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永远陪着你
2015-09-29雷切尔·玛希·斯塔福德
雷切尔·玛希·斯塔福德
几经辗转,我找到一份教师的工作。我的学生年龄在6至12岁,都是“问题学生”,有着非常严重的学习障碍,或是极不成体统的行为习惯。他们被一所又一所的学校劝退。所以,到目前为止,这里没有任何一家教育机构能真正容得下他们。
在接下来的数周中,我和另一位教师尝试着教这些孩子如何在公共场所与人相处。之后,我们会选取一天带孩子们去玩迷你高尔夫,再到饭店聚餐。但令我大为惊讶的是,尽管我们已经尽心尽力,还是有几个学生非常不配合,他们也因此被罚那天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其中就包括凯利,而他显然要充分表达他的不满。
在教学楼的通道里,凯利不停地大喊大叫,乱吐口水,愤怒地咒骂着,并且把他所能够到的一切东西使劲地往远处扔。他的暴躁稍有平息,就立刻使出了他对同学、家长,甚至青少年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表达愤怒的杀手锏——逃跑。
一直看热闹的人们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凯利像箭一样射向校门口,在早高峰川流不息的车流里狂奔。“快叫警察!”有人吼道。我的双脚却不允许自己继续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不由自主地紧紧跟着他追了出去。
凯利虽然只是个10岁的男孩,但他至少比我高出一英寸,而且他是田径健将。这显然得益于他的基因,他在邻校就读的哥哥们都是田径场上的明星。这么看来,我的追寻毫无胜算。可我那天恰好穿着跑鞋,而且我向来耐力不错,跑很久也不觉得累。所以,我至少可以将他牢牢锁定在我的视野里,确保他不会丢失。
跑了几个街区后,凯利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虽然是早上,但阳光依然很毒,沥青路反射着明晃晃的光。凯利忽然向左一转,进入一条废弃的商业街。他靠着一台垃圾压缩机,弯着腰,双手扶膝,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看到后面的我立马站了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看到了可怕的猎人。而此刻我看上去一定非常滑稽:轻薄的外套已被汗水浸透,精心烫过的头发贴在通红的脸颊上。
凯利的眼神中并没有透出恐惧,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放松,似乎并不打算再次逃开。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一点点靠近。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向他缓缓走去。
四目相对,我努力将自己心中对他的理解和同情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他迟疑地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突然,一辆警车横在我们之间。校长和一名警官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们冷峻地朝凯利训话,随后凯利居然毫不反抗地坐上了警车的后排。我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我一直殷切地看着凯利,看着他们渐渐退出我的视野。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痛苦,我并没能帮助凯利,至少我应该试着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当然,我更应该努力控制住局面,不让凯利被警察带走。
回到学校,我向学校一位言语治疗师倾诉了我难以自拔的自责,她对凯利的过去非常了解。“亲爱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凯利以前从这里跑出去时,从来没有人会去追他,是的,没有人。他们只是束手无策地看着凯利跑掉。”
数天后,凯利终于回到了学校。当他需要选择一位陪他上特殊教育课程的老师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随后的几个月里,他一直黏着我,认真听我的教导,试着完成功课。甚至,他居然在试着对我微笑。一想起他过去总对所有人抱有深深的敌意,我就为建立在我们之间的这份默契感到惊讶。
一天,凯利突然热情地抓住我的双手。我知道,对于一个年满10岁且身体异常健壮的男孩子来说,这个举动是异乎寻常的。但我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把这当成一件自然而然的小事。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耳畔,柔声对我说出了令我终生难忘的话:“我爱你,斯塔福德小姐。我以前从未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是我?我差点就问出这句话。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只是慈爱地报以微笑。“从来不会对他人表达任何爱意,从来不会与他人和睦相处。”这是凯利档案中对他的评价。但这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开始不同了。
是的,从他飞奔着逃离学校而我紧紧相随的那天起,变化就发生了。即使那一天我对他什么也没有说,即使那一天我并没有将他从糟糕的状态中“拯救”出来,但在那一天,我也没有选择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相反,我追了出去。我只是简简单单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让随后的一切发生了转变。
就在那一刻,我既是一名教师,也是一位母亲,从这个被瘾君子母亲抛弃、手臂上带着抹不去的伤疤的10岁男孩身上,我学到了为人师长最重要的一条:陪伴我们的孩子,不离不弃。
插图/崔江
发稿/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