,老师办班大多是在周六日补课,8节课300元。和他一同补课的,仍有20个同学。

榆树二小多位家长说,“可能除了校长,几乎每位老师都在办班”。第四小学旁一位社会辅导班机构负责人说,“四小周边有50多个课后班,大概有六七十名教师在参与”。

老师办的课后班,多隐身于民居中。在招揽生源时,多数办班老师采取暗示的方法,家长也能心领神会。“现在学校老师多是跟班走,一跟就是3年或6年,得罪不起。”部分老师的招生方式更为直白。榆树二小一家长曾接到教师的劝补电话:“你孩子成绩不行,来我班补习补习就好了。不补习还学什么习?”

培英小学一知情老师证实,2013年,该校有两位教师因办班争抢生源而大打出手。

2010年,时任榆树市教育局局长李申利曾斥责,“个别教师课后办班,课上内容课外讲。更有甚者,采取威胁或变相威胁,暗示学生参加自己办的课外班。不参加就给脸色看,给‘穿小鞋,这是把育人的义务当做敛财的权力”。

老师“提成”,社会班补缺

唐小英的母亲周兰,曾考虑过价格更为低廉的社会力量办的班。但权衡后,唐小英还是去了老师那里。在周兰看来,调座位、评优秀、选班干部,甚至课上提问和批改作业,都是老师的“权力来源”。“现在老师办班,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周兰说。

相比社会办班,老师办的课后班有天然优势,家长对老师的班也更有信任感。

要求化名的社会力量办班者赵仁说,在老师办班日益隐蔽的情况下,虽然孩子因老师辅导而获得进步的成效并不明显,但家长依然心甘情愿。

赵仁开的课后班,离四小仅一街之隔,开班7年,如今班里的人数有42人,为历史最高。这份成绩源于与老师合作。对老师介绍过来的学生,赵会给一定提成,但他不愿透露数额。

同属社会力量办班的李丽,在榆树二小附近开了个课后班。她不得不与老师“合作”——按照每生每月40元的标准给老师提成。这笔钱类似于“保护费”,“保护”自己的生源不被办班的老师挖走。

2012年的一天,李丽发现学生来了不久便转班走了。经打听,她得知学生去了老师所办的课后班。说起此事,李丽无奈又气愤,“老师只要说一句‘你家孩子最近学习状态不好,给你推荐家靠谱的补习班,一般的家长便会把孩子转走。”

现居住在长春的刘云,2012年曾在榆树市开办一家外语培训班,坚持两年多还是关了门。他说,关门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给老师的提成稀释了利润。

李同是榆树市榆西大街上一家培训机构的管理人员,他所在的机构处在榆树二小附近。这家开张于2014年的培训机构,有一栋可用于课后班的4层楼房,但到目前,入住学生数为零,唯一在用的床铺是他自己睡。李同认为,造成如今窘境,是因为生源被老师抢走了。

五倍教师工资的课外收入

榆树市教育局纪检监察科科长王玉春坦承,老师办班的一个强大动因是利益驱动。

根据新东方发布的《2014中国基础教育白皮书》教育行业篇内容,“中国课外辅导市场规模已达到惊人的6502亿元人民币”。

榆树市一位不愿具名的小学老师说,“学校有位老师,办班前月工资2000多元,还有房贷,日子过得紧巴巴;办班两年,不仅还清了房贷,还买了辆20多万元的车。”

以唐小英所在的课后班为例,住宿生每学期2000元,接送生每人每月500元。班上有22名住宿生和30名接送生,开办这个课外班的老师,一年的课外收入约23万元。而他一年的工资收入,还不到办班收入的五分之一。

高收入的另一面,是经济上的低成本投入。自2008年开始办班的赵仁说,“办班不难,租间民房,雇俩人,每人月工资1000多元,一人负责接送,一人负责辅导。”按照榆树的租房行情,租一间90平米的房子,年租金1万元左右。

榆树实验高中曾有3名老师办班,把28个学生塞进了10平方米的房间里,补习10天收费约25万元。不过,这3名老师后来被教育主管部门处分。

据榆树市教育局统计,2012~2014年,共查处教师乱办班和非法招收住宿生16起,对违纪老师,处以“交流到农村学校”17人、“行政警告”16人、“行政记过”15人、“辞退”2人。

榆树市教育局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近些年,该局一直没有放弃纠正老师课后班问题。

虽然当地教育主管部门提倡举报,可是学生家长对此心有顾忌。尽管对于家长的顾虑,榆树市教育局承诺会严格保密举报人的相关信息,但是不止一位家长在接受采访时言语谨慎。

“怕影响自家孩子上学。”一位家长说,他曾看到长春市有家长因举报老师办班而被查出来的新闻报道,最终,那位举报人的孩子因受不了学校的“另眼相看”而被迫转学。

课后班为何屡禁不止

通常,教育纪检监察部门负责查处老师办班,但现实中,查处情况并不理想。

史岩是榆树市教育局纪检监察科的一员。他指着手上的伤疤告诉记者,有一次检查过程中,一名高中学生抡起一把椅子向他砸了过来,正好砸到了他的手。对于教育部门的正常查处工作,该学生很生气,“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学习?”这件事也让当地教育局有关人士对课后班有了新的认识——教师办班补课有其强烈的社会需求。

在中考、高考的压力之下,老师办班变成一件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这种需求随年级的增高而愈发强烈。

对于考试压力相对较小的小学,老师办班也给家长提供了便利。榆树市教育局义务教育科科长张树林说,榆树是产粮大县,农民多出去打工,据统计,2014年榆树劳务输出约40万人。每年留守儿童约10万人次,这些孩子需要人来监管。于是,课后班、长托班顺势疯长。

2011年以前,教师办班多是以周六日补课、假期补习的方式呈现。到2011年,当地教育局将打击的重点放在违规招收长托生。可在查办过程中,教育部门因没有执法权,常陷入查纠时入门难的尴尬。到了2015年,老师办班的现象越发隐蔽,打击的重点转移到“在职教师介绍生源”上。为了取得更好的打击效果,当地教育局准备自2015年7月开始,联合公安、工商等多部门,治理社会上违规办班的现象。

除“堵”之外,当地教育局已经开展的疏理措施,包括开通校车和建立寄宿制初中。张树林认为,这有助于维持农村学生的稳定,也有助于堵住老师办班的暗流。但打击之余,如何满足课后班的社会需求,将是今后工作必须考虑的重点。

(应受访者要求,唐小英、周兰、赵仁、李丽、刘云、李同、李树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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