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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网络小说叙事的先锋性

2015-09-29李盛涛孙洪军

文艺评论 2015年11期
关键词:网络小说网络文学先锋

○李盛涛 孙洪军

20世纪80年代中期曾经繁荣的先锋派小说创作如今已成历史,但它的文学影响仍未结束。就当下的网络小说而言,就有许多值得探究的问题:传统的先锋文学概念是否合适于言说当下的网络小说?网络小说文本到底有没有文学的先锋问题?丰富复杂的网络小说实践是否动摇和拓展了传统意义上的“先锋”概念?等等。因此,对于当下的网络小说研究而言,需要重新界定和审视“先锋”这一既有的文学概念,并进而发现和探讨网络小说的先锋性问题,才能更好地认识网络小说的先锋性及其文学生态意义。

一、“先锋性”概念的审美界定

从理论形态上看,文学“先锋派”概念的审美内涵具有历史性和语境化特点。从创作实践看,“先锋派”小说在中西方各有具体所指,已是文学常识。如今,先锋派小说虽已成历史,但它的种种越轨性的审美冲动势必对传统、甚至其自身的文学概念造成冲击,有学者对此作出论断:“电脑空间的诱人之处之一是,它重写了艺术概念,并因此重写了艺术与交流媒体之间的分界线。”①同时,重新界定先锋文学概念也是先锋文学的自身要求,“先锋派确实具有一种革命的效果,尤其是由于它摧毁了传统的有机艺术作品的概念,而代之以另一个我们现在必须寻求理解的概念”②。因而,需要重新审视和界定“先锋”概念,以避免这一概念在不同时代和语境运用中的偏误。

首先,“先锋性”是个更适合当下性的文学概念,体现为一切文学所共同的属性。相较而言,其他概念诸如“先锋”、“先锋派”和“先锋小说”都是对文学现象或创作流派的命名,具有历史的阶段性和语境化特点,其概念外延的界限较为清晰明确。而“先锋性”不同,它不仅具有超历史性,而且还作为一般属性渗透于文学之中。正如弗雷德里克·R·卡尔在《现代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主权1885—1925》一书前言中说道:“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文化史上的任何时期都有先锋存在,它总是在那个特定历史时期中,站在人们认为是现代的任何事物的前沿。”③因此,“先锋性”概念更具有超时代性和超文类性特点,也就成为更适合的文学概念。

其次,文学的先锋性具有流动性审美特征。将文学的先锋性视为流动性的审美标准,不仅意味着文学观念的改变,也意味着对文学事实的尊重。先锋性审美特征的流动性,既体现在概念内涵的变化,也表现在文学先锋性在文学场中的位移。皮埃尔·布迪厄提出“文学场”概念,并认为“在每一个体裁内部都兴起了一个更加自主的门类——或者可以说,一个先锋派。每一种体裁都趋向于分为两个市场:一个探索的领域和一个商业领域。应该避免在这两个市场之间划一条明确的界限,这两个市场是两极,在同一空间的对立关系中并通过这种关系被确定。”④先锋性文学在文学场中的位移,打破了传统的“精英/通俗”的二元对立的文学存在格局,而代之以复杂、多变的动态关系。先锋性文学的这种位移,被有的理论家认为是从“先锋”到“现代主义”的位移,“顾名思义,‘先锋’就是走在前面的人,是任何现代主义的先驱者。但是,‘先锋’在短短的一个时期过后就会退却,被人皆熟悉的东西所同化,我们把这个东西称作‘现代’。当‘现代’已不再是稀奇古怪的事物,而或多或少与熟悉的全景图相关联时,我们说‘现代’便成了‘现代主义’的一部分”⑤。可见,文学的“先锋性”从精英文学流向了文学的一切领域,获得了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更为强大的文学生命力。

再次,需对网络小说先锋性的审美基础作出重新界定。在中国,“先锋”这一文学概念是后发、植入型的。在西方,“先锋派”的审美基础是基于现代文学的个体意义的,正如弗雷德里克·R·卡尔所语:“现代主义先锋运动的本质就是要通过推行个人意志来革过去之命。”⑥这种审美个体意义的先锋性推动了作家对创作个性的追求。而网络文学不同,它属于后现代主义文化阵营中的通俗文学,且具有潜在的产业化趋势。埃德加·莫兰认为文化产业化的审美标准是“创新的—标准化”,“创新的——标准化的矛盾是大众文化的具有活力的矛盾。这是它的适应于公众和使公众适应于它的机制。这是它的生命力所在”⑦。与之相较,网络小说更趋向于“创新的——类型化”的审美标准。在当前的文学网站中,各小说类型栏目的设置是双向迎合的结果:既是网络写手迎合文学网站的栏目设置而进行选择性创作的结果,也是文学网站对网络文学创作实践做出的归纳与划分。网络小说的这种审美标准的双重性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的固定模式,而是在“创新的”与“类型化”之间存在着一个动态而多变的结构性关系。因此,强调文学先锋性的整体意义的审美标准,能更好地理解网络小说文类的整体性发展。

最后,需要在一个广阔的场域之中来探究文学的先锋性。文学的先锋性不是一个孤立的文学现象,它往往与其他文学属性构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且共存于一个文学场之中。当然,这种关系更多是对抗性的,不管先锋文学“总是代表着一种新的秩序”⑧,还“是与文化上占统治地位的规范相对立的”⑨,都是将先锋文学置于主流文学相对立的关系之上。尽管先锋文学处于文学场中的边缘位置,但有着潜在的强大势能并有着巨大的变革力量。在生态学上,洛夫乔伊提出了“生命链”这一著名术语,认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如果自然中的“生命链”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断裂,都将导致整体的混乱和无序。同样,文学领域亦是如此,网络小说先锋性所发生的位移势必对整个当代文学场产生“蝴蝶效应”。因而,考察网络小说的先锋性问题,亦离不开整个文学场的背景化因素。

总之,只有强调文学先锋性的动态性审美特征、文学属性范畴和它的整体性审美基础,且将其放在一个广阔的文学场之中,才能更好地认识网络小说的先锋性问题。

二、网络小说先锋性在审美整体意义的文学特征

在审美整体意义上,网络小说先锋性最显著的特点是推动网络尚虚类小说类型(如网络盗墓小说、网络穿越小说、网络玄幻小说与网络武侠小说等)的发展和兴盛。就当代文学存在的文学场而言,主要有两个互相并存且有少许交叉的文学场:体制文学场和网络文学场。两种文学场同时并存的重要性在于:网络文学场因有了体制文学场的存在而具有了先锋性。在当前的体制文学场内,写实类小说占有绝对的主流地位,而尚虚类小说的发展遭到抑制。但在网络文学场中,尚虚类小说得到发展和兴盛。首先,在文学与现实的关系上,尚虚类小说使两者的关系发生松动和脱离,甚至有些作品成为让·贝西埃意义上的“纯符号”式的文本,“文学作品是‘纯粹的符号’,跳出了及物结构和不及物结构的轮回:文学作品是‘我说’的连续现实,而不必展示出这种陈述方式。任何复制说、模拟说、自主说和内在说等,都落得破灭的下场……把语言等同于一种无此岸亦无彼岸的自然方式。”⑩因此,在网络尚虚类小说中,惊悚虚幻的古代墓室、虚无缥缈的仙界与神界和任意虚构的历史时空等都迥异于现实世界。因而,小说与现实的文学关系不再是传统的反映论与再现论,而是一种象征和隐喻关系。例如,网络盗墓小说《鬼吹灯》的意义只能从象征和隐喻的层面上思索作品的深刻含义:在现实层面上,《鬼吹灯》可能隐喻着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强烈的财富欲望和财富作为社会调节手段的非人化与难以捕捉;在历史层面上,对古墓的探寻可以解读为后现代主义哲学意义上的对历史本真的探源和失败;在文化哲学层面上,对古墓的探寻也可解读为对以“死亡”为表征的“空无”世界的寻找与探索。其次,网络尚虚类小说改变了读者的审美体验方式。在传统小说中,由于文本和生活的相似性、能指和所指关系的牢固性,使作品的审美经验发生在现实日常生活层面。而网络尚虚类小说并非如此,如可将网络玄幻小说视为另类的成长小说,作品往往写主人公从凡界少年到仙界或神界至尊的成长经历,能让读者产生极大的成就感和欣悦感。这种审美快感的阅读体验迥异于当下人们在生存困境中的困厄、挫败之感。对于当代人来说,幸福感无从谈起,悲剧不再是偶发式的,而是普遍意义的东西,“确切地说,悲剧性系宇宙本身的一种基本要素”⑪。甚至有些生命形式类似于齐格蒙特·鲍曼意义上的“废弃的生命”。因而,网络玄幻小说读者的阅读体验往往是非日常生活式的。这不同于先锋派小说,如果说先锋派小说的阅读体验主要是建立在现实生活经验之上的“偏离”,而网络尚虚类小说的阅读体验主要是一种日常生活经验的“脱离”。如在先锋派小说中:

①刘副主任的话,黑孩一句也没听到。他的两根细胳膊拐在石栏杆上,双手夹住羊角锤。他听到黄麻地里响着鸟叫般的音乐和音乐般的秋虫鸣唱。逃逸的雾气碰撞着黄麻叶子和深红或是淡绿的茎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蚂蚱剪动翅羽的声音像火车过铁桥。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②沙子出门以后随手将门关上,他用这个举动说明他也不会再来了。然后他发现所有人都聚在走道上,他立刻理解了他们的举止,因此他就在门口站住了脚。不一会他们共同听到屋内响起了极为恐怖的一声,这一声让他们感到仿佛有一把匕首刺入了彩蝶的心脏。第二声接踵而至,第二声让他们觉得是匕首插入了她的肺中,因为这一声有些拖拉,在拖拉里他们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咳嗽。然后第三声来了,第三声使他们一下子尚不能分辨是刺入胃中还是刺入肾里,这一声有些含糊。第四声却是十分清晰,他们马上想象到匕首插进了肝脏,他们仿佛听到了肝脏破裂后鲜血咝咝流动的声音。紧接着第五声出现了,第五声让他们觉得是刺中了子宫,这一声很像正在分娩的孕妇在喊叫。接下去里面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了。他们感到匕首杂乱无章地在她身上乱扎了。他们决定走了,他们觉得有价值的器官都被刺过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皮肉和骨骼。

——余华《难逃劫数》

上述例①是写黑孩的感觉世界,显然这种感觉是被刻意放大的,是一种超常的感觉。而在例②中,写彩蝶整容失败后的哭叫声,作者没有直接通过视觉来写,而是在一群男人离开房间后通过听觉的方式把彩蝶的痛苦加以放大、扭曲和肉体化呈现。这些先锋体验的设置往往是局部的、细节性的。而网络尚虚类小说中的“脱离”经验并非如此,如在《鬼吹灯》等盗墓小说中由古墓僵尸所引起的恐怖的阅读体验:

远远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这魔花是否有毒?一般有毒的植物和动物,都是色彩鲜艳,看这尸香魔芋红叶绿花,颜色都像是滴下水来一样鲜艳,说不定真的有毒,我想到这,赶紧让众人把防毒面具戴上。

……

我想把那两个年轻的学生叫回来,由我替他们去,陈教授说:“不用了,这石梁上的鬼洞文意义重大,你们不是专业做这个的,万一碰坏了就麻烦了,楚健他们会用毛刷一点点的清理掉灰尘和碎土,他们手脚利索,一两分钟就能做完。”

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坐立不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肯定会出事,以前曾到过这里的那批英国探险家,为什么没有把这么贵重的神棺带走?除了一个神经错乱的幸存者,其余的人都到哪去了?这山腹的地洞中看起来安安静静没什么危险,但是接近女王的棺木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把楚健他们俩叫回来。

我刚要开口喊他们二人,却为时已晚,只见一前一后走在石梁中间的两个学生,后边的萨帝鹏忽然一弯腰,捡起一块山石,赶上两步恶狠狠的砸在前边的楚健头上,楚健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歪,落入了石梁下的无底深洞。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谁也来不及阻止,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萨帝鹏扭过头扯掉自己头上的防毒面具,冲着众人一笑,这笑容说不出的邪恶诡异,然后一转身,快步走向石梁尽头的棺椁,用手中的山石猛砸自己的太阳穴,头上的鲜血像决堤的潮水般流了下来,他晃了两晃,一下扑倒在精绝女王的棺木之上,生死不明。

其余的人都被这血腥诡异的一幕惊得呆了,萨帝鹏怎么了?一向斯文木讷的他,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杀人鬼,杀死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然后自杀在棺木旁边?

我叫道:“糟了,这小眼镜一定是被恶鬼附体了,胖子快抄黑驴蹄子,他好像还没死,要救人还来得及。”

……

我说:“正是,快给萨帝鹏止血。”边说边去掏急救绷带,准备先给他胡乱包两下,然后赶快抬回去救治。

胖子伸手一摸萨帝鹏的颈动脉,叹道:“别忙活了,完了,没脉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我气急败坏的一掌拍在棺木上:“他娘的,这回去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代,还不得把家里人活活疼死。”

没想到我这一巴掌拍在棺木上,萨帝鹏倒在地上的尸体,忽然象触电一样突然坐了起来,两眼瞪得通红,指着精绝女王的棺椁说:“她……她活……了……”

我和Shirley杨及胖子三人都吓了一跳,刚才明明摸萨帝鹏已经没脉了,怎么突然坐了起来,乍尸不成?

我下意识的在兜中抓了一只黑驴蹄子想去砸他,却见萨帝鹏说完话,双腿一蹬,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这回象是真的死了。

——本物天下霸唱《鬼吹灯》

上例中由“尸香魔芋”所引起的恐惧体验迥异于日常生活经验,或者说是日常生活中根本无从体验的。而且,网络尚虚类小说先锋性的“脱离”经验往往还整体性的、人类意义的。所谓“整体性”的“脱离”经验是指整个文本意义的,如修仙、穿越、行侠、盗墓等整个故事本身就是非日常生活性的;而人类意义上的“脱离”经验指网络尚虚类小说中的文学想象包涵着对现有人类生存经验的逃离和对未知生存形式的一种设想。这种整体性的、人类意义上的阅读体验显然是网络尚虚类小说作为小说文类的整体形式被读者感知的。

其次,网络尚虚类小说另一先锋性文本特征是浓郁的历史色彩。网络尚虚类小说的故事与历史时空密切相关,但这种历史色彩不是建立在传统历史哲学之上的历史真实,而有着后现代哲学意义的主观历史与碎片化历史的味道。这种非“真实性”与非“本真性”的历史空间想象,导致了网络尚虚类小说意义空间与艺术空间的多种可能性和创新性,故极能造成文学的先锋性。文学的先锋性本来与历史因素密切相关,“由于人类生活变得如同前现代一样是集体主义的,所以返祖现象与先锋艺术形成不同寻常的新的亲密关系……历史丧失了其方向感,让位于循环性、共时性、永恒的显现、所有文化的深层语法、无意识永恒的存在、所有生命形态根部的原始能量、及时和不合时宜的瞬间、旋转世界的静止点以及小说叙事的崩溃”⑫。于是,在网络小说虚拟的历史时空中,网络写手既可以为现实社会创造一个镜像化、反讽性的文学世界,也可以创世纪般的构想出另一种有别于现实的、理想化的生存图景。也许,网络尚虚类小说这种创世纪般的文学想象正是它最大的意识形态之所在。

总之,网络尚虚类小说先锋性的产生与网络文化语境乃至与整个当代文化语境密切相关。当人们在生存困境面前无语或失语之际,人们便想象着从此岸的现实世界逃向彼岸的虚拟世界,正如肖恩·库比特所语:“从历史上说,现在的虚拟世界就像从前的天上星星,成了特别受青睐的幻想附着点。”⑬可见,网络小说的先锋性问题不仅是文学的问题,同时也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三、网络小说先锋性在审美个体意义的文学特征

除了审美整体意义的先锋性之外,网络小说还有在审美个体意义的先锋性,即传统先锋派小说所追求的小说形式方面的叙事策略。在这方面,网络小说的先锋性主要体现在网络语言对叙述语言的介入,使小说叙述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先锋性。

首先,网络小说叙事的先锋性表现在聊天语言在叙述中的介入。所谓聊天语言,就是小说文本中直接以聊天软件设置的语言格式构成对话形式或以间接的转化形式嵌入叙述之中,使叙述中的对话具有鲜明的网络化、游戏化特点。从根本上说,聊天语言和小说叙述中的对话都是一种话语交流形式。但两者在表意功能上又有不同,如果说对话在传统小说中的文学功能主要是传递信息、交流情感和塑造形象,而聊天对话形式的文学功能则更为丰富。如:

①「呵:).痞子..那你想我吗?」

A.想B.当然想C.不想才怪D.想死了E.以上皆是..Theansweris E..

「如何想法呢?..」

『A.望穿秋水不见伊人来B.长相思,摧心肝C.相思泪,成水灾D.牛骨骰子镶红豆——刻骨相思E.以上皆是..Theanswer is s t ill E..』

——痞子蔡《第一次亲密接触》

②事实上,我们每天都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来到这个屋子聊天,乃至于后来我们不再需要相约。

我们谈论文学。

我说我读些小说但不喜欢诗歌尤其是舒婷顾城以后的诗我就读不懂了

她说她也是对古典文学比较感兴趣尤其偏爱唐诗宋词

我说那太好了俺也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和“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她说不许糟蹋古人硬把东晋和元朝往唐诗宋词上扯

我说你好死板呀俺这是幽你一默,“油墨”,你懂吗?

她说是啊俺不懂你家的“油墨”现在俺们搞印刷的都用海得堡四色彩印机了没有人用油墨

我说作家里我喜欢假平蛙(贾平凹)和枉说(王朔)

她说向两位辛勤的码字工人致敬

我说世上本没有作家码的字多了也就成了作家这是鲁迅老人家同志说的

她说她喜欢叶兆言王安忆的作品特别有文化味

我说靡靡之音毒害青少年

她说总比王朔的痞子文学强吧

我说可不敢这么说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这是文学领域意识形态上小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流氓无产阶级思想路线的斗争

她说你怎么一点正经没有你的脑子的操作系统是不是紊乱了。

我说不会吧我脑子里装的是“比而该死”(比而盖茨)给俺定做的瘟都死(WIN D OW S)2500呀

她说别提“瘟都死”了我的“瘟都死”的“瘟”都“没死”反而机子老死这破“视窗”真是纸做的窗

我说是呀如果太完美你就不需要“升级”了而大家的“升级”就是“该死”的“胜迹”或者“生机”甚至会影响美国人民的“生计”

……

李寻欢《迷失在现实和网络之间的爱情》

在上述两例中,例①不仅有传情达意的话语交流功能,还有着丰富、复杂的文化表征功能:在雅俗共赏、俏皮活泼、风趣幽默的语言形式和风格背后,既体现着古典与现代、本土化与全球性的宏大文化命题,也流露出后现代主义式的“混杂”和“拼贴”的艺术趣味。而例②中的聊天语言形式又有所不同,在“假平蛙”、“枉说”、“油墨”、“升级”、“胜迹”、“生机”等词语形式中,叙述语言借助于汉语拼音打字法的同音生成词语的多种可能性,有选择地将不同意义的同音字囊括其中,使双方对话的含义具有无限的包容性。这里,网络聊天语言的窗口性使叙述语言实现了空间性叙述对传统的线性叙述的瓦解与替代,这种改变也使得语言功能发生改变:语言符号体系中各要素的聚合关系取代了组合关系,相应的语言符号的隐喻功能代替了转喻功能。戴卫·赫尔曼通过对计算机文化的研究提出一种“窗口”叙事观点,认为“一个窗口就是一个叙事单位,其显示范围是叙事记录装置在特定时间内跟踪某物或聚焦某地时,文本世界一次所能‘摄入’的内容。窗口内容的演化必须符合时间的方向性。窗口的移动就是叙事从一条情节线索移向另一条情节线索的过程,其形式标记是拨回叙事时钟,跳到另一时间和地点”⑭。这里,戴卫·赫尔曼意义上的叙述窗口是指几条情节线索的横向空间性铺开,而例②中则是意在为对话场景与细节意义提供有意味的外在形式。

聊天语言的介入使网络小说语言具有了科技主义文化因素。聊天语言的视屏窗口和汉语拼音打字法无形中催生了网络小说语言的先锋性。在网络小说中,这种科技主义因素已成构成性要素,也体现着一种先锋性,“先锋派培植了科学主义,这是因为它具有反艺术和反人本主义的隐喻能力。这种科学主义在哲学上和美学上都适应了非人化的策略;不仅如此,它还明确拒绝构成浪漫主义哲学与文学理想遗产的任何一种有机或生物学假定”⑮。当然,在网络文学的其他文本因素中,科技主义因素的表现可能更为明显,如超文本、图像文本、软件写作等等,但这里讨论的只是叙述语言层面的。

其次,网络小说先锋性的另一突出表现是鲜明的当代性。一般而言,小说中的题材最具有时代性特点,特别是社会环境往往成为一个作品中的时代性与历史性的文学性标签。而文本中时代性较弱的便是叙述语言的词语运用、句式选择、修辞的运用等方面。但有些网络小说语言则体现了鲜明的当代性,如:

①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总是不能控制的怀疑:我是一个硕大的移动中的山寨货,在路人眼里,我漏洞百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惹人厌恶。

——鲍鲸鲸《失恋33天》

②诸葛天环座次第九,此时身子却倒飞而出,帅金藤武功竟是略胜一筹,他打败了九当家,忍不住振臂高呼:“帅!”正庆幸得胜,惊见诸葛天环身子飞落,却是朝大黑布压下,他心下一惊,慌忙哭道:“衰!”

——孙晓《英雄志》

③康熙八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来得晚些……

——天夕紫紫《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

④好容易赶到广外的校门口,我老远看见了老莫的红色M INI,然后在广外明亮的灯光下,在社会主义大学高尚的氛围下,一个猥琐的精瘦男人,穿着紧身的白衬衫,衬衫上开了三个纽扣,露出了带几飘胸毛的鸡胸,远看像贝克汉姆,近看吓死老母。

——梁小无拆《广州情色录》

在以上例子中的语言便体现了鲜明的当代性,但各有所不同:例①和②中的词属于网络词语,例③是化用了当代通俗歌词,而例④则是网络幽默的运用。这些词语要么风靡于网络,要么被当代青年人熟悉或运用,因而其中所体现的审美内涵和文化因素具有马格丽特·米德意义上的“后喻文化”的特点,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青年文化。尽管这类词语在网络小说中并未大量运用,却凸显了网络文本在文化上的青春性色彩,成为新世纪网络文学的经典性的符号标志。这类词语极具有尼采意义上的“气味”性,“每一个词都有它的气味,有一种气味的和谐和不和谐,因而也有一种词的和谐与不和谐。”⑯这类词语在网络小说尤其是网络都市类小说中尤为常见。

总之,网络词语在网络小说叙述中的运用极为常见,它瓦解了传统小说叙述中词语运用的文学习性与美学意味,既体现了网络文学场中科技文化因素对文学的影响,也构成网络小说叙述语言的当代性文本表征。

四、网络小说先锋性的文学生态性

尽管网络小说的先锋性是网络小说本身所具有的属性,却往往被忽视和误读。首先,当今体制文学场的批评话语是建立在一系列经典文学审美基础之上的知识分子精英话语,这种批评话语系统势必将网络小说视为“下里巴人”而进行不对等式的文学对话。其实,更适合网络小说的生存环境是网络文学场。而现有的批评话语更属于体制文学场,因而批评话语与网络文学之间的差距势必造成对网络小说的误读。其次,网络小说被误读的原因与网络小说本身密切相关。在很大程度上讲,网络小说的面孔非常模糊。在网络小说叙事的多幅面孔之中,其中“先锋性”和“媚俗”便是一对矛盾共存体。但已有的审美视野和批评话语往往更多地关注网络小说的媚俗一面,却忽略了其先锋性的一面。

这种误读势必对网络文学先锋性的文学功能造成漠视。首先,网络小说先锋性推动了中国尚虚类小说的发展。每个民族,都有着自己的尚虚类小说的发展。但从“五四”时期开始,由于对文学写实手法的重视以及后来对现实主义小说类型的过度推崇,尚虚类小说类型一直受到压抑。而当下,网络小说的蓬勃发展,势必对中国以往尚虚类小说历史性发展的薄弱作出正面回击。更重要的是,这种尚虚小说的发展是本土性的。如果说科技、未来与宗教等是当代西方尚虚类小说文本的主要构成元素,那么玄幻、武侠、历史等则是当代中国网络尚虚类小说中的主要文化元素。尽管体制文学场和文学批判场对网络小说多持否定性态度,但网络小说在客观上推动了中国尚虚类小说的发展,故在小说文类的发展方面具有重要的文学生态意义。

其次,网络小说的先锋性促进了网络小说乃至中国当代文学的繁荣。推动网络小说繁荣的因素很多,除了相对自由的网络环境、政治场与体制文学场的宽容等外部因素之外,文学先锋性是推动网络小说发展的文学内部因素。在网络文学场或当代文学场中,虽然先锋性文学在文学发展初期处于边缘地位,但它是推动文学发展的动力因素。正如欧阳友权所语:“在网络时代,边缘化却正成为先锋和创造力的同义语、代名词。”⑰因此,网络文学先锋性在“创新的”和“类型化”审美标准之间的不断位移,不仅使网络文学自身通过自我否定、自我超越的形式向前发展,而且对网络小说发展的推动作用从催生个案性的小说文本到推动某类小说类型的繁荣。网络小说先锋性的这种推动作用并不仅限于网络文学,而且也适用于中国整个当代文学,其文学的重要意义不容小觑。

总之,网络小说的发展赋予文学的“先锋性”以不同的审美内涵和文学表征,并构成了对“先锋”文学概念重新界定的文学基础。网络小说的先锋性不仅推动了中国尚虚类小说的发展,而且促进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因而,网络小说的先锋性具有重要的文学生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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