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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鞋匠的新常态

2015-09-24姬晓东

延河(下半月) 2015年9期
关键词:翠花鞋匠大儿子

姬晓东

张鞋匠的新常态

姬晓东

1

离街角那个阳圪崂差不多有三米一条小道,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处女地。吱吱作响中,两道细细的车辙和两个深浅不等,有些凌乱的脚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延伸,毁了宁静。脚印是瘸腿翠花的,车辙是她推的轮椅碾过的。翠花欣赏般地注视着安然坐在轮椅上重抄旧业的张鞋匠,一副满足爱怜的样子!这一情景再现,顿时像长着一对欢快的翅膀燕子,在沙城的圪里圪崂叽叽喳喳的传播。

这是2015年第一场雪后的中午,暖洋洋又懒洋洋的太阳,耀眼地挂在当空。老街道上的白雪早被车辙、驴车、自行车以及行人的脚印踩得水淋蚂蚱,背处的白雪也不淡定了,自个抖着身子缓慢地化作一滴滴水珠,和暖和处的水滴汇集流淌在一起。张鞋匠的鞋摊是十几年前选好的避风向阳湾,他的到来让积雪再没有存在的道理,光久违的老顾客的鞋子踩踏就让积雪不得安生。

脸上红扑扑的张鞋匠默不作声安坐轮椅,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钉子、皮子、锤子们,似乎在遮掩重抄旧业的尴尬。老顾客倒是围了一圈但大家都对张鞋匠出摊没思想准备,也就没带来营生。还是一个机警的老主顾脱下一只旧皮鞋,说了还是老样子,把底子加厚加棉点,才打破了半响的沉寂。接过鞋子的张鞋匠恢复了十几年前的笑容,连说着谢谢,手脚动起来却再不如从前那般灵巧。

似乎这场雪催生了张鞋匠的修鞋摊重新开张。从那天晚霞里被劲风吹得中了风开始,他的生物钟开关就打开了。每到晚上六点半手舞足蹈摇晃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吐着“爹死爹死”。老婆翠花此时再忙也要放下手里的活计打开“爹死”。怠慢上一两分钟,不依不饶的他就会开骂,还会吐唾沫、扔东西。中风人的唾沫星子是不会勇往直前扑到翠花身上的,而唾沫星子流成嘴角的哈喇子,又是给翠花找事。翠花为了自己也不怠慢他,甚至自己也安上生物钟,到点会主动打开纸箱子一般厚重的“爹死”。这台电视不调台也不调音,因为只能接收沙城唯一的无线频道——央视一套。

张鞋匠耷拉着脑袋闭目等新闻联播的时候,状态是静谧的,思绪却是异常的活跃。翠花就知道老家伙或许还贼心不死,回味和哪个女人的不要脸事吧。因为冥想中的他会下意识地发出带着淫荡的嘻嘻声,笑的越多哈喇子就越多,脑门子也更透亮。不管再怎么陶醉,七点整滴滴的报时声就像一个鼓槌,一声就会敲灵醒他,送他陷进慷慨激昂的声影里。

看新闻联播,是张鞋匠中风后的新常态。进了中风的新常态,他才看新闻联播的。之所以懂得新常态看新闻联播,那是因为他无意听到新闻联播说,常态就是正常状态;新常态,就是经过一段不正常的状态后重新恢复正常状态。尽管这话绕口,但他理解的非常到位。

看完新闻联播,要是腿痛了就知道天气会变化,他就要接着看天气预报。昨晚就是胸闷气短带着骨头痛才看天气预报的。一看还真吓一跳。一个降雪云图的大圈把沙城围在了中间,分明是要下大雪的状况啊。他喊着翠花翠花,急急要到院里看天气的当儿,雪花不时从门缝进来探望,到院子里看到,欢快舞蹈的雪花,把四合院都跳肿了!任雪花扑打脸上身上,乃至翠花加几次毯子他都毫无察觉。

啊,我爷爷那会儿下得就是这样的大雪!他的一声大吼,把全院的窗户齐刷刷的震亮了。窗户后面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和猫们狗们都带着复杂的表情,接受着比千年铁树开了花的意外。兴奋的翠花跑出来在雪地里就是一个马趴,她狂喜男人重新成了男人时,男人却在刹那间做出决定:重整旗鼓,天亮就进入新常态。

2

张鞋匠是沙城的老户人家,以贵族自居的他对谁都说老先人是明朝来到沙城的,这有明万历年间记载的家谱为证。县志记载,明代从京城来到沙城的大多是祖籍江南二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均因宫廷斗争被贬。张家的命官是否因《后宫·甄嬛传》里记载,在宫女与太监搭伙过日子的“对食”里因浑水摸鱼被贬不得而知,反正二品命官到塞外绝对摊上了大事。先人既是紫禁城里出来的,后人也多少沾点浩浩的皇家气。到了张鞋匠这代,他们也是人死了架子不倒,势扎得有些皇家范儿。张鞋匠的脸从来洗得整洁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裳干净不说,连补丁摞补丁都错落有致。更显范儿的是隔三差五喝上一顿劣质小酒,然后找飘着油花花的荤菜抹嘴,明明吃得酸菜硬要说成饺子,还是羊肉的。你说他虚伪,他倒觉得这样才不给祖先掉分。有一次喝高的他两块钱要三轮车送回家,到大杂院门口摸出一张皱巴巴五块票子,大着舌头潇洒的说,把我背回家,钱不找了!这样的做派,无不显出骨子里的贵族范。摆修鞋摊子是为了生计,但摊子的摆法就与众不同,拉行囊的架子车杆挂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笼子,漂亮的鹦鹉彬彬有礼,见谁都是“贵客您好,贵客请坐!”替他问好。对着臭烘烘的破鞋,他总是喷洒花露水除臭。这样的服务能不叫人趋之若鹜都难。有人鞋子不破,也要对鞋子找毛病,鞋跟高的要削低,鞋跟低的要挂掌,其实是为享受张贵族和他的鹦鹉的礼遇。

鞋摊的门庭若市直接带来的是瘸子老婆每天晚上抱着木质钱箱子,蘸着唾沫点钞的快乐场景。翠花的唾沫星子令他厌恶,他顾不上欣赏票子带来的喜悦,一边喂鹦鹉,一边喝咖啡,咖啡是那种用豆磨,用壶煮的,嗅着沁人心脾的幽香,从屡屡升起的雾气中他仿佛看到爷爷当年陶醉在咖啡里的神态。

翠花除左腿小儿麻痹留下后遗症,其他部位无可挑剔。脸盘圆,大花眼,鼻子棱,嘴巴妙,奶子大,屁股翘,无论稍息还是立正,咋看都是活脱脱的大美人。张鞋匠虽把贵族挂在嘴上,他的记忆里家道就没兴旺过,年过三十还是处男一个。吃着早逝的父母留下的微薄产业和那个时代廉价的供应粮。眼看如梦的人生稍纵即逝,憧憬美好爱情的他对着媒人连连感叹“西葫芦配南瓜”,娶了郊区的翠花。结婚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婚后翘屁股的翠花两年半生两个儿子,他在变卖最后一件家里的首饰后借了老婆娘家的钱支起鞋摊。修鞋本是下三滥的营生,他自然心有不甘。无奈两个儿子嗷嗷待哺,他也只得认命。

修鞋是赚不少但那是实打实的辛苦钱,他一点不敢大手大脚,除了彰显贵族身份的咖啡必喝,偶尔吃几块白花花、肥嘟嘟的猪头肉外,剩余的钱如数交给翠花,过好日子还等着若干年后娶回两个儿媳呢。

3

张鞋匠顶真地记得,进入新世纪那天遇到了张非凡。那天,大儿子在沙城最大的福泰昌酒店举行体面的婚礼,说体面是除一般人家的常规路数,还花两千块雇了吹拉弹唱班子。当一首“拉手手亲口口”的民歌把婚礼推向高潮时,一位西装革履的人端着酒杯对他说,给哥哥道喜了。他定睛再定睛,看到果然是堂弟张非凡,便受宠若惊了。这个张非凡了不得,恢复高考第一年考入西安交通大学,成了轰动小城的新闻人物。现在名片是:省城跨世纪贸易公司董事长。买卖人。他的心里有底了,当张非凡出手不凡拿出一万红包递上,还特意叮嘱不要上礼薄时(沙城规矩上了礼薄就礼尚往来要还),他突然想到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请自到的堂弟上这么大的礼包是甚意思?看来礼包不是炸弹就是混蛋,不,还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张非凡回沙城是干大事的!交大毕业留校任教,不甘做老师的他遇到全民下海的浪潮,就义无反顾地创办起科技公司,卖电话,卖光盘,卖游戏机,反正啥赚钱卖啥。折腾了七八年资产积累百八十万。等再回头看时,发现最大的商机竟是沙城的煤矿,区区三四十万就能买一个。要知道,煤矿是乌金啊!他果断出手拿下一个矿后,发现还有更好的、更便宜的在山沟沟里等着他。像一个红眼的赌徒,他一鼓作气势如虎拿下三个矿时,发现要使煤矿运转起来需要的投资更多。张非凡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的找投资,一次无意听亲戚们说堂哥修鞋赚了大钱后,本来对堂哥不屑一顾的他,忍不住钱的逼迫,就偷偷到婚礼上看个究竟。气派的场面和高档的烟酒菜肴,迫使他破釜沉舟拿出刚借到的一万元。

儿媳回门宴那天,张鞋匠有意叫上张非凡,一来让看不起张家人的小学教师亲家,见识一些省城的张董事长;二来对厚礼的张非凡敲山震虎,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甚药。亲家知道张非凡一万礼金的事,见真人眼睛放了光,听说拥有了三个煤矿,亲家更是殷勤的敬酒夹菜,提出拿五千块煤矿入股。张非凡不动声色地看着堂哥,他却默不作声看天花板,心里洋溢出的是莫大的满足。拿捏了一会,张非凡说亲家吶,区区五千块入股煤矿犹如大海里滴了一滴水。扭头探寻地对着张鞋匠,说哥你看这样处理好不好,给亲家二分的利息,算借贷。小学老师的脸上由刚才拒绝的失望变成满腔的欣喜,赶紧连敬三大杯。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剧,翠花放在银行的那些钱也吃上二分的利,一年下来……哥,你有闲钱吗?要不,也和亲家一道放我这吧。张非凡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他原本不想回答,看到亲家区区五千块就逞能,便张扬地说有啊,还二十几万呢。张非凡眉毛一挑,亲家的口张得老大,土豪的快意顿时油然而生。他从亲家羡慕的眼神那里收回时,一股悔意又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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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非凡拿钱的时候,手抖的翠花心更颤颤的,有些无助地看着他,好像被一个凶煞的强盗绑架。他表面上很淡定,实际比翠花还紧张,多少年来一个汗水摔八瓣赚来的,还要娶二儿媳,还要养老,万一,万一要是……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张鞋匠对放贷的担心,随着第一季度的利息如期拿到而烟消云散。人本是一个懒惰的高级动物。拿了两三次利息后,张鞋匠对修鞋摊怠慢了,磨磨蹭蹭的晚出早归,有几天因咳嗽几声便娇气地窝在家里养病。起先翠花也念叨催促早早出摊,等不薄的利息愈来愈多,也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放任自流,只是要他再找张非凡,看能不能把利息也放进去,驴打滚,利生利,子子孙孙吃几辈子。张鞋匠对翠花的提议不以为然,说人不能完全成了钱的奴隶。于是,他把白花花的猪头肉换成猪耳朵或猪肘子,酒也换成瓶装的,偶尔还吆五喝六的叫翠花炒一荤一素的菜,陪自己抿上一小口。

张鞋匠一家自由自在的光景转眼差不多有三年。这年底,拖欠半年利息的张非凡找不到了,手机永远处于关闭状态。翠花心急火燎地哭闹着要钱。他故作淡定,说堂弟有三个煤矿放着就是三座庙,还能跑了和尚。背地里他比翠花还焦心,有一天冒着严寒坐班车,倒驴车,跑几十里地到煤矿打问,情况还真不妙。原来,张非凡的煤矿无开采手续,被政府狠狠地罚一把不算,还贴上勒令关停整顿的封条。

害怕翠花喋喋不休的盘问,他就说自己闲得慌还不如出摊。不解的翠花心疼他,说这都大冬天了出的哪门子摊,他说难道以前的冬天我是家里窝着?熬不过他,翠花也只得同意。摊子摆到大年二十九,这天过了晌午也没客户,他对着一个美女的鞋子一遍又一遍收拾磨时间。手机突然响起,见是一个固定的号码便不理睬。谁知,电话也像擦鞋一般地固执,一遍遍地拨打,弄得旁边的美女替他接起,一听美女的嘴巴就圈了起来,原来是派出所打来的,要他到所里接张非凡。这小子大中午到洗浴中心嫖娼,正遇警方为过一个祥和年整顿娱乐场所,逮了现行。黑着脸的他为张非凡缴3000元罚款后,一出派出所蹴在街头要利息。张非凡急巴巴解释,说要是有钱自己还会丢人现眼找哥来交罚款?他说不管你有没有钱,我反正就要我的钱,不给,是不会放走你的。张非凡一副泼皮样也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下,说反正我也没地去,就陪你这里过年好了。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见不是办法,他叫来两儿子帮忙。大儿子见到张非凡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骂道你把老子们坑死了。大儿子的老丈人这几年滚雪球般先后投了四五万,这段时间老丈人给女婿没好果子吃。要高考的二儿子见这个场面倒是很冷静,蹲到张非凡的身旁,说叔我理解你的不容易,不过我们更不容易呀,今天一定要找个解决办法。张非凡遇到讲理的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说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大家就来到一个小酒馆,气氛和谐一点,张非凡开起了玩笑,说点几个好菜,我一天没吃饭了。大儿子说还好菜,给你吃屎吧。张鞋匠也是横眉冷对态度,说死到临头了还架子不倒,说着还是点了猪头肉和花生米,上了一壶烧酒,说电影里国民党和特务们都喜欢这两个菜,说明公认的好吃。张非凡面对酒菜狼吞虎咽,大儿子生怕吃亏也跟着大口吃起来。张鞋匠给二儿子使了眼色,两人先后走进卫生间,手里握住下体的东西尿不出来,他们嘀咕着商讨对策。二儿子说张非凡拿不出利息这事,要一分为二的看待,说不定坏事里面有好事。他说你是不是高考复习的脑子进了水,不给钱还是好事。可能是,你想当初张非凡只给利息不给股份,说明股份的利润更高,现在他走投无路,我们岂不是拿股份的好机会。二儿子自信满满地,说国家经济发展这么快,必然需要大量的电和煤。还说爸你标榜自己是贵族呢,咋就鼠目寸光呢,煤矿好起来还能没我上学结婚钱?见父亲坚持己见,二儿子说我们打赌吧,只要张非凡痛快给股份我们反倒不要,如果不痛快给我们就要好不好。张鞋匠也没有好办法,就同意儿子的打赌。

见两盘菜和一壶酒都干干净净,二儿子直奔主题,似乎极不情愿地提出没钱付利息只好给煤矿股份的条件,张非凡眼睛一瞪说不同意,要股份等于挖心啊。过年开采手续下来后,煤矿只要一开工,每天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进项。张鞋匠说我也不要股份,但是今天就给我利息。眼下打死也拿不出一个铜板的张非凡,只好忍痛割爱分股份给张鞋匠,折算百分之十八的股给了堂哥。写股权合同前,大儿子发短信把老丈人叫来,按照投资额老丈人也能分得四股,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说隔夜的金子不如铜,自己就要现钱。说着,把眼镜片后藏着的一双期待目光投向张鞋匠。张鞋匠埋下头躲闪着这双讨厌的眼睛,悄悄直骂亲家这副小市民的嘴脸。大儿子知父亲还有几万块存款,就打劝说不如老爸把我老丈人的股份也收购了,股份多了好管理也在矿上有话语权。张鞋匠恨吃里爬外的大儿子,就说两亲家绑在一起打理岂不更好?小学老师脸色惨白,求爷爷告奶奶说了一通种种困难,还望看在亲家份上救一把,看着那副祈求的嘴脸,张鞋匠想起电影《南征北战》里深陷包围圈的那个歇斯底里要上司拉兄弟一把的张军长。张非凡也劝堂哥一次收购。犹豫中,二儿子的话起了效果。当用几十万换了一张纸片,看皆大欢喜的亲家,他的心里有点淌血。

4

给亲家支付完本息,张鞋匠回到一穷二白的原点。为生计早出晚归,更加努力地从臭烘烘的鞋子里讨钱糊口。欣慰的是,小儿子如愿考取西安交通大学的经济学院,走上做张维迎那样经济学家的梦途。

煤炭市场的巨大转机如期出现。年后煤矿顺利开工,煤炭的行情出现井喷式上涨。到了仲夏时节,张非凡满脸诚恳地找堂哥商量回收股票的事情。他先是不同意,当听到开出的是十倍的价钱,他感到了震惊。看来,一夜暴富这个词来纠缠了。他暗自发问,凭甚,我就能一夜有几百万。在怀疑张非凡的同时,也怀疑自己的行善积德。

张非凡说,自己把那个处在边界区域,煤层分布浅,发热量低的煤矿卖了四千多万,对方给的全现金,所以想给哥哥换成现钱。不卖,我们不差这几个钱。放暑假回家的二儿子慷慨激昂地正告叔叔,令一旁的张鞋匠急的不住搓手,暗骂这小子疯了,半年里暴涨到几百万,那是人民币又不是冥币。张非凡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摆出伯乐的样子,对着倔强的校友侄子赞许,说好小子有出息。他对堂哥说那就等着分红吧!经济学家正色道,对了叔,请你做好矿上的账务,我寒假回来要查的,就当实习。

二儿子寒假回沙城的当天就去矿上,张非凡倒是配合地拿出所有的账务,几天后带着四十多万红利的二儿子踏实地回了家。在张鞋匠夸奖二儿子的同时,张非凡却在办公室里冷笑:小子,你还嫩点。原来看这小子不是一盏省油灯,他就早做安排,用扩股的办法把原始股份稀释了一半,还做了转账与现金的两本账,给侄子看的是转账交易的账,那本现金账压根就没拿出来。

煤炭市场芝麻开花节节高。低硫高热的块煤在坑口每吨卖到七八百,张鞋匠分得的红利愈来愈多,再无暇经营鞋摊。在老爸的赞许中,二儿子考上了托福,留学美国实现经济学家梦,他对煤矿也无暇顾及。乘这个当儿,张非凡把张鞋匠等七八个股东召集在一起,宣布了两个方案,一是政府强行要求煤矿技改,完了将年产30万吨能力扩大到60万吨,技改需要投资,按股份每股出100万;二是如不愿投资金技改的,每股拿到100万股金便彻底退股,请大家当场决定。大账其实很清楚,按一百股就说明煤矿值一个亿,要继续参股张鞋匠需出2200万,如退股就拿2200万,里里外外是4400万呀。显然傻瓜也会选择后者的。但为了慎重起见他溜出去给二儿子打电话,美国的半夜里儿子早进梦了乡,电话没有打通,张鞋匠自作主张退了股。

子夜,二儿子越洋电话过来,听完脱口断定这是张非凡耍得花招。再听说拿到2200万,那边沉默了。张鞋匠连着喂喂几声,传来了压抑不住喜悦声音,叔叔不错,这么多的钱在美国也算中产阶级。

兴许是张非凡为给他炫耀,2200万竟全拿的现金,足足装满11个铁皮箱子,用一辆霸道车送来。张鞋匠又惊又喜,问这么多现金拿来,不是给自己找死。张非凡说箱子从地下车库直接送上的,没人发现。在随后的三天三夜时间里,张鞋匠和翠花闭门不出,饿了随便找点吃食,困了席地而卧,累的筋疲力尽才清点完。但是,钱藏在哪就成了难题,环顾一年前搬进的这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放50箱不成问题,关键是咋放才安全。张鞋匠突发奇想,把箱子摆成床的形状,铺了垫子还加带造型的床头,自己躺上去享受占有的满足。奇怪的是,一上床就失眠睡不着,吃药好不容易睡着却做噩梦。千奇百怪的噩梦,都是围绕钱展开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睡了半个月,惊吓的他瘦了十几斤。

纠结中,许久不登门的大儿子来了,挨个屋子查看无果后便开门见山,说老婆不满意还蜗居的小单元,不换房子就要和自己离婚。另外老丈人也不依不饶,说是我们家把他的股份骗走了,现在要补偿。张鞋匠说给他补泡屎。自从分上红利,亲家就眼热的不断找事,拿女子离婚要挟。还是你自己拿主意,真过不下去就离吧。股份,那是痴心妄想。他不温不火地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真不敢相信离婚这话是老人的嘴说出的?再说了,真要离了婚,一双儿女不就没爸妈了。咋没有,不都活得好好的,难道谁走了不成?沙城人把死说成走,显得有文化。翠花心疼大儿子,说你上门不就是要钱?我们拿,给你五十万。那么多钱,才给五十万,打发要饭的!大儿子愤愤不平的说。五十万嫌少,好,不要拉倒,真以为摇钱树了。他气愤地质问。比摇钱树都结实,谁听说过这世上的摇钱树能摇下两千万票子?大儿子知具体数额,看来秘密保不住了。他心里痛骂张非凡,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钱要是落到败家子大儿子手里,保不住吃喝嫖赌抽完了就是坑蒙拐骗偷。翠花劝告儿子,说你提个数,容我和你老子商量商量。三天之内拿出两百万,一分也不能少,不然,哼!大儿子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大儿子前脚走,后脚来了银行徐行长。翠花和徐行最早打交道时还是柜员,这些年银行发展迅猛,柜员升任行长也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徐行长带着一个纯金打造的大帆船,说哥哥嫂子祝福你们的生活一帆风顺。翠花说了谢谢,就问徐行长,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行长大人到我家,为甚?徐行长快人快语,说嫂子这样问,我也就不绕圈子,我是给你们理财的。理财,理哪的财?他的心一阵紧缩,难道行长也知?徐行长说哥哥嫂子,你家的那箱子还是我们银行免费提供的。啊?夫妻两个异口同声。最后徐行长理财的结果是,除给大儿子两百万,小儿子的身份证存两百万,夫妻每人办一张五十万的金卡,其他通通放进银行存五年定期。

5

巨款的处理受到二儿子的批评,经济学家先是亚当斯密,后是凯恩斯,说回国内也是厉以宁、吴敬琏、张维迎等人,张鞋匠听得脑皮发麻,就说你不能说点有用的人话,这么贵的越洋电话就为说一大串人名。儿子说,你不懂吧,国际长途远比我们国内电信便宜,接着又是一通长篇大论,他能听懂的就是钱是用来生钱的,不然就失去了本来的功能这句。儿子,你直说我们的钱该放到哪能生钱?买股票,不,中国的股市从6124点下来后已进入慢慢熊市,还是买基金,投资煤矿,投资房地产,对了,听说沙城要打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房地产势头一定很足,赶紧办一个房地产公司投资楼盘。他说,钱暂时还放银行里,等你学成回来生钱吧。

张鞋匠和翠花拿上了金卡腰杆也硬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旅游。他们只去了一趟云南就再也走不到一起。张鞋匠卸下钉鞋的行头仿佛换了个人,他本是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当鼻子架着金丝眼镜,穿上得体的西服,脚蹬光亮的白皮鞋,头上还戴上考究的礼帽,整个知名大学的著名教授派头。翠花就相形见绌了,俊俏的模样早被无情的岁月稀释,剪发头,宽松衣,家常布鞋撬动着那条一瘸一拐的腿,和他走在一起,自己都觉得埋汰了张鞋匠。每到一个旅游景点,张鞋匠肆无忌惮的和陌生妖艳的女人们谈笑风生,而翠花要不呆在车上,要不蹲在路边。每当进了购物店,张鞋匠的贵族派头就显摆开了,在女人们的艳羡中掏出金卡喜刷刷,哪怕买的是一堆垃圾也在所不辞。

虽然再走不到一起,但他们夫妻从旅游中收获了共同的感受,外面的世界真大真精彩。人要是一旦活开就变本加厉,两人相约沙城的朋友们展开了旅游比赛,你去北欧,我去澳新;你去新马泰,我去巴西阿根廷,热闹了两年后,都感到身心疲惫和旅游乏味。翠花和姐们迷上了美容,还嚷嚷着要开美容院。长着一副好嗓子的张鞋匠要练习唱歌。有一天,大儿子回家见父亲端着酒杯,跟着电视摇头晃脑的学习唱歌时,整天泡在风月场所的他,不容分说地拉着醉醺醺的父亲上了歌厅。富丽堂皇的装修和喇叭高低音分明的音响,让张鞋匠的歌喉大放异彩。当一首悠扬的《草原之夜》落下后,叫好声里竟有女人的声音。扭头一看,不知甚时包间里出现了两个小姐,一位小姐甜甜的笑说,大哥你的歌声真美妙,人比歌更帅气,说着还把酥胸贴到他的后背上。他喘着粗气偷眼看儿子,却见那只不老实的手,肆无忌惮地伸进小姐的胸衣里,而小姐哼哼着似乎很消受的样子,还不住说哥哥坏哥哥坏。两个小姐大哥二哥乱了辈数的叫声很好玩很刺激,借着酒劲的张鞋匠也忘乎所以,抚摸着小姐年轻光滑的胴体,暗自遗憾自己前几十年瞎活人了,沙城这样逍遥的地方竟不知晓。

玩女人和抽大烟一样能瘾。张鞋匠被儿子领歌厅一次就上了瘾,成了他乐不思蜀的家,还很快结交了一批流连歌厅的沙城的朋友,大家一起吃喝嫖赌,一起畅谈女人,争先恐后总结高低、胖瘦、奶子大小的女人来取乐。他享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几十个小姐脆生生的齐声问好,更喜欢选牲口一般对着小姐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的感觉。还曾立过玩完小姐的鸿鹄大志,可惜啊,各色漂亮小姐像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出圃,而自己却愈来愈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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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接近子夜,在歌厅折腾了几个小时的他想走出包间透气,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熟悉不过的女声,柔情绵绵地唱着经典的《心雨》,酒醒大半的他凝神侧耳去听,声音熟悉的令他来不及迟疑,一把推开包厢门,果然是老婆翠花,臃肿的腰肢竟被一个帅气的后生紧紧揽着。她对于破门而入视而不见,继续握住话筒陶醉的唱“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想你妈的头,他对着后生就是一个大嘴巴。翠花歇斯底里的像老鸡护着小鸡那样把后生拉到身后,底气十足的问:你是谁?想干甚?他愤怒地吼叫,这个世界真他妈疯了,一摔门走出,听到沙发上几个娘们的声音,你们张鞋匠真霸道,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呀!他妈的,连一个瘸子都要给戴绿帽子、年轻的绿帽子!他被击垮了,混沌中不知如何离开歌厅,如何回家的。

在冷战的半个月里,两人都关闭了手机。开建材门市的田老板却走上门来邀请他陪一个神秘的高人吃饭。和翠花找不到和解办法的他决定欣然前往。沙城国际酒店最大一个圆桌,围坐着差不多十四五个沙城的亿万富翁,这些人里他的资产是排在末尾的,所以自己识相地坐在最下面的位子。其貌不扬的高人比想象的平易近人,饭桌上谈笑风生,荤素段子张口就来,但张鞋匠记忆最深的是高人描述的真正大老板的生活,人家的生活不仅击垮了他,也击垮沙城的亿万富翁们。

借着三十年茅台的酒劲回到家,他主动和翠花说话,还拉住了手,转述高人眼里的贵族生活:上饭店吃饭不点菜而点厨师;穿衣不穿牌子而穿国际裁缝手工做的;不谈承包多大的工程只谈有几个公司上市;不谈车型只谈车队有多少司机;住房不谈面积只谈泳池和跑马场多大;找美女不去宾馆而是拿遥控器电视上锁定;谈关系背景都是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主……唉,我们算甚?连土豪都算不上,顶多就算土财主!

翠花一戳他的脑门,你不是自以为的贵族吗?和人家一比俅咋就缩在肚子里?两人一通责骂与调侃后和好如初,当两人下意识地盘点金卡,不到两年的工夫每人卡上都少一位数。唉,他们为自己的腐败自责,也赞赏二儿子的观点,钱真是和女人一样,是用来生钱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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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儿子美国一走就是四年多,一鼓作气拿下本科和硕士文凭,上博士前终于喘口气回沙城一趟。翠花忙活几天,想方设法为儿子做了他爱吃的,把冰箱冰柜塞的满满当当。接机那天,夫妻俩穿上新衣服,可在沙城机场见到久别的儿子时,他们笑盈盈激动的心情却失望地换回的是儿子客气的平淡。不过高了瘦了的儿子,谈吐更加睿智与成熟,令他们的心里涌上几分得意。翠花使出浑身解数,菜肴摆满大圆桌,儿子却是蜻蜓点水,令翠花在惴惴不安中感到委屈和失望。酒过三巡,经济学家的儿子突发感叹,说真没想到,离开沙城短短几年变化竟翻天覆地,从机场回家的十几公里路上到处莺歌燕舞,高楼林立,这就是百万人口城市带来的无限商机,巨大的、钱生钱的商机。他舞动着胳膊,眉飞色舞又斩钉截铁。在全家人佩服的神情中,经济学家放出豪言,说我已做出决定,开学前的三个月时间,带大家进入沙城房地产领域,给曾经的贵族张家光宗耀祖。

说干就干,第二天经济学家带着助阵的父亲,在沙城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看中一块土地。披着留洋博士外衣的他,真用上了美国效率,不到半月成立起由张鞋匠任董事长的沙城张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那块看中的四十五亩土地也顺利挂牌,开学前几天,公司如愿拿到土地并用土地跑下银行贷款,进入设计阶段。经济学家给楼盘取了“摩登时代”的洋名后回了美国。登机时他对着父兄,竖起了志在必得的大拇指。

“摩登时代”的奠基是在2012年的秋天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奠基仪式刚开始,在燃放万挂鞭炮的当儿迎来了瓢泼大雨,弄得张鞋匠心里很不踏实,不知暴雨是祸是福?然大雨未浇灭专程参加典礼的经济学家的热情,他知沙城的潜规则是楼盘只要挖坑,无需五证也能卖出房子,就通宵达旦地策划了几个营销方案,一个月时间楼盘差不多预售了一半,回款就完成一座主楼建设的资金需求。兴高采烈的他继续赴美攻读经济学博士,他自然是等不起楼盘三年建设的周期。

沙城既是一座有着五六百年历史的老城,又是依托能源经济发展起来的现代化新城。“摩登时代”如火如荼建设的时候,沙城能源经济下行的通道悄然打开,开工项目减少,在建工程停滞,商场饭店关闭,来自天南海北的民工撤离,楼盘出现滞销……这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张鞋匠对此浑然不觉。自从楼盘开工后,他每天早晨穿越沙城具有世界级水平的两大公园,来到“摩登时代”上班,按照建设流程巡视一遍后,淡定地坐在宽敞整洁的售楼部大办公室里,品茗一杯三十年的普洱茶,或是喝一杯猫屎、拿铁咖啡。

最近以来,张鞋匠的心绪不宁起来,不说房子基本滞销,连卖出去的也隔三差五有人找上门退房。泼出的水和拉出的屎岂能再收回。他如是说着坚决不退房。面对投诉的叫嚣,他也毫不畏惧。爱咋投诉就咋投诉,当初这可是愿打愿挨的事,再说经济学家的儿子说,沙城楼盘的宏盛还没到真正时候。

像传染病一样,退房的人汇集成一条河,流淌到市政府门前示威了。沙城房管局领导以“摩登时代没办理预售证”为由,强令公司退款并接受调查。乖乖,几百套的房子,成千上亿的款项啊。他请教二儿子。美国电话里说这完全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从大了看中国经济的基本面是向好的,小的话沙城更是,城建的一点不亚于美国的拉斯维加斯,城镇化发展潜力如此巨大,健康的房地产市场,咋能说衰就衰呢?他不想听经济学家的屁话,就和大儿子商量对策,大儿子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看到退房户围门腿就打哆嗦,当政府找上门立马打了退堂鼓,吓得屁滚尿流不见影子。号称要贷多少就给多少的银行也闻风而动,不由分说地冻结了公司所有的资金,还不停地讨要贷款,美其名曰先还款后放贷。张鞋匠不信鬼话,谁知银行直接就从账户上扣走资金。焦头烂额的他求爷爷告奶奶忙活了大半年,变卖家产、房产和车子,到头来,赚得一座烂尾楼和几百万的债务。

又是一年秋风起,又是片片树叶黄。秋高气爽的一天傍晚,西天散出万道霞光,张鞋匠悄悄爬上“摩登时代”的楼顶,望着蓝天白云思绪万千。十几年里,从一个靠手艺吃饭的钉鞋匠到能呼风唤雨的千万富翁,再到今天债务累累的百万“负”翁,风风雨雨竟转了一个圆圈又戏剧性地回到原点。人生,你为何这样刺激人、捉弄人、嘲笑人和埋汰人。胡思乱想的盘算着,下意识地想起了电影《追捕》里的台词:多么好的蓝天白云啊,跳啊,你倒是跳啊。不敢跳,千万不敢跳。惊吓中他回过了神,发现楼下吵吵嚷嚷地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在呜呜的警笛声中,几辆红色消防车一字排开,还有一个蓝色的东西移动着。自己往前走那坨蓝色也往前,自己退后蓝色也在退,环顾四周并无值得关注的事。“楼顶上的人听好了,你要珍惜生命,爱护家庭,千万不敢做出糊涂事。”此时,消防车大喇叭的喊话,叫他明白自己成了沙城的新闻人物。他想急急申辩,却是在眼前一黑里,身子一歪邪,耳畔响彻着呼呼风声,不偏不倚地掉进蓝色保护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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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沙城街头讨厌的柳絮又开始飞扬。摆了三个多月鞋摊的张鞋匠脸庞黑了许多,精神却矍铄起来。腿脚也能迈开,他还是喜欢翠花推着轮椅的感觉,所以就是赖着不走,有翠花在,天也亮堂地也宽广。他看着翠花,就能联想到曾在鞋摊活蹦乱跳的鹦鹉,翠花分明就是鹦鹉的化身。

2015年夏天,一个太阳明晃晃照耀的日子,沙城老街显得空旷无人。张鞋匠把轮椅摇到阴凉地,打盹等着翠花的午饭。随着“吱——”的一声急刹车,一辆大路虎停在不远处,乜眼打量车里走下来的人,竟是依旧风流倜傥、笑盈盈的张非凡。张非凡脱下皮靴,说哥你给看看,旧鞋了还垫脚。他沉静地像对待一个普通客户接过鞋子,喷了香水仔细修理。张非凡倒是喋喋不休地开了腔,说我的“海上巴黎”水景房也卖不动了,我一点不操心,银行比我更操心。他妈的,真要是哪天我出车祸或被人杀了,最着急的就是他们银行。这年头,几经沉浮是英雄,大浪淘沙是好汉,对不对?哥。他不置可否默默递过修好的鞋。张非凡把鞋子穿到脚上使劲一踩,舒服,真他妈舒服!对了哥,不瞒你说,别看我开路虎,可加油钱都不知在哪?给点赞助吧,算是弟弟借的!说着伸出纤细的手。他把身边那只黑乎乎的木箱子递过去,两眼放出绿色光芒的张非凡两只手都伸进去,先是拿出大票子,再拿出五元一元的小票子,最后把几个钢镚都摸出来了还不死心,提起箱子倒扣出了一个钢镚,嘻嘻,还是哥哥你最亲。他调侃地说着走了。

轰鸣声渐渐远去后,他抬头看着路虎残留的一丝青烟,竟没发出一声感叹。刚才是谁?翠花急匆匆地过来发问。今天又做甚好吃的了?他岔开话,揭开饭盒夸张地说,啊,饺子,饺子好啊,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翠花,找点酒,我要庆祝新常态下的生活。

◎姬晓东,出版长篇反腐小说《旱码头》《记者》《县长升迁记》及《王贵与李香香》。2010年后编导电影《美丽村官》和《王贵与李香香》,在央视播出和全国数字院线热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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