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狙击手》,摸“雷剧”病灶
2015-09-24
王龙
没有厚重的人文之“神”为基,无法达到反思人性与战争的高度
近观2015战争大片《女狙击手》,久违的敬意油然而生。本片由俄罗斯与乌克兰联合拍摄,我感觉俄罗斯民族真是一个心智丰富、善于反思的民族。在历经精神动荡和情感漂泊后,重振山河的俄罗斯电影依然挺立世界第一军团。若以《女狙击手》为参照,中国“抗战神剧”病灶就显得更为醒目了。
首先是精雕细刻的逼真“形似”反衬出“抗战雷剧”的变异“失形”。《女狙击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既大气磅礴又巨笔微雕的艺术风格。片中除了演员精准到位的表演,还有化妆、灯光、道具等综合手段出神入化的运用,反映出俄罗斯整体电影工业水准的专业化、精细化。全片没有好莱坞的炫技,但该片大到千军万马的激烈战斗场面,小到映衬人物的一处战地黄花,无论是色调的冷暖转换,还是灯光的明暗对比,电影画面都拍摄出了刀雕斧刻一般的俄罗斯油画效果,将片中人物从将军到士兵哪怕最细微的心理变化塑造表达得淋漓尽致。反观“抗战根据地”,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标件产品鲜有艺术创新可言,仅仅演员外形的粗糙失真就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即使是扮演老太婆也要化妆成白皙妩媚的大姑娘,艰难抗日时期的农民们衣着鲜亮满面红光,汉奸们则一律点头哈腰,奴颜媚骨,鬼子们永远衣装笔挺,趾高气扬……更离奇的是,自从“时髦抗战风”流行开来后,男女主角身着机车皮夹克、戴着雷朋眼镜,一袭黑色风衣在战场上招摇过市,呼啸生风。这些外围“失形”降低了自身的可信度,“关公战秦琼”的开篇就已棋输一着。
其次是虚实相生的艺术“真实”反衬出“抗战雷剧”的戏谑“失实”。正如青年导演陈亮先生所言,《女狙击手》全篇从情节到情感,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似乎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元素:女学生帕夫利琴科不顾家人反对参军,逐渐成长为全苏联最出色的狙击手,她先后在战场遇到3名男子并坠入爱河。然而好景不长,残酷的战争一次次打破她的爱情幻梦……这部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显然是苏联士兵在卫国战争中的典型生活故事。但作品除了表现俄罗斯人悲壮的牺牲精神,更以其直指人心的艺术勇气,将思想探索的矛头逼向战争与道德、革命和人道、党性与人性等深层领域。影片通过战争对生命的屠杀、对爱情的摧残,尤其是对人类价值观的扭曲,表现出俄罗斯民族的内在道德深度,从而在更深邃开放的哲思层面展示了对战争本质“真实”的追问和思考。
相反,我们眼下许多“抗日神剧”,花针、化骨绵掌轮番出场,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个小孩子即可用弹弓消灭鬼子……如此“神剧”本身就是对历史的“暴力拆迁”,用回避苦难的娱乐打闹取代了严肃深刻的痛苦反思,一场带来深重灾难的民族战争,变异为嘉年华式的战争狂欢,呈现为阿Q式意淫的战争游戏。这样的创作水准,遑论震撼日本人,就连国人同胞也受到严重误导。
最关键的一点,是俄罗斯战争片精神内核的广袤“坚实”映衬出“抗战雷剧”的苍白“失神”。俄罗斯《星星》《布谷鸟》《第九连》《女狙击手》等影片真实并残酷地展示了历史环境对人性的磨砺和考验,更多地涉及颇为敏感的政治、宗教话题,向更加广大深邃的精神纵深不断挺进。诸如《女狙击手》中女主人公帕夫利琴科战死沙场的几任恋人,有的让她懂得,“战争不仅是死亡,还教人如何活下去。”有的严厉批评她虐杀敌兵,“这样我们和法西斯有何区别?”这些角度表现了俄罗斯电影人对战争进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天问”式思考,使电影情节和文化内涵更具多样性、包容性。
而中国“抗战雷剧”的“失神”之严重不言而喻。形式与内容的双重虚假,注定只能架构起不伦不类的艺术空壳。以展现英雄杀敌的风采为借口,肆意为鬼子们设计千奇百怪的血腥死法,稀奇古怪的尼姑军人之恋、土匪八路之恋则以所谓突出“英雄人性”的借口,肆无忌惮地上演着奇情虐恋。这样的作品没有厚重的人文之“神”为基,根本无法达到反思人性与战争的高度。
据悉,在前不久举办的中国俄罗斯电影节上,俄罗斯电影人表示,抗战剧可以成为中俄两国电影合作的一个重要交集。我期待双方能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国产影片能借石攻玉、更上层楼。
(作者为成都军区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