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笔记（组诗）

马端刚

最后的寒冷，最初的温暖

眼前是越来越寒冷的冬

深处，从苍翠到枯萎

天空的镜子碎了，开满了细小的白花

所有的过去，在一场场雪后行将就木

拆去鲜艳的阴山，只剩下生死二字

日复日，年复年，在往事中深陷

梦里，梦外，窗口，远方

一个要经过黑暗才能完成的梦

残缺，完整，一张张揉碎的纸

野马般飞去，纷纷扬扬的故事铺满了大地

带伤的骨头，与夜色一起沉默

今夜，已经睡去

喧闹的人群，滴答的钟表

将用去的白天关在窗外

心跳与焰火，仿佛离别的时刻

在岁末，在茫然的大地死去活来

微笑，哭泣，在绝望中回味绝望

沿着子时的路，慢慢下沉

薄，淡，雾霾里发抖的怀念

开放在冰凉的路上，深夜守口如瓶

转身成云，分解为一朵朵洁白

此时，在发黄照片里找回了青春

将飞逝的雪花酿成一坛老酒

将杯盏中残留的黑暗，饮为窗前的月光

融化冰凌般的疼痛，星河灿烂

看不见的未来，停留在雪地

歌唱，如泪水漫过年的堤坝

随着风雪，寂寞像一把火

席卷了剩余的忧伤

裹紧夜色，打开喉咙

倾听最后的寒冷

献出最初的温暖

新旧之间，另立自己的王朝

窗口，刮进来的陈年旧事

有的冷酷，有的温暖

那山，那水，都是上帝的圣物

薄雾中，夕阳，遥远的记忆

撕裂，抽离

游走变幻的云，画笔堕落

十二月裹藏的危险

是翅膀上跌落的羽毛

盘旋的忧伤，找不回半寸时间

一声声新鲜而绝望的鸣叫

不要喧哗，不要触摸

空出一个又一个梦境

分享大地最后的空旷

泥沙俱下的浪潮埋葬在深山

越陷越深，冬天就越来越遥远

落雪染白了鬓角，如梦如幻

遗忘了黑夜般的身世

在背井离乡的汉字上吞噬着回家的路途

此生，来世，若隐若现的飘泊

在荒芜苍凉的渡口，此岸，彼岸

都隐藏着流淌的秘密，在你到来之前

春天被封存在还未温暖的归程

夜与昼之间，时间留下的遗言暗自流泪

一团不死的火，燃亮了风雪之夜

将嘲笑和隐忍默默地咀嚼

曾经苦难的寒夜，在精疲力竭地轮回

鸣冤，叫屈，寒风敲打生命的骨头

一双空洞的眼睛寻找遗失的童年

虚无，飘渺，破裂，缝补

只有残留的气息和攀爬的影子

大雪覆盖了所有生灵的悲欢

成全了所有的寂静

从无到有的地老天荒慢慢降临

薄雾一次一次抚摸枯萎的身体

心里收藏的利刃，犀利尖锐

捅死废纸上的昏君，不留余地

新旧之间，另立自己的王朝

捡回遗失的芬芳

稍纵即逝的鸣叫从生到死

无数次上车，下车

带走的故事慢慢落幕

摩擦，敲打，寂寞将喧嚣压低

奔跑，在黑夜追赶星星与黎明

沉默是一片风景，停留在记忆的眼眶

有些冰凉，有些悲伤

寒流不断地迁徙，越来越近

从梦里到窗外，鹰飞过

剩下的天空，被一朵云侵占

飘渺，风一来，破碎，消散

奔跑的日子，飞快的音节漫过双鬓

零上到零下，慢慢耗尽的热情

成为旧物的你，被搁置在角落

不会有人问起，不会有人赎回

寂静，在一片白色里

封存了一颗无人问津的灵魂

悲喜重叠，反复的雪吹掉虚妄的面具

雪压枯枝的声音，在童年的路上

双脚踩痛的雪窝，是崭新的疤痕

一张洁白的纸，黑色的字体站立为刀

削开百感交集的雪，盛大的期许

在夜晚，倒进身体的杯盏

浩瀚的大海，是酝酿四十多年的陈藏

一把把火焰，温暖了僵硬的身体

带着孤独，隐匿在阴山的花火渐次登场

吟唱在流动，山水之间的夜与昼

沸腾，冷却，时间的墙壁亮了，暗了

窗口的露珠，一颗颗生命的涟漪

凝结之后就无影无踪，褪尽了光泽

悄然，好像从未来过，将一件件往事丢弃

在冬天幻想着另一个春天

远了，近了，近了，又远

这时，用守候来抵挡汹涌的雪花

在变幻莫测的尘世，独自祈祷

捡回遗失在雪地里的芬芳

颂  词

轻轻打开的焰火

穿越了去年的眼睛

十二朵花绽放，坠落

凋零的，走进夜色，沉浮，摇荡

一串脚印，在时间的表盘上流淌轮回

旧与新之间的心跳，依然热烈

鞭炮声，是又一次告别

夜与昼，开始慢慢靠近中年

灵魂在肉体的剧场上演着悲欢离合

我们对着镜子，看自己原来的模样

无声的对峙中，陌生，熟悉

年轻苍老的面容，已经去了另一个春天

慈悲，感恩，在虔诚的钟声里沐浴焚香

眼泪，拥抱，苍白的颂词燃烧沸腾

恍惚，袅袅上升的烟雾里

一匹奔跑的马，冲进自己的王国

被寒流击碎的意象，敲开另一扇门

一个个逃逸的影子，固定在时间的墙上

盛大的尘世里，将眼睛定格逝去的未来

一边坚守，一边抵抗

用一生的雪洗礼落满灰尘的年轮

目光停驻在古旧的掌纹里，魂不守舍

问候与叹息，在沦陷的土地长出种子

生死离别是鞭子，抽打着回忆的路途

呼吸携带着誓言，回到一个儿童的寓言

一场寒风将一切吹走，不留伤痛与痕迹

用旧的日子，最后一次挥手

远方的雪花，一定覆盖了那条弯曲幽深的河

它们安静，看天空掏出自己的花火，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