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谭盾“有机音乐”对当代油画创作的影响

○秘云腾

论谭盾“有机音乐”对当代油画创作的影响

○秘云腾

一、谭盾的“有机音乐”及其“弦外之音”

谭盾的“有机音乐”就是通过利用自然界的各种材料（如水、石头、木头等）发出的声响与交响乐队结合的演奏形式，来传达“自然即是音乐，音乐即是自然”的观念。

众所周知，谭盾是先锋音乐的代表人物之一，在音乐界素有“音乐鬼才”之称。他凭借着大胆自由的创作理念、特有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与国际化视野，在继承传统音乐文化的同时，善于打破常规，从音乐思维、舞台演出位置、演出形式、演奏方式到乐器的选用和制作等等都进行了大胆的改变，给人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视听效果。

应该说，谭盾的“有机音乐”是他“打破—重组”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性产物。由于植根于内心的楚文化情结，再加上深受约翰·凯奇“整体声音”一切皆可入乐的创作理念的影响，谭盾在将中国传统民间音乐与西方交响乐融合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将自然之音引入其中，与其说他这是让音乐拓展和延伸，不如说是让音乐恢复和回归。因为“打破—重组—再打破—再重组”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圆”的轨迹；另外，谭盾非常注重自己的本土文化，重视学习《易经》和禅宗思想，这显然是在重回原点。其实，作为音乐的组成部分无论是乐器，还是演奏乐器的人都属于自然之物，而久处人文关怀下的音乐逐渐已经脱离了自然，似乎不经人工雕琢就不能称其为音乐。我们来自自然，却又要置身于自然之外，甚至要高高在上，妄图重新建立一种新的体系来取代自然。结果在将自然这个根拔除掉之后，我们发现，创作思维逐渐枯竭，音乐逐渐苍白、萎靡，精神家园一片荒芜。作茧自缚并不会带来希望中的蜕变，反而让人感觉好像在到处突围，渐渐在迷茫与彷徨中走上了自我覆灭的道路。于是，有人开始反思，如何才能摆脱掉这种窘境，谭盾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在创作了《离骚》之后大胆预测，西方的交响乐已经弹尽粮绝，他们需要东方的哲学、东方的文化来填充。讲究“天人合一”、“万物本自一体”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圆满解决了西方音乐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以及可遇不可求的精神境界。西方讲求对立的哲学观显然只能产生障碍，而跳跃的音符本身就像水，只有流通才能不腐。如果将西方音乐比作一个漏底的缸，如何让缸里装满水且永远不会枯竭，那么只有将其置于自然这片大海之中才能达到。谭盾把自然界中的水、风、石头、纸等物品与交响乐对话，并能够使二者结合得恰到好处就是最好的证明。正如约翰·凯奇评价谭盾时所说的那样：“在欧洲和西方音乐中很少听到音乐作为一种自然之声的存在。因此，在我们的音乐中能听到人类在与自己对话。明显存在于谭盾音乐中的是那些我们置身其中而又久所未闻的自然之声。在东、西方将连成一体，成为共同家园的今天，谭盾的音乐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二、谭盾“有机音乐”之“话里有画”

有人认为，谭盾的有机音乐从本质上还是对中国原始意识的尊重。通过对其作品的曲式结构、和声分析、音乐元素分析、音乐背景分析、音乐的配器与风格、舞台空间的设置等方面的技术性理论分析之后，我们不难看出：谭盾作品深受道家文化的影响，欣赏他的作品，通常都会给人沟通天地、泯灭物我的感受。他的创作将自然轮回与循环往复的意义发挥到了极致；同时，谭盾也吸收了西方音乐的技法与理念，其中的西方技法给中国的听众以新奇之感，其中的东方情调又可以吸引东方听众，可以说他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新的诠释。

纵观西方艺术史，我们会发现，新的风格在不断地颠覆旧有的流派，这种颠覆是西方“否定之否定”的哲学化思辨在艺术中的体现。表面上来看，它使得追求自由的艺术家更能直接表达即时观念，使艺术可以更加完美地延伸，但其实这种不断的“转折式延伸”并未使艺术“发展”，只是让其围绕着西方哲学化思辩不断地在进行“圆周演变”。而自开始就秉持着“民族化”的中国当代油画，在西方强势的文化冲击带来的后殖民影响下，更多的是在重复、拼凑，进行形式上的追随和观念上的盲从，并非是建立在深入研究西方文化背景基础上的一种本土化再现。这与“民族化”的初衷相距甚远，更不必说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了。

进入21世纪，社会状况的复杂变化和科技的进步，带动了各个领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这种变化显然也在剧烈影响着艺术创作，特别是在嘈杂的当代社会，时代环境的改变已经深深影响着现代人，浮躁、功利、恣情纵欲……充斥着人们的生活。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谭盾的有机音乐则给身处嘈杂社会的现代人带来了一方“净土”，并改变了他们的体验方式，可以说是老庄“天人合一”的音乐实践，如谭盾所述：“我们现在提出保护自然环境防止污染，包括吃的、睡的、住的、看的和听的，而有机音乐是用自然的声音，水的声音、纸的声音、石头的声音等创作了一系列交响协奏曲，以体现环境保护和中国人希望得到的天人合一的意境。”

三、谭盾的“有机音乐”对当代油画创作的影响

谭盾的“有机音乐”对当代油画创作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影响：

第一，向“内”求的“有机音乐”

谭盾的“有机音乐”，从本质上讲是复观着中国古老文化的源头，是对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当代应用，是让音乐回归。谭盾的音乐创作是中国传统文化这颗大树的根系上生长出来的枝叶，他吸收了楚文化、巫文化、傩文化这些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然后再将他的“有机音乐”作为新鲜血液回输给中国传统文化，使以“道”体悟自然的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又重获新生，换句话说，是当代艺术家通过“内观”，渐悟即便是久经尘世的习染，自己也一直身处中国传统文化的包容之中，从未离开过。创作之道首要是体验，或者说是真诚的感悟。相对于目的性来说，过程的进行似乎更为重要。但是，当创作不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而是委于某一目的而进行时，创作主体的自然程度就会大为减弱。具体来说，当代油画创作多为竞争的、汰选的、名次的种种关系，当人们急切地求于成功，追求竞争中的一席之地时，就很难自然地流露真情实感，在形式上也势必会造作。这种功利强势而审美弱势的现状，远离了自然的精神状态，很难有创作上的那种自然的原生态、本真态，而体验之心不诚，创作必然虚假矫饰，心灵境界不高，画自然品位难高，这也正是当代油画创作迅速走向“俗化”的原因。传统文化的优势没有了，当代的劣势却露馅了，油画创作陷入了历史性的危机。而谭盾有机音乐的出现，正是对治当代油画创作的一剂良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当西方艺术家已觉艺术创作走投无路的今天，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内求寻根，然后选择性吸收西方艺术的精华，曾经端着金饭碗还四处要饭的我们才能在当代立足。

第二，体悟“一”的有机音乐

有机音乐的观念，是谭盾音乐思想的中枢，也是谭盾自创作以来，一直坚守的音乐的本质。这种观念促使谭盾在音乐创作上不断更新思维，始终处在当代艺术的前沿。谭盾打破了原有的纯粹性，大幅度跨越地域、民族与时代的束缚，综合使用中国传统、西方巴洛克、古典直至现代的各种音乐素材和作曲技法。在舞台演出方面，他打破传统乐队乐器组的位置以及现场效果，模糊乐手和观众的界限，让舞台一直延伸到观众席中，观众也参与演出，融合了乐团和听众之间的隔阂。在乐器方面，谭盾不但用自然界的材料作为演奏乐器，他还用陶器、玉器、以至汽车零件等等作为自己的音乐材料来传达有机音乐的理念。可见，一切自然界存在的东西，谭盾都可以将其当做音乐来演奏，“万物皆有灵性”在谭盾这里得到了很好的注解。在音高范畴，他也不是集中在某一种概念，而是将调性、调式、无调性甚至无确定音高的技术融会贯通，形成了一种“大音乐”的概念。

另外，谭盾的有机音乐还含有很多先锋艺术的因子，比如大地艺术、光效应艺术、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等。可以说这些艺术是老庄“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现实实践，它们本身就是要打破教条的禁锢，寻求超越任何清规戒律的自由之路，用更自然、更直接、更灵活的方式表达心想；综合各种艺术样式，运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媒介完成作品，戏剧、音乐、舞蹈、建筑、绘画、录像、电影、幻灯、摄影、讲演、多媒体都可以自由使用，按需要任意组合。

虽然谭盾的有机音乐作品含有很多先锋艺术的特点，但决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将先锋艺术也作为一种自然因素纳入到他开放的“有机音乐”之中。因为开放，所以更具生命力；因为综合，所以才有更多的可能性。

识“一”而知“万”，也许谭盾正是洞悉到了“万法归一”的原理，才可以让自己的音乐创作有如万花筒般不可遏止地迸发绽放。这对于形式概念，观念肤浅的当代油画创作来说，如同醍醐灌顶。当代很多画家不仅丢失了中国人骨子里面的“道”的内在精神支柱，而且丧失了作为从事创造精神产品的人所具备的最基本的意识，陷入到功利主义的怪圈难以自拔，因此浮躁迷茫的心态下创作的作品只能盲目跟风，随利流转，“万”里飘摇，求出无期。

第三，“有机音乐”的创作方向

谭盾的有机音乐被称为“看得见的音乐，听得见的颜色”，因为他坚信：音乐不仅仅是乐音的运动形式，不仅一切自然之声都是音乐，甚至光、色，一切的一切，只要能编进自己作品中的物质、非物质，都是音乐。可以看出，谭盾的理念里面到处透着“和”的思想。

在中国著名的琴论《谿山琴况》中，所提及的第一个字就是“和”，“刚柔相济，损益相加，是谓至和”。在古琴演奏中，对“和”这一境界的追求，有三个层次：“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而和至矣。”前两个层次对于谭盾这样一位对西方传统作曲技术驾轻就熟的音乐人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层次，心上之音即为“意”。谭盾的有机音乐在名称和形式上很吸引人，甚至让人产生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感觉。但细细体会，在前卫的外表下，包含着的是谭盾对湖南故乡的依恋、对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依托和对自然那分关爱的情怀，也正是这种寻根之“意”赋予了谭盾独辟蹊径的创造精神，左右了他的人生态度和审美取向，蕴育了他的“传统之音”。“你得用创新的方法去传承传统，不能用相同的方式来传承传统。如果没有创新，只有重复，传统就会死掉。”谭盾如是说。这对于目迷西方五色，抛弃中国传统的当代油画创作来说，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

油画虽说是从西方传入，但对于我们来说，首先是要牢牢抓住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和美学观念，然后深入学习西方油画的传统和技巧，最后加之自己在油画创作中的个性与创造性的艺术表现手法，从而形成具有民族特色和时代精神的东方作品。当代也有很多油画家，在宣纸上用西方的素描手法和描绘方式改良了中国传统的水墨画，这种创新被世界认可和肯定。目前，中国需要更多的油画家像谭盾那样，以中国的思想、中国的人文精神去改革西方的传统油画，这是值得每位油画界人士思考的问题。

同时，谭盾的有机音乐创作元素，虽取自自然，用以表达作曲家自然之声与音乐没有界限的理念。但是作为社会的人，谭盾认为有机音乐不只是作曲家个人抒发情怀，而意在与当今社会的潮流相结合，希望通过音乐，表达一个作曲家的社会责任感。

而长期以来，由于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我们的画家很少能潜心研究艺术本质的问题，特别是当我们希望创作出有中国审美意味的油画时，也没能深入地研究构成这种审美特点的内涵，而是转而投靠油画以外的物质利益，画家“无暇顾及”社会责任感，中国油画当然也就无法解决如何具备自己文化特征的基本问题。谭盾的有机音乐折射出的道德的一丝曙光对当代油画界来说，也是发人深省的。

当然，任何的创新都不会是完美的，谭盾的作品也不例外。他对自然之声的运用有时并不是恰到好处，甚至有些让人莫名其妙，以致产生故弄玄虚之感等等，这些也容易让人陷入到“泛音乐”的误区，当代油画对此也要引以为戒。

（作者单位：武汉科技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①王耀珠《谿山琴况》［M］，探赜，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8年第1期。

②钱仁平《谭盾有什么好》［J］，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7年，第7-12页。

③杨玲《谭盾有机音乐研究》［J］，济南：山东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第50页。

④侯太勇《谭盾——解构与重组》［J］，天津：天津音乐学院，2007年，第116-134页。

⑤罗平冠《谭盾音乐及其对中国音乐创作的启示》，江汉大学学报，2005年第5期，第91－95页。

⑥安佳《体悟生命回归真本——当代绘画创作心态的哲学思考》［J］，国画家，2002年第4期，第13-14页。

⑦孙明宇《浅谈当代油画创作的逻辑思维误区》［J］，书画纵横，2011年第7期，第44－45页。

⑧谢麟《油画的现状与思考——从第10届全国美展看中国油画的价值取向》［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5年，第38-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