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阶段贝宁留学生汉语写作偏误分析——以《高级写作I》课程试卷为例

黄弋桓

(重庆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74)

写作是留学生汉语学习的薄弱环节。高级阶段的留学生虽已具备一定的语言知识与技能，但从组词、造句到语篇的输出，在词汇、语法、语用、文字等层面无不存在问题，难以达到写作教学目标的要求。不少学者讨论过留学生的写作偏误，偏误列举语料有平时作业、HSK考试作文、课堂练习、课后写作材料，但不见基于某次特定考试的偏误分析，也没有针对贝宁留学生的相关研究。本文以重庆交通大学人文学院语言高级班9名贝宁留学生为研究对象，以其《高级写作I》课程期末考核试卷为研究内容，分析贝宁留学生在考试中偏误的具体表现和倾向，为改进对外汉语写作教学提供参考意见。

一、贝宁留学生及《高级写作》试卷简介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语言高级班9名贝宁留学生。由于重庆交通大学在贝宁设有孔子学院，因此这几名留学生前期都在国内孔子学院学习过汉语，有的已通过HSK-5级，汉语基础相对较好。他们来中国的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比较了解中国文化、重庆文化。他们学习汉语动机明确，或是为了继续深造，或是为了回国从事与汉语相关的职业，因此在学习上非常努力。要了解贝宁留学生汉语学习的情况，还不能忽视该国复杂的语言背景。贝宁(Benin)位于西非中南部，是前法国殖民地，现在的官方语言仍是法语。在贝宁从中学阶段(城市甚至从小学阶段开始)，学生就要学习法语，此外也会学习汉语、德语或英语，加上当地语“凤语”(fang)，贝宁属于一个语言比较多样化的国家。复杂的语言背景给这些留学生带来了正、负迁移的不同影响。

高级班写作课共开设两个学期，第一学期授课学时为64学时，使用的教材是岑玉珍老师编著的“发展汉语”系列《高级写作I》［1］。该册分12个单元，每单元主要包括范文学习、写作练习、写作实践、写作知识几个部分，内容比较齐全，注重了语言形式和不同体裁文章的相互渗透，同时兼顾写作知识的并入，是一本比较优秀的写作教材。结合实际教学内容，写作课期末考试围绕《高级写作I》教材命题，试题设计如下:

序号 考核点 考核内容一关联词 改写句子重新造句二修辞格 夸张比喻、拟人、设问三阅读 针对问题查找重点词、句针对命题阐述观点四作文 综合知识

本文之所以选择期末试卷为样本来分析贝宁留学生汉语写作偏误，是因为考试有其特殊性，它需要留学生提前做好充分复习，不允许学生携带电子词典、纸制工具书等进入考场，考试过程中学生不能互相询问，也不能咨询老师，因此试卷中的偏误更加典型，也更加真实。

二、贝宁留学生的写作偏误

通过归类，本文整理出9名贝宁留学生试卷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尽量把所有问题分层面讨论，如果某句话还有问题牵扯其他层面，我们也将这些偏误全部指出。

(一)文字层面

汉字是掌握汉语非常关键的一环，是贝宁留学生学习中的“拦路虎”。由于考试中不能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因此，汉字偏误可谓五花八门。这突出地反映在以下几个方面:

1.笔画、部件的增损

(1)这个人头上的头发已经很少很少了，就像猴了一样。

(2)我喜欢她有三个里由:一是她很票亮，二是她笑的很好看，三是她很诚实。

(3)经过几年的工作，我终买了自己白屋子。

汉字由结构单位组合而成，多笔少笔都不正确。划线部分是有问题的字，例(1)应是“子”;例(2)是“理”“漂”;例(3)是“的”，属于少笔现象。例(2)还涉及结构助词的用法，补语“很好看”前“de”应为“得”;例(3)双音节词书写不完整，“终”后少了“于”。另外“屋子”意指“房间”，汉语中一般说“买房子”不说“买屋子”。除笔画、部件减少，也有增加的情况，比如“灰”的上面加个“宀”;“达”的“大”写成“天”;“怖”的“巾”上多一横等等。

2.同音、近音字误用

(1)对这名素食者来说，吃肉有害生体。

(2)她的品得像连花那样高贵。

(3)因为挑战刺激我们跟努力工作。

汉字属表意体系文字，同音字现象非常普遍，同音字误用的结果就是写别字。例(1)应是“身”;例(2)是“德”“莲”;例(3)是“更”。

3.形近字误用

(1)在人类生活中，没有最简单的聿清。

(2)开抬学汉语的时候感觉一点困难。

(3)狮子发出愤怒的吼声，让全世界都听贝了。

汉语中存在大量形近字，极容易出错。例(1)应是“事情”;例(2)是“始”;例(3)是“见”。从语法角度考虑，例(2)缺少主语，还混淆了副词“有点”和“一点”的用法，形容词“困难”前应用“有点”，而非“一点”［2］172。另外，还有学生把“努”的“女”写成“又”;“题”的“是”写成“走”;“那”的左边写成“月”。

4.其他

有的汉字完全是错写，如“老”的“匕”写成“了”，“饭”的“反”写成“厅”，“床”写成“厌”等等。有的汉字左右偏旁颠倒，如“师”写成“帀刂”。考试中还有学生使用拼音来代替不会写的汉字，如:

我chè dǐ同意生活需要挑战，因为没挑战的活在世界上会有很多 lán chonɡ，人们之间不会有 zūn jìnɡ

拼音处分别是“彻底”“懒虫”和“尊敬”。跟欧美留学生一样，一方面贝宁留学生对于与西文字母写法相似的汉语拼音字母不完全陌生;另一方面，因为贝宁当地“凤语”非常特别，不像一般拼音文字只有语调，它跟汉语一样具有声调，因此不像欧美留学生多对汉语声调避而远之，贝宁留学生声调掌握得快，像上面例句中除“懒虫”标调错误外，其他两处都正确。

(二)词汇层面

词汇部分的错误一般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双音节词不完整

(1)我感很失望。

(2)作人，我们不用追完美。

(3)我难免忘你。

例(1)应是“感到”;例(2)是“作为”“追求”;例(3)是“忘记”。留学生不能完整地书写一个词，反映出他们对词语的掌握不够熟练，而且没有意识到现代汉语双音节词占优势的事实。

2.感情色彩误用

词除了本身的理性义外，还有附加义。由于文化背景存在差异，留学生如果缺少相关背景知识，就会造成语言表达不得体，如:

这个小亥子可爱得像我的小狗一样。

“亥”是“孩”的少笔。在西方，“狗”指人时小部分具有贬义，大部分都没有贬义，甚至有褒义。但“狗”在汉语中多数是贬义的，这就是词义的民族性［3］219。把小孩比作小狗，不太符合汉民族的习惯。

(三)语法层面

语法层面的偏误有的来自语言的负迁移，有的是对汉语语法特征掌握不牢所致。常见的偏误包括:

1.词类的误用

(1)我那时还没相信她。

(2)他长得比这个树很高。

(3)我们每个星期会上两课。

(4)每个学生很开开心心听刘老师讲课。

(5)我居然发现了他在写我以前看的文字。

例(1)是副词误用，留学生不了解“不”用在过去发生的事件中，多表示动作者自己主观上不想、不愿意;“没”则是客观叙述，否定某行为已经发生［2］119。这里是说话人主观上的行为，应用“不”。例(2)误用量词“个”，比较句中副词应选“还”。例(3)量词脱落。汉语中数词和名词组合时，数词后需加量词，而且量词的选择要视其后的名词而定。“两课”中间应补充量词“节”。例(4)属形容词误用，“开心”重叠后表示程度加深，不能再与程度副词“很”连用。例(5)是动态助词的误用，“了”用在动词后表示动作的实现，与“在”意思矛盾。

2.成分残缺与多余

省略在汉语中很常见，但不该省略的地方缺少应有成分，就会造成句子结构不完整，表达的意思不准确。例如:

(1)经过天天学习，终于汉语说的好。

(2)每次老师让我一句话，我们所有的同学会突然笑起来。

(3)我爱你一是因为你很美，二是你很聪明，三是你让很快乐。

(4)到学校选我们班的品学兼优时候，只有三个人给我点赞。

(5)有一天我偶然通过一个同学认识孔子学院，我那边继续学汉语。

(6)来到中国以后，我的汉语水平提高很快。

例(1)缺少主语;例(2)兼语句后一分句缺少谓语动词;例(3)兼语句后一分句缺少主语;例(4)没有宾语;例(5)状语不全;例(6)缺少补语标志“得”。除句子成分应补充完整外，有的例句还需调整语序。成分多余如:

(7)我已经感受到，我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梦想。

后一分句第二个“我”明显多余。

3.语序不当

(1)在我老师帮助下我学了东西不少。

(2)我的心几次被你伤害了，所以现在连一点感情对你也没有。

(3)我的童年是和父亲一起过和我的哥哥.

现代汉语语法特点之一是没有形态变化，语序对语法意义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能随意改动。例(1)属于定中错位;例(2)前一分句是补语错位，后一分句是状语错位;例(3)可归为状语错位，其中“我的”可以省去，句末实心圆点应改成句号。

4.其他

(1)……三是坚强地把计划按照下去。

(2)每个人要努力工作以后可以有很多钱。

(3)我一到重庆来就冬天欢迎我们。

例(1)属于动宾搭配不当，“计划”应是“执行”;例(2)是假设或条件关系复句，缺少对应的关联词，造成意思混乱;例(3)中由于留学生对关联词“一……就……”理解不准确，硬把两个分句连成一句，造成前后牵连。

(四)标点符号

作为除文字外书面语言的第二大组成部分，标点符号在语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写作教学中，受限于有限的教学时间，加之汉语标点符号多、细，给留学生的记忆带来一定负担，因此标点符号错误的现象也较普遍:

1.误用

(1)开始，我对中文的兴趣没这么浓厚，觉得就是说一句普通的“你好”也很辛苦!不过，我很快就发现，中文并不比我会说的法语，英语差。

(2)贝宁主要的菜是:玉米、白薯、米饭、木薯、和很多种的豆。

感叹号主要表示强烈的语气，多用在语气强烈的感叹句、祈使句或反问句句末，例(1)“很辛苦”后不应使用感叹号;表示内部较短并列词语“法语”和“英语”之间的停顿，应选用顿号而非逗号。例(2)有了“和”，前面不能再用顿号。

2.位置不对

有一天爸爸对我说:“你知道吗?你姐姐今天上学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所以你明年也上学”。

直接引语末尾的句号应放在引号内。

3.其他

(1)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

(2)对我来说，人们该互相帮助

(3)上小学的时候，我对每件事都很好奇同时喜欢运动。

例(1)明显是受标点符号负迁移影响，将汉语中的句号写成了印欧语言中的实心圆点;例(2)句末少了句号;例(3)“同时”前应有逗号断开。另有一名留学生在作文标题末用了句号:我学汉语的经历。

三、结论及建议

一直以来，对外汉语中针对欧美、日韩、东南亚国家留学生的研究较多，但针对非洲国家，尤其像贝宁这种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的汉语学习研究很少。本文的讨论正是针对高级班9名贝宁留学生展开，分析其写作试卷中的偏误。虽然以一次考试为例，分析到的偏误在数量和种类上有所局限，比如设计试题时没有涉及离合词、语体、特殊句式等内容，相应就无法清晰反映出留学生在这些方面的偏误，但此类分析同样意义重大。由于考试时间固定，留学生不能借助其他工具，心理压力大，加之他们属非汉字圈学生，在汉字书写上费时较多，最后没有时间检查，试卷上会有一些平时作业中无法反映出来的偏误，非常真实、自然。本文得出的一些结论也具有价值，比如试卷中的偏误不完全像平时作业那样突显在语法层面，还会非常突出地反映在汉字书写上。不同于欧美留学生，贝宁留学生对汉语声调掌握较好。另外，写作中他们能较好保持语篇的衔接与连贯。

根据《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教学大纲》［4］6的要求，高等阶段的学习者在“写”这项技能方面应达到以下要求:能用汉字整体听记较长语段的要点;能撰写一般性的文章和文件;能在两个小时内写出800字以上的命题作文(如议论文、记叙文、说明文、应用文等)，汉字书写规范熟练，标点符号运用正确，用词恰当，语句通顺，条理清楚，句式有较为复杂的变化，能较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为更好达到《教学大纲》要求，结合本文研究，面向高级阶段贝宁留学生的对外汉语写作教学，本文拟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写作同样属语言教学，要借助综合、阅读、口语等课程的学习，帮助学生巩固各个语言层面上的知识。

第二，鼓励学生多写、多练汉字，熟悉汉字书写。改变学生重口语、轻写作的现状，以说促写，刺激学生写作的热情。

第三，充分考虑贝宁留学生复杂的语言背景，尽量减少语言负迁移的影响，对学生容易混淆的知识点着重讲解，对比分析，引导学生明白汉语的特点。

第四，重视作业的批改。留学生的偏误虽具共性，但多数还是个别的，需要教师逐一点评，让每个学生都了解自己的问题所在。除了采取教师批改的方式，还可培养学生互相修改的能力，通过对偏误的识别和改正，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和分辨能力。

第五，要输出先要有输入，指导学生阅读一些高质量、与他们学习生活密切相关的文章，积累丰富的语言素材，为良好的输出打下基础。

［1］岑玉珍.发展汉语(第二版)高级写作(I)［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2.

［2］彭小川，李守纪，王红.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 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4］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教学大纲［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