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前

三井兽

1

在一家位于曼哈顿市中心的酒店里，穆迪埃站在微暗的宴会厅后面，他被很多人视为这届新秀中天赋最惊人的那个。1.96米的身高，留着一头时髦的短蓬蓬头，一笑起来白白的牙齿几乎占了满脸。房间里充斥着急于采访的记者，但大部分人都忽略了穆迪埃。他把修长的双手小心地揣在瘦身蓝西服的口袋里，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对于这一切他已经习惯。“有点悄悄出没的意思。”他说道，“但我喜欢这样。”

在选秀夜当晚，那些大学才俊们成为媒体的宠儿，他们谋杀着菲林，现身各种杂志封面，被上千万的人群所注视。杜克大学的贾利尔·奥卡福，全美冠军，他穿着一套闪闪发光的棕色西服，胸前的口袋里探出的红手帕醒目得恰到好处，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十足。还有威斯康星大学的弗兰克·卡明斯基，生气十足，话题十足。“坦克弗兰克！”大会主持人高声喊道，“坦克弗兰克！”还有肯塔基大学的卡尔-安东尼·唐斯，当这位肩宽膀圆，神情专注的状元走过时，有人脱口而出：“噢，看，唐斯！那是唐斯！”穆迪埃？他被寂静包围着，直到最后，一位记者悄然贴近，而后又一个，这冷清的场面，记者们根本不需要为了抢位置而打斗一番。

穆迪埃在中间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话语轻柔，两名记者不得不把耳朵凑过去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一分钟过后，记者离开了，穆迪埃则悄悄地消失在一席灰色的门帘后，回他的酒店房间去了，依旧没人注意他。穆迪埃是第一个跳过了大学这一章节，从一所美国高中直接进入职业联赛（为中国的CBA效力）的篮球运动员，他签了120万美元的合同（布兰登·詹宁斯在2008年铺就了这条道路，当时他去了意大利打球）。很少有美国人知道穆迪埃，很少有人听说过他效力的广东宏远俱乐部，看过他比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穆迪埃和那些选择了光滑平坦道路的前辈们不一样，他看到得太多，经历得太多。在19岁的年龄，他的生活所充满的动乱和不安定已经远超大多数NBA球员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他已经准备好扛起这份压力，他已经准备好了走进大家的视野。选秀大会刚刚过去，穆迪埃就在曼哈顿的一家贵族高中打磨他的外线投篮，他的形体动作看起来优雅上乘——从纤细的脚踝发力，传递到强健的臀部，有节奏的跃起，再到充满肌肉的双臂，完美的出手动作。不过，他投丢的球和投进的一样多。离开球场时，他一双眉头紧锁，脸上明显地写满沮丧。他发誓“要继续苦练下去。”两星期后，在一家达拉斯的训练馆里，时间已近午夜，穆迪埃仍在激励着自己一定要练到精疲力竭为止。这一次，他在外线20投命中17球，其中连续命中了8个三分球。

打从孩提时代起，穆迪埃就如同苦行僧一般把自己奉献给了篮球，他说自己从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中找到了爆发的感觉。他用一只手就能算得过来自己迄今为止所参加过的所有深夜派对的次数，他也只喝过一小杯酒，那是在中国，他担心在球队宴会上若不喝下倒给自己的那杯葡萄酒，就会被人视作是对中国文化的不敬。至于不打球的业余时间，穆迪埃都拿来陪他的家人。对于他这个身高的人而言，穆迪埃的技术是很少见的。他运球很低，很敏捷，步点遍布球场却悄无声息。他的手掌很大，可以轻而易举将球抓在手心，只要随便一抬手，就能送出一个穿越球场的击地传球。“我知道他很有运动能力。”《洛杉矶时报》资深记者马克·海斯勒在看过穆迪埃的训练后吃惊地说道，他把穆迪埃比作是拉塞尔·威斯布鲁克、德里克·罗斯、一个年轻版的科比·布莱恩特、甚至还提到了埃尔金·贝勒。“但我可没料到会是这个级别的，待他成为真正的职业球员时，他有可能会是史上最具运动能力的控卫。”

2

穆迪埃一家居住在达拉斯一个工薪阶级的黑人驻扎区，在米黄色的起居室内，穆迪埃坐在母亲特蕾泽身边。房子收拾得很整洁，看起来很严谨：黑沙发、中等大小的平板电视、铺满整个地板的东方风情的地毯，惟一一件能够暗示这是一个优秀的高中生运动员住的房子的物件是一个正方形的牌匾，那是一个篮球训练营授予穆迪埃的最杰出球员奖。这儿看起来几乎不像是穆迪埃的房子，从很多角度来说，这确实不是——他并非在此出生，他是在位于东南边8000英里外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出生的（原来的扎依尔共和国），那个国家无时无刻都沉浸在战火硝烟中。“压力？”穆迪埃问道，“我就是在充满压力的环境中出生的，那种压力远大于篮球世界的压力。当我打球时，我的脑子里会闪回一些我小时候经历的事，所以我利用篮球为工具，让自己走出这些漩涡。”说完后，他搓了搓双手说：“但我对于过去提得并不多，我妈妈总是说，‘别到处炫耀自己的伤疤。”

当穆迪埃的父亲让保罗·穆迪埃倒在烤肉架前殒命时，穆迪埃才刚刚1岁，是全家最小的宝宝。穆迪埃的哥哥斯蒂芬和让米歇尔当时分别是7岁和5岁，这个国家的权利斗争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成长。“炮弹、抗议、骚乱。”特蕾泽说道，她那犹犹豫豫的英语里带着一口法式口音，“骚乱，彻头彻尾的大骚乱。”在战争爆发之前，这个中产家庭居住的街区远离最糟糕的麻烦地带，然而一旦战争开始，再没有哪个地方能称得上安全之所。持枪的人扫射着大街，那些身上背着自动步枪的少年大步从穆迪埃家所在的地方经过，所到之处的房子被洗劫，好斗分子们逼着他们的俘虏钻进轮胎里，把轮胎一直套到他们的腰部，然后往上面泼汽油，再点燃熊熊大火。有几周，暴力行为相当严峻，特蕾泽把她的孩子们牢牢关在家里，如今穆迪埃能记起来的只有那种预知的深深恐惧。“我从来没有真正亲眼目击到谁被射杀。”他说道，在椅子里显得坐立不安，“但我记得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枪声，然后看到一具死尸横在马路上。”

2000年，特蕾泽凑够了机票钱后就搭着飞机飞往了达拉斯，她有一个姐妹住在那儿。一旦她抵达了达拉斯，她就准备申请政治避难，然后把她的孩子们接过来，当时三个孩子还跟着祖父母一起住在扎依尔首都金萨沙。后来，在等待中的他们又搬到了赞比亚，跟一个和他们的父亲有点亲戚关系的人一起住。2001年9月11日，穆迪埃兄弟三人在电视机前看到“双子塔”的轰然倒塌，他们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极度害怕自己的母亲也已经丧命。一年后，孩子们终于在得州阿林顿的一间一居室的公寓里和特蕾泽会合了，穆迪埃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当时特蕾泽在一家护理机构当助理护工，穆迪埃看着母亲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茫茫夜色里，然后他会在清晨七点半醒来，迎接刚刚下班回到家中的母亲。endprint

对于年纪大一点的孩子来说，篮球就是试金石，早期闪现的天赋能帮助他们赢得异域国度的认可。确实，篮球帮助穆迪埃兄弟们认识了洛里-蒙内特·加德纳，她是一位土木工程师，也是一位教练员，她素来有带出优秀年轻球员的名望。她教斯蒂芬、让米歇尔打球，也了解了特蕾泽的艰辛——她的薪水甚至都不确定能付得起房租、买得起食物。于是，教练和她的爱人就不时地让孩子们上他们家去住，有时候一次会呆上几个星期，教练给他们买衣服和食物，让他们住在自己那带有泳池的五居室家里。在房子的后院，有一个小石子铺成的篮球场，但只有半个场地大小，穆迪埃在那里学会了打篮球。他模仿自己最喜欢的球员——湖人后卫费舍尔的左手投篮，他的动作看起来惊人地完美。“在晚上，你可以听到穆迪埃的梦话穿墙而来，当时他还有一口很重的法语腔，他说‘把球传给我。”加德纳说道。

在每个礼拜日，穆迪埃和母亲一起上教堂。他坐在母亲身边，一边在他的笔记本上画着各种NBA的标志，一边向自己许诺，日后他终将踏入职业篮坛。他写下这样的句子——一旦我进了NBA，我要好好赡养我的妈妈，让她过上好日子，永远。等穆迪埃长到了14岁，他便被视为全美这个年龄段最出色的后卫之一。他受到了前橄榄球运动员雷·弗塞特的帮助，他的弟弟贾斯汀是巴尔的摩乌鸦队的球星。弗塞特在阿林顿的一所小学校格拉斯预科学院执教，学校里主要是白人和基督教徒。这对弗塞特来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平时他会督促、训练他的学生们写下自己的个人目标，穆迪埃写的是他要去NBA打球，这样他就可以帮助母亲减轻生活负担。

3

州锦标赛决赛上，穆迪埃得到了14分，率领球队拿到了一场重要的胜利。“他就这样接管了球队。”弗塞特表示，“他做的远不止是得分，他决不会让我们输掉比赛。那场比赛之后，他真正地大步向前，从未再回头。”二年级那年，穆迪埃又拿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州冠军，但弗塞特去了一所新学校——普莱姆预科学院，那是由职业橄榄球名人堂成员迪恩·桑德斯发起和运营的学校。穆迪埃和其他四名球员也跟着一同转学了，他们也就此踏进了毫不知情的一场战争。

得克萨斯高中联盟的官员被他们转学的举动所惹怒，当时规则是禁止学生因为体育方面的原因转学的，而当时普莱姆预科学院又是一所以招徕优秀体育明星的能力而闻名的学校。尽管桑德斯担保他和学校是遵守相应规则在办事的，但该校的多名校队篮球手都被禁止参加得克萨斯联盟的比赛，包括穆迪埃。在普莱姆预科学院，没有一件事情是安稳的。学校的财务人员控告桑德斯伤人，随后桑德斯被解职，丢掉了他的橄榄球教练职务，但之后又很快再被雇用。学校财务管理不当、行政部门内斗、一家州中立机构又发现这所学校不符合大学的建学标准。“那地方简直是一团乱。”该学校的一位前董事会成员如是说道。为了补偿这些球员无法参加地方联赛的遗憾，学校带他们周游全国，去和一些全美范围内最出色的球队打比赛。所以，尽管穆迪埃的学校还在继续内乱着，但他却在这个阶段成长为了一个更具前景的球员，很多顶尖大学的篮球部都向他发来邀请函，他被捧为2015年NBA选秀大会潜在的状元之选。

在动荡不安的环境中征战了两年后，穆迪埃毕业了，而七个月后，普莱姆预科学院关门大吉。此时，又有一个重要的人出现在穆迪埃的生命中。距离2012年接手长期以来半死不活的南方卫理公会大学篮球校队后不久的一天，拉里·布朗坐在达拉斯一家拥挤训练馆的狭窄看台上，这位名人堂主教练本是驱车前来观看两位瘦长的前场天才的，但从一开始，他便被球场上那个正在打即兴比赛的控卫迷住了。那孩子对自己的球队看起来是如此掌控自如，成竹在胸。“我开始咯咯直乐。”布朗谈及观看穆迪埃打球的感受时说道。他确信，这个后卫已经可以直接去给半数的NBA球队打先发了。他告诉记者们，穆迪埃是自己有史以来所见到过的最出色的年轻控卫，没有之一。

为了吸引穆迪埃到自己执教的南方卫理公会大学来打球，布朗把精力集中在了他的哥哥让米歇尔身上。由于膝盖伤病，让米歇尔走路有点跛，他在西得克萨斯初级学院担任后卫，刚刚才艰难地度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赛季。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头脑冷静，很成熟。在得知穆迪埃希望能和他的哥哥在同一支球队打球后，布朗便向让米歇尔提供了一份奖学金。这一招确实管用——虽然让米歇尔基本没怎么打球，但他成为布朗阵中一位安静的领袖。穆迪埃也向南方卫理公会大学做出了入学承诺，而不是选择诸如肯塔基、堪萨斯这些篮球名校。但作为一个学生，穆迪埃从未踏进过校园一步。尽管NCAA联盟并不承认他们曾做过任何调查工作，但据报道，他们在查穆迪埃之前就读的普莱姆预科学院的学术资格，看看穆迪埃是否有资格打大学篮球。“一切形势让人感觉这就是一个成人的世界。”穆迪埃说，“我完成了大家要我做的事情。我的GPA成绩是3.1分，我当时都准备到大学就读一年了，但我听说，如果我进了大学，前17场比赛我都不能出赛，他们说我没有比赛的资格。我并不确定未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最终我选择了最合理的做法。”

4

在2014年波特兰进行的耐克篮球峰会上，本是一场奥卡福和唐斯作为主角的比赛，穆迪埃成了砍下高分的那个人。当时广东宏远主教练杜锋正好在现场，而他所看到的一切已经足够驱使团队前往得州对穆迪埃一探究竟。“我们基本上就是去那儿看看穆迪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球员，看他为人如何，和他一起坐下来聊聊，看看他这人怎么样。”马特·比耶尔表示，他是一位在中国篮球市场运作的美国体育经纪人，“你所要做的就是花点时间，和穆迪埃及他的家人呆上一会。他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动力和成熟度，他是那种不仅仅能在中国生存下来的球员，哪怕只是小小年纪，他也能打得风生水起。”

当和穆迪埃关系已经很亲近的布朗教练听说了这份120万合同的邀请后，他要求穆迪埃和自己见一面。在约定的时间，特蕾泽、让米歇尔、斯蒂芬全都出现在布朗的办公室里，但是没有穆迪埃，他当时压力太大了。“听着，如果你来我们学校打球，这就只是一份为期七个月的球约而已。”布朗这样告诉穆迪埃的家人，他画了一张图表，上面列出在大学打球所能享受到的长远的经济利益，而且穆迪埃在NBA选秀大会上会被头一个选中，“我知道我们可以帮你为NBA做好充分准备，我觉得你还可以打出自己的专属商标，像安德鲁·威金斯、贾巴里·帕克。你一直都在艰苦的环境里拼搏奋斗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你只需要稍微再坚持七个月……”endprint

即便再度复述当时的话，布朗的声调还是渐渐低了下去，他觉得穆迪埃或许能率领南方卫理公会大学夺得一个全美冠军，然而穆迪埃一家并没有改变态度。“他们说，‘这个我们可以再谈，但我们现在要赚的是100万美元，外加一份球鞋合同（Under Armour）。当你听到那位母亲这么说，听到她的孩子说‘我们不想再让我们的母亲过苦日子，那好吧，你本来拥有全国最出色的球员，然后现在……”布朗做了个痛苦的鬼脸，“我现在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在NBA选秀大会上，他的名字会被很早很早叫到。我仍然坚信，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2014年11月1日，穆迪埃整装待发，他要出战自己的首场职业篮球比赛。丹尼尔·埃哈比，他是穆迪埃家的一位友人，此行陪同穆迪埃来中国，他目睹了这个19岁的孩子被对手直接放倒在地，用艾哈比的话来形容，那是一个“前臂击打”的动作。而裁判呢？埃哈比说了，裁判当时瞪着穆迪埃，一脸“难道你觉得这是一个犯规”的表情。穆迪埃的初秀并没有让人惊叹，而这个赛季的第10场比赛，穆迪埃扭伤了脚踝，程度很严重，一些人猜测他会被球队裁掉。尽管广东留下了他，但接下来的数月充斥着沮丧和挫败感。穆迪埃知道，当自己枯坐板凳的时候，他的那些美国国内的同届选秀对手们正在变身为明星，穆迪埃的选秀行情不断下滑。他从《圣经》中寻找归宿；他下载了关于拳王阿里的纪录片，下载了无数的乔丹、魔术师集锦；他时时去训练馆训练，哪怕脚上还穿着一只保护靴。在他的公寓里，穆迪埃频繁练习自己的击地传球，以至于邻居们叫来了保安投诉。“他对自己冷酷无情。”前NBA球员杰夫·阿德里安回忆道，他曾是穆迪埃的队友，“他让很多人大开眼界。”

今年三月份，广东队在CBA半决赛中0比2落后北京队，杜锋为了强调球队的速度重新调整了阵容，他让穆迪埃替补上阵，穆迪埃已经地个月没打过比赛了，但他的表现赢过了已经成为CBA统治级球员之一的前NBA全明星后卫马布里。穆迪埃得到了全场比赛最高的24分，另有4次助攻和8个篮板进账，率领他的球队110比99取得胜利。“中国？没有人会真正去看这些比赛，没有人能看到穆迪埃打球，但他展示了自己懂得如何真正地去打这种比赛。”一位NBA球队的著名高管表示，“对于他来说，能坚持呆在那里，在他受伤时没有离开，之后又展示了自己是真的懂得怎么打球，这一切就是最好的明证，这一切有很强的说服力。NBA得到了一个明日之星，我对此深信不疑。”

如今，已经与丹佛掘金完成签约的穆迪埃开着一辆时髦的新保时捷帕纳梅拉，这是象征他即将成为一个富翁的仅有的奢侈品，不过这车他开起来很不舒服，他说想拿它换一辆道奇开。不住在达拉斯的时候，穆迪埃和妈妈、两个哥哥都会一起呆在圣费尔南多山谷附近，这里是职业球员们在休赛期常来的地方，因为这儿离各种训练师、健身房很近。穆迪埃、特蕾泽、让米歇尔一起共用一间小公寓，斯蒂芬在几英里外有一个自己的住所。过去的几周，穆迪埃一直走马灯式地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穿越全美的飞行、商务会谈、广告拍摄、夏季联赛以及训练。他陷入了对母亲的沉思中，回忆着她在深夜的轮班，她的痛楚，一家子的非凡旅程。

几周前，全家人聚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祈祷，讨论人生。轮到他说话的时候，他想起了父亲，那记忆里全无踪迹的父亲，那活在照片和故事里的父亲，要是知道小儿子要进NBA了，让保罗·穆迪埃会是什么心情？想到这里，他已泪流满面，这是穆迪埃在童年之后的第一次落泪。现在穆迪埃随身携带着父亲的照片，“想起父亲是件很难过的事情。”他说，“但他会为我们感到开心的，他一定会骄傲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