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指尖的一缕炊烟
2015-09-23石兵
石兵
我依稀看到,母亲的指尖仿佛氤氲着一缕炊烟,柔和朦胧,若有若无,却坚定地向着天空的方向延展着……
在记忆中,母亲的手是柔软而芬芳的,每一次抚过我的头发和脸颊,就像一朵白云在山间飘移,温润而清新,可以让我轻易地陷入宁静,进入睡眠,沉溺于一个个甜美的梦境。
只是,当记忆被日渐匆忙的生活淹没,母亲的手也渐渐疏淡了旧日的味道,每一天,我虽然都会记得给母亲报声平安,却很少再去关注母亲温暖的手。
数十年来,母亲被忽略的并非只是一双手。事实上,她调羹烹饭的手艺也被我渐渐遗忘了。每一次,品尝着母亲所做的饭菜,我的脑际总是浮现一些不相干的琐事,那些事白日里便缭绕在我的心头,仿佛纠结的丝线挥之不去,盘根错节让我找不到头绪,以至于每次与母亲的相聚都变得清淡寡味,仿佛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那些饭菜被我不知咸淡地吃下一般。
直到那一天,当母亲炒菜的手被飞溅的油花烫伤,我在为母亲敷药的时刻才猛然发现,原来眼前这双已不再柔软温润的手,便是那朵曾在我发际与脸颊上轻轻拂过的白云。时光变迁中,它仿佛从天空落入了大地,蔚蓝的底色渐渐变成了土黄,在岁月风沙的磨砺下,它已经变得干枯粗糙,甚至有一些朽坏了。在那瞬间,我的眼眶竟蓄满了泪水。
母亲觉察到了我的异常,她轻轻抽出手说:不碍事的,我经常会被小油花烫上几下,上点药就好了。母亲一边说,一边微微扬起了右手,但很快,她又慢慢把手垂了下来。那一刻,我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与伤感。
其实,在母亲扬起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想抚摸我的头发与脸颊。在多年以前,每当我眼中盈满泪水,母亲总会用这个温柔的动作为我传递慰藉。而如今,这个自然生发的动作竟在中途被飞逝的时光皴擦得戛然而止。或许,我的成长是由母亲的衰老培育的,以至于,她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小,而我的目光却变得越来越远,轻易地便忽略了距离我如此之近的母亲。
我转过头去背对着母亲,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我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痛哭了,虽然这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我想,在大地上的每一对母子都会经历类似的情景吧,一切似乎从未改变,但一切真的已经改变了。
等我笑着转过头来,母亲眼神中的忧虑依然浓重,我拉过她的手,仔细地在那些被烫处敷上药水。此刻,我依稀看到,母亲的指尖仿佛氤氲着一缕炊烟,柔和朦胧,若有若无,却坚定地向着天空的方向延展着,像极了我童年时的小村落里,在黄昏的夕阳下,那道袅袅升上天际的温暖炊烟。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母亲的心中一直有一座为亲人而燃的小小炉灶,岁月的风箱一推一送,便能点亮一把把爱的薪火,氤氲出那些动人的味道。
拉着母亲的手,我小声地说:娘,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和白菜豆腐,每天都吃。
听了我的话,母亲的指尖微微颤动,一股熟稔的淡淡烟火味道便盈满了我的心头。
陈蕲摘自《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