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银行深化改革的总体设想

牛锡明

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指出，要进一步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健全法人治理结构，推动国有企业完善现代企业制度，以充分激发国有经济活力、提升国有企业的经营效率。银行业是整个国民经济活动的枢纽和血脉，而国有大型商业银行作为我国银行业的“压舱石”和“定盘星”，理应积极深化改革并在改革中担当重要角色、发挥关键作用。

国有银行深化改革的现状

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具备进一步深化改革的良好基础。自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把国家专业银行办成真正的商业银行以来，我国银行业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深刻变革历程。尤其是2003年以来，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坚强领导下，五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相继完成“重组—引资—上市”的（深化）股份制改革，初步建立了现代商业银行制度，有效化解了历史积累的风险，实现了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变革，并依托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迎来超过十年的高速增长期。从财务表现来看，规模跻身全球前列，盈利大幅提升。从2003年到2014年，五大银行资产规模从16万亿元增长到75万亿元，翻了两番多。盈利状况从股改前核销坏账后亏损扭转为净利润快速增长，2014年净利润已达到9277亿元。

从风险管理水平来看，五大银行资本实力、资产质量均居国际银行先进水平，加权平均资本充足率从处于负数的技术性破产水平提高到14%以上，不良贷款率从20.36%下降到1.25%左右。从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来看，五大银行积极贯彻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全力支持实体经济，特别是在2008年应对国际金融危机过程中，五大银行坚决地落实国务院要求，积极支持基础设施、大型重点项目、涉农产业、小微企业发展，对促进我国经济健康、持续、稳定发展起到重要作用。从内部治理情况来看，自五大银行股改上市以来，通过组织架构再造、人力资源管理等改革，初步建立了与公众持股银行相适应的内部管理体制。从业务经营模式来看，在我国加入WTO以后，五大银行从完全依靠利差生存，到能够开展资管、投行、基金、信托、租赁等业务，综合金融服务能力显著增强。从对外合作开放来看，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在“引资”的同时积极“引智”、“引制”，加快融入世界金融体系，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不断加大“走出去”的开放力度，在海外成立分支机构数已超过千家，覆盖40多个国家。

但在银行业改革发展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也应看到，当前商业银行同时面临外部困难挑战和内部体制机制瓶颈：外部环境急剧变化，银行业正面临风险压力加大、利率市场化加快和互联网金融崛起的三重挑战；大型银行内部体制机制方面还存在很多不足，难以应对未来的重重困难和严峻挑战。迫切需要通过深化改革提质增效，进一步释放制度红利。

国有大型银行深化改革具有牵涉面广、系统性较强、实质性创新力度大等显著特点，深化改革需要正确认识以下相关问题。

第一，深化改革不能与金融国有资产流失划等号。有些同志担心，金融国企搞深化改革，吸引非国有资本入股，实施员工持股计划，可能会引起金融国资流失。我们认为，不能简单地将国有股权比例的降低说成是国有金融资产流失。正如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所言，通过深化改革，在保持国家控股地位不变的前提下，吸引非国有资本入股，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利于国有资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我国大型商业银行已是上市银行，股权结构已经相对多元化，只要保持国家控股地位不变，只要股权优化的程序透明公正、估值准确合理，就不会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允许员工持股，有利于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形成利益共同体，有利于国有资产保值增值。

第二，深化改革不会降低国家对金融业的实际控制力。有些同志认为，深化改革后股权结构的变化可能导致国家对金融业的控制力降低，影响宏观调控效果和金融安全稳定。我们认为，上述看法有失偏颇。在国企改革的过程中，坚持党的领导、加强党的建设、保持国家控股地位是政治前提，也是国家继续有效控制金融业的首要保证。《决定》也明确指出，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利于各种所有制资本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共同发展，有利于优化国有企业公司治理机制、提高经营管理效率、提升市场竞争力。而金融安全稳定是建立在微观经济主体（金融企业）富有活力的基础上。国家对金融业需要有效管控，但绝对不是要“管死”。如果金融企业不能适应企业经营市场化、国际化的新形势，活力难以发挥、效率难以提高，反而会影响金融安全稳定，不利于国家对金融业的有效掌控。而我国宏观经济调控和行业监管模式也将逐步向机制化、间接性、市场化的方向发展，金融企业的股权结构变化并不会影响宏观调控和行业监管的效果。

第三，金融企业党委仍应继续加强并充分发挥作用。有些同志担心，深化改革到位后，金融企业党委将难以定位、功能弱化。我们认为，在国有大型银行深化改革过程中，将深入贯彻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近期审议通过的《关于在深化国有企业改革中坚持党的领导加强党的建设的若干意见》的精神，坚持党的建设与国有企业改革同步谋划、党的组织及工作机构同步设置，实现体制对接、机制对接、制度对接、工作对接，确保党的领导、党的建设在国有企业改革中得到体现和加强。在深化改革过程中，大型金融企业的国有控股地位不变，党委不仅不会取消、弱化，还应当创新机制、有效加强，在“把方向、谋战略、促发展、抓党建”上仍应发挥领导核心作用。金融企业党委和股东大会、董事会之间应合理分工、密切协同，将发挥党委领导核心作用与健全公司治理结构、转变经营机制有机结合。

第四，“党管干部”原则和经理人职业化并不矛盾。《决定》明确提出，国有企业要建立职业经理人制度，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合理增加市场选聘的比例。但有些同志可能感觉，如果进一步深化改革、搞市场选聘制，国家对金融企业的高级干部就难以管理了。我们认为，二者并不矛盾。正如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最近所指出的，要在坚持党管干部原则的基础上，建立适应现代企业制度要求和市场竞争需要的选人用人机制。党委成员可以通过法定程序，进入董事会、监事会和高管层任职。涉及到大型银行内党的高级干部任免、党性、党风、党纪方面的问题，仍应坚持从严治党。当然，在党管干部的机制安排和具体举措上，则可考虑作一些优化和创新。

交通银行的深化改革设想

客观地说，在五家大型商业银行中，交行当前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更为突出，进一步深化改革更显迫切。一是交行不具有四大银行的客户优势和规模优势，机构网络数量差距悬殊；二是不具有股份制商业银行机制灵活的优势，内部管理存在明显的行政化、机关化现象，活力和竞争力不够；三是创新的动力明显不足，创新不能紧贴客户和市场；四是经过前十年的高速发展，发展后劲不足，绩效下滑，部分财务指标和市场整体评价处于后进水平。时至今日，我们清醒地看到，面对快速变化的外部形势，面对积极求变的金融同业，交行曾经引以为傲的体制机制优势已不复存在，前期改革红利已基本释放完毕，“再不改革就没有出路”应当成为全行上下的普遍共识。

但另一方面，相对而言交行具有先行先试、深化改革的基础，有能力率先承担改革探索的任务。历史上交行多次承担金融改革任务，一直是我国金融改革的先行者和探路者。1987年成立之初就实行股份制，不受专业银行业务经营范围的限制；上世纪90年代初率先实行综合化经营，先后设立了海通证券公司和太平洋保险公司；2004年率先引进战略投资者汇丰银行，并于2005年率先在香港上市，2007年在上海上市；2011年实施“二次改革”，2014年推动事业部制改革，在总行层面打造信用卡、金融市场、资管、贵金属、票据、离岸等业务单元利润中心，为下一步深化改革、完善公司治理机制打下良好基础。

思路和要点

交通银行深化改革的总体目标是，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通过深化改革显著提升核心经营业绩指标，使交通银行的公司治理机制、业务运行效率、业绩发展水平、风险管控能力、社会服务水平、市场整体评价和利益相关者满意度达到国内同业的先进水平，建成国际化、综合化、财富管理特色突出，具有国际先进管理水平的现代银行集团。

交通银行深化改革的基本原则一是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更加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和企业发展规律，依法确立市场主体和法人实体地位，激发创新活力。二是坚持体制机制创新。通过深化改革、完善公司治理机制，破除制约商业银行转型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释放制度红利，进一步提升大型商业银行的经营活力和市场竞争力。三是坚持问题导向、稳步实施。把握好改革的顺序、力度和节奏，在积极稳妥、集思广益基础上先行先试，努力探索改革经验措施。四是坚持服务实体经济与防控风险并重。提高交通银行经营管理效率和风险管控水平，进一步加强外部约束和监管，保证银行稳健运行，切实增强服务实体经济能力，更加有效防控经营风险。

交通银行深化改革涵盖完善公司治理机制、深化内部经营机制改革和经营模式转型创新等三大领域，要点包括：

（1）保持国有股东的第一大股东地位。不断提高国有金融资本运营效率，放大国有金融资本功能，进一步提升银行经营活力和经营效益。

（2）发挥战略投资者作用。深化与汇丰银行的战略合作，更好地发挥其在公司治理、国际业务合作等方面作用。

（3）稳步推进股权多元化，民间资本等合格投资主体可以增持交通银行股份。在子公司中有选择地引入民间资本。

（4）按照国家统一政策，完善长效激励约束机制，研究探索多种形式的员工持股，形成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利益共同体。

（5）坚持在深化改革中发挥党的领导核心作用，探索党的领导核心与现代公司治理有效结合的新途径和新方式。坚持党管干部原则，既充分发挥党的领导核心、统领全局和保证监督的作用，又处理好领导核心与授权经营的关系。

（6）完善授权经营制度，让董事会、管理层在公司治理、人事管理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承担更大的责任。研究完善股东大会对董事会的授权，董事会对管理层充分授权。董事会与管理层之间建立起相对独立、相互制衡、职责清晰、授权经营的公司治理机制。落实和强化董事会决策和监事会监督作用，完善高级管理层发展管理责任制。

（7）深化用人、薪酬和考核机制改革。加大市场化选聘高管的探索，其业绩考核与收入紧密挂钩。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实行“目标责任制、契约化管理”，严格进行聘期履职考评，实行薪酬分配与业绩挂钩、延期支付与风险挂钩、目标考核与职位挂钩，深化“管理人员能上能下、员工能进能出、收入能增能减”制度改革。内部经营单位一把手有权决定本单位的奖金分配方式，推行全员全产品计价考核，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打破大锅饭，激发竞争活力，提升业绩水平。

（8）建立发展责任制，把“绩效考核+三大排名（综合竞争力排名、内控评价排名和服务评价排名）”作为分行发展责任制的重要内容。考核指标的下达要看市场、看同业，有高度、有难度。子公司和事业部制利润中心推行市场化聘任制，以市场原则实行聘任、辞聘和解聘，推动其跑赢大市、争先进位，成为利润增长的领跑者。

（9）落实风险管理责任制。增强董事会对风险管理负有最终责任、具有最高决策的职能，完善以“全覆盖、全流程、责任制、风险文化”为核心的全面风险管理体系。高管层确保董事会经营发展战略和风险偏好落地。建立并严格落实风险管理的岗位责任与管理责任的追究制度，强化责任认定追究。

（10）大力推进以利润考核为中心的事业部和准事业部改革，增强总行、分行直接经营能力和盈利能力，形成分行制经营和事业部制经营双轮驱动利润增长新模式。

（11）总行要以客户为中心，理顺流程，重组机构，做大利润，发挥好在抓系统、建平台、拓渠道，增利润中的作用。强化总行直接经营功能，做大交易型银行，做好表内表外两张资产负债表。推动子公司和海外分行发展，增强跨境跨业跨市场经营能力，提高盈利贡献度。综合化要融入集团发展的战略，实现业务融合、客户共享、IT落地、办公集中。

（12）分行要管理与经营并重。健全分层次的营销体系，探索大客户集中营销、统一授信、一站式审批，营销层次发起端要提高到分行或者总行。建立更多的利润中心，增加新的利润增长点。加大分支机构改革力度，统筹推进综合型、普通型和普惠型网点建设，大力发展互联网金融，切实推动经营模式转型。网点要做大做综合、做小做特色，重点营销个人客户和小微客户。

核心、关键与重点

改革的核心是坚持市场化方向，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同时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一是进一步完善公司治理机制，坚持党的领导，更好地发挥董事会的作用。二是进一步完善风险管理机制和内部控制机制。探索建立权责利匹配的发展目标责任制、风险管控责任制和经营投资责任追究机制，切实防止金融领域出现系统性风险。三是进一步完善业绩考核机制，充分发挥董事会在考核体系中的作用，切实强化经营管理的决策责任、管理责任和岗位责任。四是进一步坚持市场化的激励约束机制，建立“能上能下、能高能低、能进能出”的用人机制和薪酬机制。五是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实行聘任制或市场化招聘制，探索高管层和员工持股制度，形成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利益共同体。

改革的关键是充分发挥好党委、董事会和高管层三者的作用。一方面要发挥党委的政治核心和统领全局作用，另一方面还要更好地发挥董事会的作用，明确董事会承担银行管理的最终责任，让董事会在战略管理、选人用人、薪酬分配、绩效考核、风险管理和公司治理中发挥更大的作用。给予银行高管层相应授权，建立发展管理责任制，让银行高管层在经营管理中发挥主导作用。

改革的重点在于完善公司治理机制、风险管理机制、内部控制机制、考核机制、用人机制和薪酬机制。同时，在改革过程中处理好国家利益、企业利益、员工利益和社会责任的关系，确保改革稳步推进、取得实效。

今后一个时期，交通银行将着力深化改革，加快转型步伐。我们将严格按照中央的精神，坚持党的领导、加强党的建设，绝不会削弱国家的控制力，不会导致国有资产流失。交行党委将更好地发挥政治核心与统领全局的作用，将国家意志通过董事会决策的形式在交通银行贯彻执行；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通过公司治理机制确保国家对交行的实际控制力；相关部门适度优化对交行董事会的授权，不会影响国有股东对董事会重大事项的否决权；改革的重点是完善公司治理机制，不违背中央关于调节收入分配的精神；交行将切实完善董事会、高管层发展目标责任制、风险管理责任制和经营投资责任制，把公司治理的要求真正落实到日常经营管理之中，确保金融稳定、实现资产保值增值、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通过深化改革与转型发展的协同有效推进，努力让交通银行再次焕发经营活力和竞争优势，建成具有科学高效治理体系和国际先进管理水平的现代银行集团，为国有大型银行探索改革之路、提高治理能力作出新的贡献。

（作者系交通银行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