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深深

沈永兵

那年雪好大，鹅毛片片飞。

真可谓“瑞雪兆丰年”，村支部大院里春意融融，村支书正在小会议室里召开班子成员会议，商讨两天后如何接待上海一家大公司的总裁到村里考察投资事宜。书记贾羽是个白面书生，仅三十出头，戴着黑边半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虽姓“贾”官却不“假”，是正儿八经的一把手书记，是镇党委政府大胆任用大学生村官的成功示范。他开会讲起话来思维缜密，口若悬河，不仅“接地气”，而且诙谐幽默，在村里颇有威信。

能够和这家大公司谈妥年前来考察，绝非易事，几经周折，历时近两年，才终于有了这次大的进展。对方答应圣诞节这天来考察，若满意春节后就先投资一个亿，分别建一个大型绿色食品供应基地和一家四星级“农家乐”度假村。这样既美化了村庄环境，还能让村民不必远走他乡就能发家致富。消息在村里一传开，可乐翻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人人脸上都像中了“六合彩”似的，议论开了。

“城里人喜欢的圣诞节就是好，今年咱村真是生了一个大‘金蛋啊。”

“对对对，听说那总裁已六十多岁了，这真是圣诞老人送红包哦。”

“咱村书记名字就是吉利啊，‘羽字表示的是一只能生金蛋的鸡，‘贾字则暗示财源滚滚啊。”一位有点文化的村民也得意地说道。

……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贾书记还特别提醒：听说这位总裁很注重细节，生活简朴，反对铺张浪费，所以中午就在村支部食堂用餐，以农家土菜为特色，表达诚意即可。

圣诞节这天上午，天遂人愿，只有点点雪花还在恣情地飞舞，仿佛也和快乐的村民一样，迎接着圣诞老人的光临。书记陪同客人们到村里实地考察了一圈后，大家正在村支部大院里聊天，圣诞老人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这时，村主任走近书记耳语了几句，大意是：今天的主打菜是狗肉火锅，市场上狗肉不放心，就向村民买了只活狗，马上准备用木棒“关门打狗”，遂请客人们到室内聊，别吓着他们。

贾书记听后，当着总裁的面笑着对大伙说：“杀狗焉用木棒，本书生为表达对远方贵客的敬意，就毛遂自荐，‘小试牛刀吧！”

村主任按要求准备了一条绳子和一块大肉骨头，并让村民带来了那只狗，狗刚见到陌生人就“汪汪”直叫，在主人的多次呵斥下才停止“发威”。

贾书记很有风度地走到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先把绳子穿过一节旁生的树杈，一头打了个可收紧的活圈儿。然后把大肉骨头扔到地上，笑嘻嘻地呼唤着狗，两嘴唇一张一翕，发出仿佛是“吃、吃”的声音。

这条狗，起初是瞪着惊疑的双眼，没敢走近肉骨头；后来看到他满脸灿烂的笑容，好像通人性似的，才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啃起骨头来。

“别怕，别怕。”贾书记乐呵呵地蹲下来，像对一位老朋友那么亲热。小狗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他，又继续啃着骨头。他以手为梳，给小狗梳起毛来，那动作极温顺。小狗可能被感动了，抬头又看了他一会儿，还开心地摇了摇尾巴，又继续很馋地啃起来。他趁着狗抬头的间隙娴熟地把绳圈子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小家伙，饿坏了吧，慢点吃！”贾书记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悄悄站起身来。忽然，只见他仿佛来了个“白鹤亮翅”，快速拉起了绳子的另一头……小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吊在了树上，四只蹄子本能地挣扎了几下，身子晃了一会儿就不动了。一双翻白的眼睛瞪着贾书记，嘴里还咬着那块肉骨头。

围观的人们一阵惊讶之后，才缓过神来。有人说书记能入乡随俗、文武双全，有人夸书记胆大心细，本领非凡……奇怪的是总裁没有说一句话。

下午，鹅毛雪又下起来，总裁提前结束了考察行程，大地上尽是一片刺眼的白。贾书记望着苍茫的雪地上自己留下的一串串深深的脚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