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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地毯

2015-09-25查兴娥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5年9期
关键词:小轿车村主任校长

查兴娥

那一年,陈晖师专毕业。因为只有一个儿子,父母动用了各方面的关系,终于让陈晖分配进了父母所在城市的一所中学教书。如果不是因为惠琳,陈晖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名中学教师,陪父母颐养天年。可是惠琳分回了家乡的小县城,陈晖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惠琳了,决定和惠琳一起到他们家乡的小县城工作。陈晖的做法激怒了父亲,父亲和他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父亲流着眼泪让他滚。他一句话不说,连行李都不带就离开了家。

陈晖和惠琳一起来到了惠琳所在的县城,县教育局局长的公子看上了惠琳,惠琳分进了县第一中学,而他被分到了一个叫麒麟村的乡村小学。那时候,他雄心勃勃,一点也不怀疑曾经的海誓山盟。

惠琳送陈晖到学校报到。一进村子他俩同时被震住了。学校的几面环山上几乎全部是参天蔽日的松树,映衬着蓝天白云,给学校平添了几分幽深和寂静。他们没有顺着小路走,而是在铺满松树枯叶的荒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走了很长一段路。惠琳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陈晖欣然赞同。

他们走进丛林深处,见周围没有一个人,陈晖伸出手从背后环住了惠琳,把惠琳揽到他的胸前。陈晖俯下身子,轻轻抬起惠琳的下颌,吻了下去,吻得很浅,惠琳却把唇挪开了。

一阵风吹过,松涛阵阵。陈晖蓦然觉得凉飕飕的,心头漫上了一股莫名的忧伤。

“我们走吧。”陈晖说。小心翼翼地。

惠琳不语。心里有些不忍。

他俩手挽着手,一路无语。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惠琳实在忍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她从包里拿出相机,说:“留个影吧。”

陈晖说:“不必了。”

到了学校,正是课间休息,全校师生立刻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围了起来,他俩的到来成了全校师生的焦点。

当天晚上,学校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赶回去上课,惠琳就走了。

从此,这所山村小学有了第一个用普通话说话的、神情忧郁的外地老师。他的与众不同不单只是表现在外形上,就连教学也是全新的。他时常声情并茂地带领学生朗诵课文,还会时不时地带领学生到山上写生,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以前学校里根本就没有美术老师,老师们的普通话也不是很标准。

学校不通手机,打手机要爬到山上才有信号。全校只有一间教务室,也只有教务室才有一部电话机。惠琳回到学校后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别人喊陈晖接电话的,讲起话来很不方便。打过几次后就逐渐稀疏,到后来干脆不打了。陈晖也多次请假去过县城探望惠琳,开始的时候,惠琳还和陈辉出来逛逛街,后来惠琳和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几句,最后惠琳说很忙,没有时间陪他。那时,陈晖终于在别人的口中得知,惠琳已经和教育局长的公子打得火热了。

陈晖开始心灰意冷,好久没有进县城。一天,他收到一封来自县城的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惠琳结婚的请柬。那天陈晖满脑子乱麻麻的,也不知下午的课是怎样上的。

放学后,陈晖漫无目的地爬上学校的后山。

雨后的麒麟村笼罩在浓浓的雾霭里,从远处是看不见村子的。顺着幽深的巷道里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走在村子里,有一种如仙、如梦的感觉。渐渐地,浓浓的夜色顺着潺潺流淌的小河慢慢地流过去,流过去……恍惚中,陈晖看见惠琳身着一袭白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可是怎么也走不到自己的身边。突然间,惠琳竟然变成麒麟小学那群活蹦乱跳的孩子,瞪着一双双渴求的眼睛看着他,久久不散。

陈晖甩了甩头上细密的水珠,像是卸下千钧重担似的大步走回学校。

此后的陈晖一头扎进工作里,许多学生家长提起陈老师,都竖起了大拇指。

那天轮到陈晖值周。下午,敲完上课铃后,陈晖用胳膊夹着课本往教室里走。陈晖现在是三年级的班主任,课比其他老师的多,平均每天超过四节课,既当班主任,又是全校的语文老师和美术老师。因为同学们都喜欢听他上课,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和校长叫过苦。

下午第一节课正好是三年级的语文课。三年级的教室就在一楼,全班一共有五十二个人,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还不到八岁。上到中途,一阵风吹来,把窗子吹得噼里啪啦地响。陈晖走到窗前准备关窗子,发现天上布满了乌云,太阳已经藏到了乌云的后面,天上的乌云还在天空翻滚着往一块儿挤。风从山谷里呼啸着冲出来,在松林中咆哮着,自山坡奔腾直下,在学校操场上肆虐,狂风打着旋,卷起操场上的纸屑和杂物漫天飞舞,间或还有几只燕子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掠过来,掠过去。远处的群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看来这场大雨是躲不过了,陈晖心里想。于是,赶紧把窗子关上,并打开了教室里的灯。

第一节课还没有上完,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眼看第一节课下课的时间马上到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简直是倾盆而下。往日温顺的小河翻腾着浑浊的波涛汹涌而去,浑水里夹杂着一些石头和杂物,还有一些不时从上游卷来的动物尸体。不远处不知藏在哪儿的老鸦呱呱地聒噪。

陈晖有些晕眩,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面对眼前的形势,他甚至判断不出来是该先去敲下课铃,还是要守住全班学生。以往学校的作息时间是非常严格的,下课的时间到了必须由值周教师敲响下课铃声。学校的教务室在二楼,从自己班上的教室到学校的教务室要经过两个班的教室才能上二楼。如果此时冲进雨幕中,全身立刻就会被浇透,打雨伞也无济于事,并且外面电闪雷鸣,冲出去非常不安全。把这么多孩子丢在这里他不放心;不敲铃又会违反校规。

正思忖中,不知是谁已经替他敲响了下课铃。他没有时间再思考了,冲进雨幕跑上了二楼。大部分老师已经聚集在那里,校长几乎是用吼叫的声音说道:各班的班主任回各班教室,守护好学生,其余的老师跟我留在这里应付突发事件。

陈晖再跑回教室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

要出大事儿了!他心里在想。继续给同学们上课。

下午五点钟,到了学校放学的时间。

倾盆大雨一直在下,没有停过。全校的师生都回不了家。外面一片漆黑,几乎每隔十多分钟,老校长都要穿上雨衣亲自带人到学校的排水沟去掏里面沉积起来的淤泥和杂物。如果这条排水沟不能及时疏通,污泥浊水就会四处横流,操场会全部被水淹没。

经过疏通,排水沟里的水像小河一样流淌着。

陈晖在教室里用讲故事和唱歌来安抚着同学们。

五点半了,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倾盆大雨还在下,同学们又焦急,又害怕,再好听的故事也没有人听得进去了。外面雷声、雨声、河水的咆哮声、人的哭喊、动物的各种嘶鸣混杂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学校后面的山上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紧接着松树林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折裂声。同学们吓呆了,都忘记了哭泣。陈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还没有来得及思想,村里的三合一干部王林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王林是一个转业军人,这个当过工程兵的转业干部没带一样避雨的工具,任凭雨水恣意在身上流淌。没进教室,就在操场上乌青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吼叫道:“排口垮山了!”说完转身就跑。

老校长也从二楼听见喊声了,他一下子傻眼了。在他的记忆里,这样大的雨和这样大的水他都是第一次见到。再加上山体滑坡冲下山来的泥石流,这会给麒麟村带来灭顶之灾。老校长一下子想起了老伴和孙子,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山上,还是在家里。他强忍住泪水,默默地在心里说:“老伴,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阵轰轰隆隆的巨响再次响起,山上的泥石流冲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很多村民已经跑到了村委会和学校来避难了,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咒骂声、风声、雨声响成一片。学校和村委会在一个院坝内,很多村民的房屋有的被河水淹没、有的被泥石流冲毁,学校和村委会地势相对较高,建筑也相对较牢固,因此,学校和村委会成了村民们避难的理想场所。

为了稳定学生的情绪,保障孩子们的人身安全,校长请示村委会主任:不要让村民进教室避难。

村委会主任同意了校长的请求。

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挡住了学校的排水沟,天上落下来的倾盆大雨以及山上流下来的小河一样的山洪很快在操场上汇集,操场全部被水淹没,眼看就要流进一楼两个班的教室。校长立刻作出决定:一楼的两个班全部撤到教务室和走廊上。陈晖的班撤到教务室,另外一个班撤到走廊上。校长也亲自带领没有当班主任的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帮助撤离。

陈晖不敢耽误,自己是班主任,不能只指望别人,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暴雨在风中倾盆而下,隆隆的雷声一个接一个地炸响,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陈晖全身战栗着。他立刻组织几个大一点的同学先撤。几个大一点的同学自己走,他自己背上班上最小的同学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相互搀扶着一头扎进雨幕里。从山上滑坡下来的浑水夹着乱石哗哗地流淌着,他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一脚踩进浑黄的水里,操场上的水已经淹到了陈晖的大腿。

“嚓!”一道闪电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陈晖不由得抬头一看,天哪!对面山上一块松树林正快速飞离山体,“哗!”直冲山脚,对面山脚下的两间瓦房顷刻化为乌有。陈晖吓得一激灵,望着在风雨中摇来摆去的树,此刻像一个个勾魂的厉鬼在身边飘过来、跳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老校长带领的其他几个老师和陈晖一起很快就要把两个年级的学生撤离完了,陈晖的班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五个。

倾盆的大雨还在下,水已经淹到了陈晖的腰上了,齐腰深的水已经不能再让孩子们自己走。

几个老师一起背上最后五个孩子摇摇晃晃地试探着艰难地往前走。快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学校后面的山上再次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紧接着松树林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折裂声,山上的岩石滚滚而下。陈晖这时候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本能地把背上的孩子抓到胸前,紧紧地护着孩子向教务室狂奔,岩石从身旁呼啸而过。他感觉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知从哪儿冲来一块石头砸伤了他的腿。他想站起来赶紧往前跑,可是不知怎么的,受伤的腿没有一丝力气,一步也挪不动,他的全身就像被人抽了筋一样,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他拼尽全身力气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大叫了一声“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陈晖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还看见几束手电筒的光一齐向他射来,那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渺小。他努力想把眼睛睁开,眼皮却有千斤重,一下子又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感到了一丝异样,这一次,他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眼前出现了老校长和另外一名老师,他浑浊的大脑一阵懵懂。

“孩子们呢?”他问道。

校长惊喜地说:“你终于醒过来了,孩子们一个也没有受伤。”

陈晖心里轻松了下来。原来陈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那天离陈晖最近的李老师听到他的呼喊,赶紧转过身去一看,看见他正双手举着孩子摇摇晃晃向水里倒去,李老师赶紧接过陈晖手里的孩子,急切地呼喊着“陈老师,你怎么了?”老校长立即打电话把这件事情向有关部门汇报,结果才知道,县、乡各部门的有关领导正在赶赴麒麟村。不一会儿,分管农业和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等一行已经到了村委会,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亲自派车把陈晖送进县人民医院的。那天的雨一直下到晚上八点才渐渐地停下来。校长还告诉陈晖,他的两只腿都受了伤。右腿早就受伤,一直不停地出血,但是因为当时只顾着一心一意救孩子,大家都没有发现陈晖受了伤,陈晖自己也没有感觉出疼痛。两只腿幸好都没有伤着骨头,陈晖昏迷主要是失血过多,只要醒过来,危险期基本上就过去了,腿上的伤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和校长一起来的那位老师还小心翼翼地告诉陈晖,因为看到陈晖昏迷不醒,他们就去县一中找到了惠琳老师,把陈晖受伤的前后经过简单跟惠琳老师说了。结果,惠琳老师到现在还没有露面。老校长和那位老师义愤填膺。

陈晖安慰他们道:“没关系的,随她去好了,强扭的瓜不甜。”

老校长看到陈晖的脚伸到了被子外面,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脚塞进被窝,轻轻掖好被子。恍惚间,陈晖仿佛回到了家,似乎看到了父亲那痛惜的目光。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陈晖的两只腿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陈晖坐了起来,揭开被子一看,才发现两只腿都打着绷带。

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医生和护士一进病房就开始量体温、测血压、抽血,折腾了好一阵子。医生一边做这些工作,一边不停地给护士说一些陈晖听不懂的话,护士在一个用铁夹子夹好的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医生和护士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没看清楚长什么样,也没弄懂自己的伤势如何,他们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推门进来了,手里的托盘换成了药。她眼里含着笑望着陈晖,用一种柔柔的声音说到:“吃药了。”

听到这柔柔的声音,陈晖觉得他腿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一大半,他乖乖地接过护士手里的药,一仰脖子,一大把药全部吞了下去。

护士又用同样的声音对陈晖说:“现在你已经不用再住重症监护室了,过一会儿就搬到普通病房。”说完几乎是飘了出去。

陈晖搬到了普通病房。普通病房里一共有四张病床,陈晖住一进门的第一张床。搬进来后,陈晖让老校长和那位老师先回去上课,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治疗。一开始,老校长说什么也不同意。陈晖对老校长说,学校同样离不开老校长,学校里因为泥石流造成的很多损失还等着老校长回去处理,几位病友也答应帮助照顾陈晖。最后老校长答应留下另外一位老师照顾陈晖,自己先回去处理学校的事情。

老校长刚走,护士就端着托盘进来了。还是在重症监护室护理陈晖的那位护士,陈晖一看护士的眼睛立刻就认出了她。一进门护士就说:“三床,输液。”还是那柔柔的声音、含着笑意的眼神。陈晖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得很远,很远。

“小伙子,叫你呢!”邻床的老太太笑着提醒陈晖。

原来自己在医院里的名字叫“三床”,以后一定要好好地记住。这么一想,陈晖的脸颊就开始发烫。

一滴,两滴……

陈晖两眼紧紧地盯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数着,巴望着液体快点流完,好按响铃声叫护士来换液体。

陈晖就这样每天输液、吃药、量体温,用唯一的途径和护士打着交道。他不满足,他想进一步探询那柔柔的声音、含着笑意的眼神后面的一切。

他每天都被这样的想法纠缠着,煎熬着。

终于有一天,陈晖的腿可以下地走路了。他迫不及待地扶着墙壁来到了护士值班室。

“可以走了?”值班室里她眼里含着笑望着陈晖,用一种柔柔的声音说道。

是她!就是她!那熟悉的眼神、柔柔的声音已经铭刻在陈晖的心里,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次护士没有戴口罩,陈晖审视着这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除了眼睛偏大之外,其余器官的分布比例恰到好处,皮肤是那种细腻的白。陈晖一下子想到了白瓷的人头像。

“可以走了。”陈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语言,慌乱地应道。

“坐吧。”护士指指沙发。

陈晖坐下。赶紧调整自己的思绪,找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问道:“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还说不准,要看恢复的情况,你要自己多锻炼。”护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好的。”陈晖回答。

陈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就和护士道了别,逃回了病房。出门的时候他都不敢回头看护士一眼。

十天过去了,陈晖的腿已经基本可以正常行走了。这些天护士给陈晖输液、吃药、量体温的时候已经不叫陈晖“三床”了。他们通常一句话也不说,而是用眼神的交流来完成所有的对话。

陈晖已经知道护士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夜雨。

陈晖真希望自己的腿一直不好,长期在这儿住下去。他心里怅怅的。于是有一天,他偷偷地跑到街上买来画板、画笔、颜料,一个人爬到医院后面的山上。他打算画一幅画,他要凭着记忆把他所在的小山村和学校展现给夜雨,他要让夜雨喜欢那个地方,爱上那个地方。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从早上一直画到下午。他画得美轮美奂,小山若隐似现,村庄、小河、学校被一层淡淡的雾笼罩着,如烟,如梦……

他背着画板像往常一样来到护士值班室,今天下午正好是夜雨当班。

“你来了。”夜雨用眼神和陈晖打了招呼。

“来了。”陈晖用眼睛回答。

“坐下吧。”夜雨用眼睛瞄一眼沙发。陈晖就坐下去了。

陈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看她忙碌。

等她下了班,陈晖说:“走吧,一起出去吃饭。”

夜雨含笑点了一下头,脱下白大褂和陈晖一起走出了医院。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上辈子就约好了似的。

脱下白大褂,夜雨显得越发苗条。今天夜雨穿一套浅绿色、韩款的短衣、短裙,穿一双深绿色的筒靴。浅绿色越发衬得夜雨皮肤白皙。这一身装束让夜雨看起来既时尚,又漂亮。走在大街上陈晖忍不住轻轻地握住了夜雨的手。

吃过晚饭,陈晖和夜雨漫步来到一片幽深的小树林,他们在一片草地上坐下来。陈晖神色凝重捧上自己为夜雨画的画,赠给了她。他还邀请夜雨一起到画上的地方去看一看。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田野上吹来的风带着甜美的麦香味,湛蓝的天空高旷而幽远,如诗如画的山野风光让他们沉醉。他轻轻地把夜雨揽进怀抱里,唇颤颤地在夜雨的耳鬓摩挲着,嘴里呢喃着:“我爱你!”夜雨回应道:“唔……”夜雨的回应给了陈晖鼓励,他的唇滑向了夜雨的唇,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上去。怀抱里的身体战栗着,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哽咽。他们相拥着躺在草坪上,鸟儿在树林里啁啾,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中怒放。这两只被丘比特神箭射中的鸟儿,懒洋洋地躺在他们爱情的温床上,任凭晚风温柔地抚遍他们的全身。

突然,从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树叶上弹起了舒缓的琴声。

“下雨了。”夜雨说。还是那种令陈晖迷醉的柔柔声音。

“小傻瓜,不是雨,是露。”陈晖揪一下夜雨的鼻子,说道。

夜雨仰起头来,看了看天空。是的,真是露。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滋润着她的皮肤,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层雾一般的湿润。她把头埋进草丛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她嗅到了青草和野花的味道,那是一种甜甜的清香味。

夜雨像一只温顺的小猫静静地蜷伏在陈晖的怀里。爱情已经开始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陈晖抚着她的脸,问道:“你会忘记我吗?”

夜雨说:“不会。”

“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夜雨接着问。

“娶夜雨做老婆。”陈晖诡秘地回答。

夜雨“呼”地一下子坐起来。拳头雨点般落在陈晖的肩上,身上。陈晖一边笑着逃跑,一边叫道:“救命呵,我说的都是真话。”

经过了夏天、秋天、冬天的发酵,他们的爱情已经酿造得清冽、甘美。结婚,已经提到了他们的议事日程。结婚的日子父母已经替他们挑好,等学校放寒假,陈晖就可以带着夜雨一起回家结婚。他们都在甜蜜地期盼着。

那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由于受强寒流的影响,我国南方地区经受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冰雪灾害,交通基本处于瘫痪。

学校早就放寒假了,夜雨也从医院请假来到了陈晖所在的学校。严重的雪凌灾害阻断了这对年轻人回家的路,眼看春节临近,回家过年和举行婚礼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根据每日的气象预报,低温冰凌雪灾天气还将持续数日。老校长也替这对年轻人着急。

纷纷扬扬的大雪又持续落了两天。

这一天,老校长特意和老伴一起来到陈晖的宿舍。老伴高兴地拉着夜雨的手,说道:“姑娘,回不了家过春节就不要去了,我们的家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住的地方我们老两口都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今天,我们就是来接你们回家过年的。”夜雨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赶紧连声答应:“好,好!”

老校长接着说道:“陈老师,看来这雪灾天气还将持续很多天,你和夜雨要回家举行婚礼已经不可能了,这订好的婚期也不要随便更改,你到教务室打电话和父母商量,我马上去找村主任商量,学校和村委会这么大的场地,我和村主任牵头为你们操办婚礼。”

陈晖激动地望着像自己父亲的老校长,用一种深沉的语调对老校长说道:“老校长,谢谢了!”于是,陈晖和老校长就分头行动,陈晖到教务室给父母打电话,老校长到村委会去找村主任商量,夜雨就和老校长的老伴一起拉家常等消息。

商议定了,陈晖和夜雨的婚礼就在学校举行,农历的正月初八,请八辆小轿车到县城里夜雨的家迎娶新娘。所以,在农历的正月初八以前,夜雨必须回到县城父母家中收拾打扮,做好准备。

村主任还决定,学校和村委会到出县境的公路那一段两公里左右的路提前修,一来方便陈晖请的八辆小车迎娶新娘,到时候,小车就可以直接开到学校;二来也正好村子里出门打工的青壮劳动力全部回家过春节,人多,修起来快。另外,村主任还决定,农历的正月初八,陈晖和夜雨的结婚典礼,就相当于学校和村委会到出县境的那一段公路的通车典礼。

天刚蒙蒙亮,麒麟村还笼罩在浓浓的雾霭里,村主任敲响了那一面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锈迹斑斑的铜锣,村主任一边敲锣一边高喊:“起床啦!修路了!”那声音在四面的山上回荡,此起彼伏,像有很多人和村主任一起敲锣一起呼喊。那回旋跌宕的声音砸碎了夜的宁静,唤醒了人们沉睡中的梦。许多还在梦乡里的人打着哈欠,有的眼角还夹着眼屎,扛着十字锹、锄头、铲子,骂骂咧咧、怨声载道地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望着这支拖拖拉拉、参差不齐的农民队伍,村主任亮开嗓门开始训话。内容大概就是麒麟村早就应该有一条像样的公路,修桥造路是造福子孙万代的事情等等,还讲了陈老师的婚礼,以后每天上工、下工的时间,最后特别强调这条公路必须在农历的正月初八以前打通。

冰天雪地里,麒麟村就这样掀开了喧嚣的一天。

村主任就像一个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人群中间来来回回,指手画脚。村主任的激情感染了疲沓的人们。人群像一锅翻腾的水,这儿嘻,那儿闹,叮叮当当,热闹非凡,他们的热情融化了大山上的冰雪。

这样热热闹闹的场面在麒麟村已经久违了许多年。人们不禁想起了那个战天斗地的年代。

浩浩荡荡的修路队伍就这样拉起来了。修路的进度却怎么也上不去,十多天以来积的一层十多厘米厚的结冰已经被人们全部刨开,接着再挖下去就不容易了,全部是岩石,一锹挖下去只留下一小处白色的痕迹,照这样的进度挖下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修路的人们眼巴巴地看着村主任:“想想办法吧。”村主任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唏嘘:“看来没有炸药是不行的。”村主任一下子想到外面水泥厂当小包工头的姚富贵,他专门承包开山挖石的活路儿,村主任早就知道他家里私藏了许多炸药。村主任从人群中拽过姚富贵,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问道:“你家里的炸药呢?”姚富贵低垂着眼不看村主任,回答:“没有。”村主任骂道:“你这家伙,真的没有!你敢再说一遍没有。”姚富贵赶紧低下头却不敢吭声了。村主任也不多说,立马命令姚富贵:“你马上回家去背,有多少背多少,价钱按市面价,村委会出钱。出了什么事儿我担着。”姚富贵连声答道:“主任,我马上就走。”说完,把铁锹扔在路上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炸药的问题解决了,村主任向村民们下了死命令,农历的正月初八以前公路必须打通。村民们见村主任下了死命令,也纷纷表态,农历的正月初八以前就是用手刨也把公路打通。村主任勉强放下心来,却不敢有半点松懈,仍然每天按时敲响铜锣提醒村民出工,在工地上到处巡视,亲自监督公路的质量和进度。

山谷里整天炮声隆隆,尘土飞扬。

十一

在村主任指挥督促下,公路如期完工,一条约两公里长的用石块和泥巴铺成的路把麒麟村和外面世界的文明连在了一起。

农历的正月初八,村民们全部聚集到了学校的操场上。天上的雪仍然在时断时续地下,满目一片洁白。学校和村委会的院坝内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学校的喇叭里不时传来村主任安排这样、安排那样的声音。村主任的亮嗓门,再加上扩音器的作用,穿透力极强,穿过河谷,顺着山脉,传到了河对岸的山里人家,河对岸的人们纷纷跑出家门观看。河的对岸就是比邻的另外一个县,河对岸山上的人家基本上都和麒麟村的人家沾亲带故,他们感到惊奇,有很多腿脚灵便的年轻人干脆亲自跑到学校看热闹。

在麒麟村土生土长的人们对这里传统的婚礼,每一个人都见得太多,而陈晖是城市里的人第一个在这里举行婚礼的,又是从县城迎娶新娘,村民们既好奇,又高兴。有很多村民的孩子陈晖都教过,孩子们的家长陈晖不认识多少,但是家长和孩子们却全部都认识他们的陈老师,陈老师的喜事成了全村人的喜事。村主任现在既是这场婚礼的总管,又是这场婚礼的司仪。村主任手里举着学校全校师生开大会讲话用的话筒,脸膛被红色的敞篷映衬得红红彤彤的,眼睛也因为指挥修路和筹备陈晖的婚礼熬得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但是却精神饱满。学校回家过春节的老师全部回到了学校,他们也帮着洗碗、打杂。老校长一改往日的严肃,见人一个笑,在那里端茶递烟。

迎亲的队伍已经在一个女老师的带领下坐车奔赴县城夜雨的家,因为按照村子里的风俗,陈晖是不能亲自到丈母娘家迎娶新娘的,他只能在这儿甜蜜而又焦急地等候。按照婚期的推算,举行结婚大礼的吉时是在农历正月初八下午两点到四点,所以,迎亲的队伍必须在三点钟左右就要赶到学校,举行结婚大礼的时辰是绝对不能耽误的。学校的锣鼓乐队,还有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唢呐队伍,全部都做好了准备。

学校和村委会的院坝就是学校的操场,现在操场上已经临时搭起了一个大大的敞篷,顺着院墙新垒了几眼大灶,院墙下面立着一排蒸笼。火塘里各种杂木树兜正闪着金黄色的火花,树兜正一点一点被黄色的火苗吞噬,灶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村主任的安排下,一部分人正在操场上抬桌子、摆板凳,小孩儿们没有事做,就在这里追逐、嬉闹。

十二

下午两点整,几个人飞快地跑来向村主任报道:“快!车来了!”听到消息,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村主任赶紧安排,走在最前面的是学校的锣鼓乐队,锣鼓乐队由十八个人组成,九个男生,九个女生,男生女生都统一穿迷彩服装,统一带白色手套,他们把锣鼓敲得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另外一对就是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唢呐队伍,这支队伍由二十个人组成,全部是那些专门给结婚的人家吹唢呐的,通通是男子汉。服装没有统一,吹奏的曲子是一首古老的“迎亲调”,为了润喉,村主任给吹唢呐的人一人一瓶烧酒。

这是一场由现代结婚典礼仪式和古老的传统婚俗相结合的奇特结婚庆典。新郎陈晖一副懵懂的样子,任凭村主任喊过来,叫过去。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仿佛就在瞬间解决了,他的思绪一下子远去。

他想起了那个中秋之夜。那是一个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夜晚。他和夜雨一起散步来到松树林里,他们手挽着手走,走到了松树林的深处。陈晖怀抱着夜雨坐在树林里,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陈晖抱着夜雨用胡须在夜雨的脸上一阵乱扎。

夜雨挣扎着想摆脱陈晖那扎人的胡须,可是陈晖紧紧地用手臂搂住了夜雨,夜雨挣扎了几下,渐渐地瘫软在陈晖的怀里。夜雨听到了陈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朦胧的月光下,陈晖全身战栗着一层一层地剥开夜雨的衣服。夜雨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陈晖征服。陈晖看到了夜雨洁白如玉的充满诱惑的身子,看到了夜雨像两颗樱桃般的乳头,他含着樱桃在嘴里吮吸着,他看到了夜雨的身体正被自己原始的欲望引诱着,夜雨嘴里发出一阵压抑的舒快的低吟,她的身体也随着陈晖的身体节奏扭动起来。

他们像一对展翅高飞的鸟儿一起顺着河谷、顺着山腰飞上了天空。他们在陌生的天空里遨游、飞翔。他们一起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了身体里面的那棵小树在膨胀……

她像一只困倦的小鸟依偎在陈晖的怀里。陈晖抱着夜雨,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陈晖发现夜雨一抽一抽地在哭,他一下子坐起来,抚摸着夜雨,像在哄一个不懂事小女孩。“对不起!小雨。”他咬着夜雨的耳垂轻声说。

夜雨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陈晖回答,“改天我们去登记。小傻瓜,我要用婚姻来套牢你,你跑不掉了。”

“你好坏!”夜雨说。

快乐融化了他们……

“陈老师快换上你的新郎礼服。”村主任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又回到了现实里。

在这个梦寐以求的日子里,等待是那么漫长。

这队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向出县境的那条大公路上走去。

八辆红色的小轿车早已排在大公路上等候,小轿车全部用红色的锦缎被面扎一朵大红花拴在车头的中间,每一辆小轿车的挡风玻璃上面都贴着一个硕大的红双喜。中间有一辆小轿车的车身沾满了鲜花,小轿车的引擎盖上面用红色的玫瑰沾成了两颗连在一起的桃心,一对正在亲嘴的小玩偶站在桃心的中间。这辆是新娘和娘家来的伴娘乘坐的小轿车。

八辆红色的小轿车跟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向学校的方向前行。

从出县境的那条大公路向右转过弯来,小轿车队伍驶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由于公路是第一次通车,路基还没有被车压实,车子开起来摇摇晃晃,再加上小轿车的底盘本来就矮,所以,小轿车不是石头卡了,就是陷进了坑里爬不出来。只要一看见车子开不动了,一大群村民就会立刻跑过来,推车的推车,捡石头的捡石头。后来,村民们干脆直接推着小轿车一路前行。

走了大约一公里,要通过一段三米多长的水田,新修的公路是水田上面直接修过去的,水田里的水早已经被放干了,村民们在修路的时候是在水田里先铺上一层大石头,然后再铺上一层石块,最后再铺一层土。看上去挺平整的,人们踩在上面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司机们毫不犹豫开进了水田上面的那一段路。刚开过去,有两辆车的轮胎一下子就陷进了淤泥里,司机加大油门准备冲上去。没想到,油门一踩,那车子只见车轮飞速旋转,车身却一动不动,车轮飞速旋转时带起来的泥块溅满了推车的村民们的全身,车子却越陷越深,轮胎差点就被陷完了。

经过了简单的商量之后,村民们用肩,用手,直接抬起了车子。三米多长的水田村民们硬是用肩扛,用手抬。一步……两步……为了人们的脚步能合上节拍,他们喊起了号子。这是一只不同于学校的锣鼓乐队和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唢呐队伍的又一只迎亲队伍,他们用劳动的号子喊出了一曲特殊的《迎亲曲》。司机们、新娘家送亲的亲戚们,都被这样的场面感动了,他们全部走下车来一起加入这只特殊的迎亲队伍。

一辆车抬过去了。

两辆车抬过去了。

轮到抬新娘和娘家来的伴娘乘坐的小轿车的时候,娘家来的伴娘坚决下车走路。新娘子因为新鞋不能沾上泥土,她只好坐在车上。由于新娘子乘坐的小轿车上面的布置比较复杂,因此抬起来很吃力,但是最终还是安安全全、稳稳当当地把新娘子乘坐的小轿车抬过去了。

……

最后一辆车抬过去了。

泥浆溅满了推车的村民们的全身,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已经分辨不清。

人们迅速按先前的秩序重新排好。

走在最前面的是学校的锣鼓乐队,紧跟其后的就是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唢呐队伍,然后八辆红色的小轿车跟着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缓缓前行。

下午三点二十分,这只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终于开进了学校和村委会的院坝里。村主任在话筒里高声喊道:“鸣炮!”所有的鞭炮便噼里啪啦一齐爆响,锣鼓喧天、唢呐阵阵,一对童男童女款款走来。童男童女一人手上端一个茶盘,茶盘里是上面印有“新郎”“新娘”字样的胸花,新郎今天穿一件浅灰色的西装,系一条红色的领带,脚蹬一双浅棕色的皮鞋,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笑盈盈地领着童男童女向新娘子乘坐的小轿车走过去。他亲自把新娘子从车上牵下来,亲自给新娘子别上有“新娘”字样的胸花,同时,新娘子给他别上有“新郎”字样的胸花。这一刻他魂牵梦绕了好多年!

按当地的婚俗习惯,新娘子的新鞋上不能沾上泥土,但是从车子到陈晖宿舍的门前还有十多米的距离,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路已被人们踩得稀巴烂,每走一步都会深陷进泥里。于是村民们七手八脚,各自回家抬来了煤灰。把煤灰一层一层地铺上去,第一层刚铺上去,煤灰立刻就全部被稀泥浸透,大约铺了有两厘米左右厚的煤灰之后,一条从车子这里到陈晖宿舍门前十多米的平平整整、干干爽爽的煤灰路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在一些村民正忙着铺煤灰的时候,早有一些村民已经跑到山上采来了松枝。煤灰路铺完了,村民们又在煤灰路的上面铺了一层松枝。

一条用煤灰和松枝组成的地毯从车子这里延伸到了陈晖的宿舍门前,这是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回车马!”村主任在话筒里高声喊道。

“回车马”是麒麟村方圆几十里的一种婚俗。“日吉辰良,天地开张……姜太公在此,车马还乡。”一位师傅站在香案前闭着眼睛大声地一边念一边向空中抛撒五谷杂粮。

“入洞房!”话筒里又传来了村主任嘹亮的声音。

陈老师把新娘从红色的小轿车上牵下来,挽着新娘子的手,踩着村民们用煤灰和松枝铺成的地毯,在村民们的注目礼下,缓缓步入洞房,一对童男童女端一个小茶盘跟在新郎新娘的旁边,一边走,一边往新郎新娘的头上、身上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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