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网络社会理论视域下的作家身份认同
2015-09-29杨光影
○杨光影
卡斯特网络社会理论视域下的作家身份认同
○杨光影
上世纪60年代,随着同性恋、少数族群和女权主义等社会运动风靡欧美国家,身份认同研究成为西方学者关注和研究的重要命题。在英语中,身份和认同是同一个词“identity”,国内学界在翻译这个词时主要有三种译法:“身份”、“认同”和“同一性”。不同的译法造成其使用的混乱和不当。笔者以为,身份认同应该如此理解,“当某个个体或群体试图追寻、确证自己在文化上的‘身份’时,可以叫做‘认同’”①。20世纪7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成为新的技术范式,西方社会随之逐渐进入网络社会。在网络社会中,人们的身份认同又会出现哪些状况和新变,这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对此,马克思主义城市社会学家卡斯特从空间视角出发,继承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文化研究领域的大众/精英阶层分析模式,着重探究大众在网络社会中的身份认同状况。
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是其网络社会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认为,网络社会存在“流动空间”(space of flows)与“地方空间”(space of places)的对立并存,由此引发了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他的论述主要分为三个层次。首先,卡斯特从空间逻辑的视角出发,将依赖虚拟符号的流动而运作的网络空间定义为“流动空间”,即“通过流动而运作的共享时间的物质支持”②与“流动空间”相对的是“地方空间”③,它依靠地方与历史经验的积累来运行。其次,“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之间存在“结构性精神分裂”④。二者的空间逻辑完全不同:“流动空间”的运行依靠虚拟符号的共时流动,“地方空间”却依赖相对静止的历史经验;“流动空间”是全球主义,“地方空间”是地方主义。两种空间逻辑各行其道,导致两种空间结构并未发生交互,人们的时空体验处于分裂状态。最后,技术、资本、政治等领域的管理精英合谋操纵“流动空间”,大众则囿于“地方空间”。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流动空间”取代“地方空间”成为社会组织、制度、文化的主要运作方式,“流动空间”不断抽取“地方空间”的权力和意义,由此引发大众确证和维护地区、民族、性别等“地方空间”经验塑造的身份,以此抵抗“流动空间”的权力与作用。同时,“流动空间”的运作愈是深化,大众对地方身份的认同将愈加强烈。总之,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是视角独特,具有原创性的文化理论。同时,它对文艺理论亦有所启发:当身份认同问题成为显像,置身网络社会的作家身份认同呈现何种状态?
一
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产生于独特的空间视角,他认为,在网络社会中“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对立并存引发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要理解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必需阐明以下问题:什么是“流动空间”和“地方空间”?“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对立并存的内涵是什么?二者的对立并存如何引发大众身份认同问题?
首先,网络社会的时空框架由“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共同组成。卡斯特认为,网络空间的最大特征是信息、知识、资本等虚拟符号的自由流动,它形成了新的空间逻辑——流动,因此,他把网络空间定义为“流动空间”。与之相对的是真实的“地方空间”,它依照相对静止的、区隔的历史经验积累而运作。如果说“地方空间”的提法符合人们惯常的空间观,“流动空间”则引起较大争议。不少学者从固有的空间观审视“流动空间”,认为人类在真实空间的实践形成了网络社会,而“流动空间”是一个高度抽象的空间逻辑。它对于社会的建构,仿佛柏拉图的理式之于表象世界。⑤但这类批判显然没能深入理解卡斯特对空间的论述,而他对空间概念的梳理和拓展正是理解其“流动空间”的关键。卡斯特延续马克思对物质基础和社会实践的强调,将空间界定为“结晶化的时间”和“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支持”⑥。“流动空间”虽然是虚拟空间,却能为网络社会的个人和组织提供物质支持,通过该空间,人们能够进行各种社会实践,因此它并不抽象。与此同时,“流动空间”的时间处于共时流动状态,是时间的结晶化产物,因此它应该属于社会空间的范畴。
其次,“流动空间”取代“地方空间”占据社会时空框架的支配地位,引发两者的“结构性精神分离”。在网络社会中,“流动空间”成为主导力量。网络社会的组织、制度、文化都依赖于“流动空间”的运作,而“地方空间”随之被边缘化。边缘化的后果是“经验同地方相联系的结果,是它丧失了权力,意义则与知识渐行渐远。这导致两种空间逻辑之间产生一种结构性分裂,有可能使社会的传播渠道毁于一旦”⑦。“流动空间”以虚拟符号的流动形式运作,“地方空间”则依靠地方历史经验的积累。但两种空间逻辑同时存在,彼此对立,且并未发生交互,由此生成网络时空框架及人们时空体验的“结构性精神分裂”,置身其中的人们则“仿佛一头扎进平行宇宙的生活,彼此的时空无法配合,因为这些宇宙被包容进同一个社会超空间的不同向度之中”⑧。
最后,“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对立并存缘何引发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卡斯特采取精英/大众阶层分析模式建构分析“结构性精神分裂”,从而由“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对立并存的论断过渡到大众身份认同问题。精英/大众阶层分析模式由经典马克思主义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阶级分析法转化而来。上世纪60-7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以此模式批判资本主义文化,尤其分析资本主义文化工业对普罗大众的影响。上世纪80年代兴起的伯明翰学派也以此理路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大众流行文化,并从中看到资本精英对大众的控制以及大众对精英的抵抗。网络社会以降,“流动空间”被精英所控制,成为精英的权力结构,而大众被动承受“流动空间”对“地方空间”的优势性存在。“权力和财富的空间向世界每一个角落散布,大众的生活和经验则植根在本土,在他们的文化里,在他们的历史里。故此,社会组织越是筑基于非历史的流动之上,超越一切特定方位的逻辑,全球权力的逻辑便越是远离特定历史中地方/国家社会的社会和政治控制。”⑨精英有意识地与大众保持距离,主导“流动空间”,支配社会的发展走向。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精英和大众的间隙愈加明显,由此引发大众的认同问题。卡斯特无不担忧地分析道,“除了一小部分全球政治的精英,遍布世界的大众愤愤不平已不复能够像过去那样,控制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环境、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经济、他们的政府和国家,最终,控制地球的命运。因此,为社会进化的古老法则使然,抵制针对支配而生,无权促生授权,另类设计挑战全球新秩序逻辑,我们这个星球上的民众,与日俱增感觉到了混乱和无序”。⑩在这种状况下,大众则通过对身份的追溯和确证维护地方经验,以此抵抗“流动空间”。
总之,卡斯特从空间视域出发,将网络社会的时空框架阐释为“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对立并存。在此基础上,他从精英/大众阶层分析模式出发,提出“流动空间”成为精英操控的权力结构,大众则囿于“地方空间”,“流动空间”对“地方空间”的支配引发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
二
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不仅在精英/大众分析模式中建构出来,而且延续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倾向:将研究重点放在对大众方面的考察,并由此形成卡斯特身份认同理论的特色。首先,“身份”概念的外延得到拓展。其次,较之其它的身份认同理论,卡斯特更加注重对“认同”的界定和阐释,进而更加明晰地阐明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
首先,卡斯特那里的“身份”是外延较为宽泛的概念。在以往身份认同理论中,作为研究对象的“身份”往往是确定且单一的。例如,萨义德从后殖民主义视角剖析了西方文明对作为“他者”的东方文明的压制,他通过对但丁的《神曲》、雨果的《拿破仑颂》等西方经典的批评,揭示了“东方学”中暗藏的西方文明对东方文明的排斥以及东方文明的“他者”地位。⑪又如,斯皮瓦克以女性主义为视域审视第三世界民族中的女性身份。她批评克里斯蒂娃从西方人的立场出发观照中国妇女,替中国妇女言说,而中国妇女其实并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她们作为默默无言的客体似乎用羡慕的眼光看待‘西方入侵’”⑫。与之不同的是,在卡斯特的精英/大众模式中,大众身份源于地方空间和历史经验。历史经验是多重的,大众身份也应该是多方面的。因此,卡斯特理论中的“身份”包括地区、种族、性别、民族等诸多方面。
其次,卡斯特通过对“认同”的解释,更加清晰地论述了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卡斯特吸收葛兰西、阿兰·杜罕等学者的成果,将认同分为“合法性认同”(legitimizing identity),“拒斥性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以及“计划性认同”(project identity)。“合法性认同”是“由社会的支配性制度所引介,以拓展及合理化它们对社会行动者的支配”,而“计划性认同”指“当社会行动者建立一个新的认同以重新界定他们的社会位置”。与两者相反的是“拒斥性认同”,是“由那些在支配的逻辑下被贬仰或污名化的位置/处境的行动者所产生的”⑬。在网络社会中,大众通过确证自身身份抵抗“流动空间”的支配,因此卡斯特将大众身份认同归于“抵抗性认同”,“抵抗性认同”也由此成为地区、种族、民族、性别等多重身份的逻辑主线。
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卡斯特通过具体案例,从地区、种族、民族、性别等方面描述大众身份的“拒斥性认同”。其中,卡斯特对地区身份认同的论述具有典型意义。他以墨西哥扎巴提斯塔解放军为案例,描绘了“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对立并存框架下,大众对地区身份的确证与对“流动空间”的抵抗。扎巴提斯塔解放军是指20世纪90年代由生活在墨西哥与瓜地马拉边境的恰帕斯地区农民组成的反政府武装组织,旨在反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当时,准备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协议的墨西哥实行自由化进口政策,该政策取消了对进口玉米的限制,废除了对咖啡价格的保护。这给恰帕斯地区的经济和人们生活带来了毁灭性打击,因为咖啡和玉米种植业是该地区的经济主体。同时,为顺应北美自由贸易协议,墨西哥进行土地分配改革,将原有的村民共有的农业用地改为完全个人化和商业化,使该地区土地迅速被国外资本收购。生活的困窘和地方空间权利的流失,让该地区的人们组织武装反抗全球化经济,反对“流动空间”的支配——“玉米没人种、咖啡已被遗留在灌木丛中,孩子们不再上学,牛被卖掉来买武器”⑭。除了武装抵抗,扎巴提斯塔解放军通过大众媒体强化地区身份认同,以此抵抗“流动空间”。最具代表的是他们对面罩的使用。面罩是恰帕斯地区文化仪式中经常出现的道具,扎巴提斯塔解放军常以面罩形象出现在大众媒介及其他公共领域,他们试图以面罩作为唤起和强化地区身份认同的文化符号。在此情境下,“反抗均一化以及历史的闪光在具有创意的革命场景中彼此互动”,其拒斥性认同的立场和内容得到传播。然而,悖论的是,由于“流动空间”的支配性地位,媒介也依靠其运行,面罩所包含的地区身份意义被“流动空间”抽取,成为所指不断漂移的符号。由此,“面罩在将革命的印象加以大众化的过程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世界的各个角落、每个人都可以借着戴面罩变成扎巴提斯塔解放军”⑮,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借面具成为抵抗全球化的使者。
综上所述,卡斯特的身份认同理论拓展了“身份”概念的外延。更为重要的是,该理论通过对“认同”的界定和阐释,更加明晰地阐明大众的身份认同问题。大众的身份认同属于“抵抗性认同”的范畴,大众通过确证和维护“地方空间”建构的身份,抵抗“流动空间”的支配。通过翔实的案例分析,卡斯特严谨地证明其观点。
三
卡斯特的理论不仅推进了跨学科的身份认同研究,还对文艺理论颇有启发。置身于网络社会的作家同样面临身份认同的新变和调整。这种调整的具体状况如何?卡斯特对美国黑人精英之身份认同的论述为此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与美国黑人精英的处境相似,作家成为游走在“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游民。
在卡斯特的理论中,美国黑人是分析种族身份认同的重要案例。在此案例中,置身网络社会的美国黑人内部分化为黑人精英与黑人大众,其中,黑人精英成为既无法融入白人精英群体,又无法返回黑人大众的游民。
在网络社会以前,黑人的文学艺术始终有着强烈的集体认同和意义,这种集体崛起作为美国非裔文化和非裔文学的传统从未被中断过。黑人文学批评理论家路易斯·盖茨看到了这种集体认同的力量。他认为,必需挖掘被白人文化压制下的沉默的黑人艺术的传统,进而给黑人文学和艺术建立自身的话语体系。“必须依据我们自己的黑人文化对‘理论’本身进行重新界说”⑯。
不过,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黑人群体呈现精英与大众的分化与对立。一方面是作为普罗大众的黑人的抵抗。在全球化经济中,大部分黑人则从事弹性工作,充当服务业、信息产业之血汗工厂的廉价劳动力,陷入更加贫困的境地。他们将苦难和愤怒发展为一种新的文化,比如说唱乐。黑人说唱乐的代表R&B音乐直译意为“节奏布鲁斯”(Rhythm and Bules)。“布鲁斯”音乐渗透了黑人文化中的哀怨与悲伤,而“节奏布鲁斯”(Rhythm and Bules)则在哀伤的“布鲁斯”中加入了强烈的节奏。早期的“布鲁斯”主要宣扬传说中的黑人英雄,并表达自己的情感,在加入跳跃的节奏之后,音乐由哀怨转为即兴地愤怒、宣泄和控诉。他们的音乐包含黑人大众的认同和抵抗。⑰又如黑帮说唱(Gangsta Rap),主题永远是社区黑帮文化,着重表现暴力和暗杀。黑帮说唱乐对暴力型形象的建构就是黑人社区的大众身份的确证。他们以犯罪和暴力作为生活方式,把权力机构、公共场所作为表达抵抗的公共空间。
然而,这些艺术中所包含的黑人大众的身份认同与“中产阶级非裔美国人塑造的种族形象与认同完全不一样”⑱。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少部分黑人通过教育,掌握了信息、知识与技术,进入中产阶级,他们将家庭搬离贫民窟,转移到白人聚居的社区,成为了黑人精英。但这些黑人精英存在更大的认同危机。路易斯·盖茨说,“黑人领导的真正危机就是黑人的领导权正处在危机中这样的想法”⑲。中产阶级黑人在美国主流社会并不受欢迎,白人的种族排拒文化迫使他们在主流社会中扮演黑人种族的领导者。但他们又与大多数黑人保持距离,在精英空间中行事。由此,中产阶级的黑人——这些黑人领袖的身份认同正陷入两难的危机之中。这种两难是黑人精英身体认同的真实状态。这是危机,更是悲剧。卡斯特引用另一名黑人运动领袖都·波雅思之言“继续战斗啰……但别忘了美国黑人终究是赢不了的”⑳。
是努力融合到白人的精英空间中,还是返回黑人的大众空间,黑人运动领袖们的意见似乎差异很大。布克·华盛顿提出调解论(accommodation),他向白人发出呼吁,“在所有纯粹与社会有关的事务中,我们可以像手指头那样隔离,但在所有涉及相互进步的事务中,我们又可以像手那样合一”㉑。布克·华盛顿的言论对中产阶级黑人和黑人社区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与之相反,另一位黑人运动领袖加维提出“返回非洲”㉒。他认为种族混杂无异于种族自杀。而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美国黑人知识分子之一的都·波雅思,则主张建构出“去种族化的领域”(deracialized realm),进而调解“种族独特性与非种族普遍性”之间的冲突,他同时批判布克·华盛顿为“投降主义”,并斥责加维与3K党媾和。㉓
与黑人精英的游民处境相似,网络社会的作家亦是游走于“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游民。事实上,自资本主义社会诞生以来,游荡便是作家的显在状态。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中,本雅明描绘了19世纪巴黎作家、尤其现代主义诗人的游荡状态,他们既不是纯粹的无产革命者,也不是小布尔乔亚,更难以进入资本精英群体。㉔而对于网络社会的作家来说,游荡呈现出新的情态。一方面,由于作家的艺术经验根植于“地方空间”,作家对地方经验的维护,使他们对地方空间的大众身份危机产生共鸣。他们利用艺术话语,充当大众的代言人。这与黑人精英所承担的使命相似。与此同时,正如黑人精英与大众存在距离一样,作家本身也是社会精英分子,与大众存在一定距离。另一方面,他们依靠所掌握的艺术技艺,很难进入以资本、信息技术为主导的流动空间的权力结构中,难以融入政治、经济及技术精英把持的精英空间,如同黑人精英难以融入到白人的精英群体。
首先来说,由于作家的艺术经验与大众经验都根植于地方空间的历史和文化,作家与大众站在同一认同立场。区别只是在于,大众被政治、经济以及技术精英排挤出“流动空间”的权力结构之外,而被抛入“地方空间”,而作家更习惯于对旧有经验的维护。比如,本雅明把艺术经验划分为“非自觉记忆”和“自觉记忆”,或称“经验”和“经历”㉕。“经验”产生于前现代社会,它依靠手工业和文化传统代代传承,因而是完整的。“经历”则在现代社会中发生,它是城市的孤独个体、被工业文明分工、细化过的个人对生活的碎片化体验。现代主义的作家试图追溯和捍卫原有经验。普鲁斯特试图把过去的零碎身份统一和完整化,波德莱尔试图寻找以往“抒情诗人”的城市空间经验,重构抒情诗人的文化身份。随着网络社会的到来,“地方空间”被“流动空间”边缘化,以往的文化经验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作家与大众一样,都在地方空间的旧有经验中挣扎,因此,他们能够体会到大众空间中的身份危机。
然而,作家的思考与大众毕竟不在一个层面。正如前文,大众是被政治、经济以及技术精英排挤出“流动空间”的权力结构之外,而被抛入“地方空间”,而作家更习惯于对旧有空间经验的维护。显然,大众的抵抗运动存在具体所指,而作家的抵抗与表达内容更具有普遍意义。因此,作家作为社会精英,与大众之间实际上存在距离。
另一方面,作家并没有持有“流动空间”运作所需要的信息技术以及管理知识,他们被排斥在这个权力结构的边缘。由于这种边缘化境遇,他们对“流动空间”亦充满拒斥,并将“流动空间”对社会的支配视为灾难。在与网络空间相关的艺术作品中,我们常常看到地方空间的死亡意象,显示出作家的绝望。卡斯特无比悲哀地将之称为“地方空间”的“历史终结”。科幻小说《神经浪游者》将网络空间叙述为“赛博空间”。在这个人工智能建构空间中,信息、资本、知识包括身体都可以转化为流动的矩阵符号。而电影《黑客帝国》则为“地方空间”建构更加残酷的视觉图景:“流动空间”的城市异常繁华,而作为“地方空间”芝加哥已沦为一片“真实的废墟”。
悖谬之处在于:作家的艺术经验根植于“地方空间”,因此他们与大众持相同立场,极力抵抗“流动空间”。但从趋势方面看,作家日益依赖“流动空间”传播作品和表达。“流动空间”对于社会的支配性地位已然无法逆转,流动空间的优势地位,地方经验需进入与呈现于流动空间,其价值和意义才被认可。当代的作家试图努力掌握网络技术,在网络空间中表达艺术。因此,作家和大众的抵抗不可避免地陷入流动空间的逻辑中,他们最终仍然会被网络社会的权力结构同化。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①阎嘉《文学研究中的文化身份与文化认同问题》[J],《江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
②③④⑥⑦⑧⑨⑩[美]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M],夏铸九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505页,第518页,第509页,第504页,第508页,第510页,第511页,第513页。
⑤参见G·Smith,WorldCityActor——Network[J],(Progress inHumanGeography.Vol.27),P33.
⑪参见[美]萨义德《东方学》[M],北京: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87—92页。
⑫[美]斯皮瓦克《在国际框架里的法国女权主义》[M],见张京媛主编《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80页。
⑬⑭⑮⑱㉑[美]曼纽尔·卡斯特《认同的力量》[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4页,第87页,第88页,第69页,第65页。
⑯参见[美]拉·科恩《文学理论的未来》[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页。
⑰参见景云《浅析黑人音乐中的R&B音乐》[J],《文学艺术研究》,2012年,第12期。
⑲Henry Louis Gates,the Future of the Race[M](New York:Alfred A.Knopf,1996,P52。
⑳㉓Du Bois,The Souls of Black Folk[M](New York:Avon Book),1965,P148,P325。
㉒E·J·Sundquist,The Oxford W.E.B.Du Bois Reader [M],(Oxford:Oxford University),1988,P36。
㉔参见[德]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3—35页。
㉕参见[德]本雅明《迎向灵光消失的年代》[M],许绮玲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8页。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视觉文化视域中的艺术生产理论”(13YJA760025)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