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相公(五)
2015-09-16迦叶曼
迦叶曼
马车平稳地一路向北,出了姜城后,人烟愈发稀少,草木愈发茂盛。只是,到底是北上,对于谭筱白这种浸在烟雨水乡里长大的人来说,空气还是太干了。
她和许轩、七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她爬起来,朝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喀,嗓子好疼。”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下,才渐渐觉得有了些力气。
“相公,相公,”谭筱白小心地用手指戳了一下许轩,“起床了。”
许轩哼了一声,翻过身,趴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坐起身:“要吃饭了?”
他话音刚落,七宝立刻期待地抬起头望向谭筱白:呜呜,肚子好饿哦,你们都太能睡了!
谭筱白的心都要被七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融化了。她将它抱进怀里,抚摸它光滑灿烂的皮毛:“我可以做点吃的。不过,你们知道怎么让马车停下来吗?”
谭筱白有些发愁,那两匹马好温驯,没有人驾驶,却走得这么平稳。可是,它们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七宝。”许轩整理仪容,指挥七宝去驭马。
为了快点吃饭,七宝乖乖地从谭筱白怀里跳出来,去外面跟那两匹马打招呼,马儿们立刻停了下来。七宝威严地盯了它们一番,盯得它们夹紧了马尾,它这才满意地小跑着返回车厢。
许轩正从他的乾坤袋里往外掏洗漱用品。他拿了他特制的小牙刷和小杯子,跳到桌上:“娘子,给我倒杯水。”
谭筱白倒了一茶杯水,好奇地看着只比茶杯高出一个头的相公有模有样地用他的杯子从茶杯里舀了水,开始一本正经地刷牙。
许轩仔仔细细地刷过牙齿,将污水都吐在另一只空的茶杯里,再拿出一条小毛巾。
在谭筱白的帮助下,他又得到一杯较热的茶水。他将小毛巾浸在茶杯里片刻,然后拿出来敷在下巴上。过了一会儿,他将毛巾扯下,盘腿坐下来,将毛巾放在腿上,又从他的小包里拿出一根发亮的针样的东西,开始在下巴上来回地刮。
谭筱白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许轩手里那根针样的东西其实是他的刮胡刀。她觉得很新奇,又有点羡慕他。变小了还是很方便的,她想要洗漱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好在那两匹马儿停的位置很不错,恰好挨着一条小溪。待许轩收拾妥当,谭筱白就下了马车,端着从乾坤袋里取出的水盆、毛巾等物品,盛了清澈的溪水,认真地打理自己。
等她端正地给自己梳好一个弯月髻,焦凤尖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呼啸而来:“你们几个往哪里跑?快给本宫站住!”
谭筱白震惊地看着放大版的焦凤带着文苑出现在他们面前。
“哈哈,”焦凤来了个“急刹车”,用乳白色的、没有焦距的大眼珠瞪向谭筱白,“我已经嗅到了风流神君的风骚味,就是这里没错了。”说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嗝,“噗”的一声过后,他又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山雀大小的黑“凤凰”。
文苑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看到谭筱白好奇又害怕的样子,满面通红地爬起来,拱手作揖:“小生真是失礼了。”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依旧跳脚的焦凤身上。它正破口大骂着许轩:“好你个不识好歹的风流神君,本宫历劫的时候碰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不但不为本宫做牛做马,反倒害得本宫进了那等腌臜牢房!……你还敢抛弃我带媳妇逃跑……黑心烂肺,不可原谅……”
许轩掏了掏耳朵,望天:谁说凤凰都是知书达理的?不过是只破鸟,还总是要奓毛。
焦凤又跳又叫了半天,待它终于体力不支,以双翅支地勉强作支撑状时,才闻到一股诱人的清香。
它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其他感觉却异常灵敏:“你们在做什么?”它朝着传来香气的方向移动。
在小溪边,谭筱白已经架起一口锅。她从乾坤袋里拿出她在姜茶记忆里无聊时泡好的一筐绿豆芽时,立刻赢得了许轩热烈的赞美声。
“娘子,你真的太了不起了!”许轩围着那筐水灵的鲜豆芽转悠。要知道,他老娘怕他在路上饿着,在乾坤袋里塞了不少面食、熏肉等干粮,新鲜蔬菜不易保存,就没有放。他虽然爱吃肉,可总要搭配着吃才来得香嘛。
连七宝都好奇地观察着那些“胖头胖脑”的绿豆芽,还时不时凑上去嗅一嗅。
谭筱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相公,外面条件简陋,我就简单做点。现在天气太干,我烙几个饼,再熬一锅绿豆芽汤喝吧,这个可以清热去火,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好,就喝这个。”许轩举双手赞同,“再帮我热两个包子。”
谭筱白看了一眼许轩的小身板,心想:相公,您吃四分之一个包子就差不多了吧!不过,她决定保持沉默,因为她是尊重夫婿的好媳妇儿。
趁着空当把自己清洗干净的文苑也来帮忙,他跑到树林里采了好些鲜嫩的白蘑菇,羞红着脸递给谭筱白:“这位夫人,还请……”
“谢谢。”谭筱白接过来,利落地将它们洗净、切好,放在一旁,准备一会儿下锅。
“不……不用。”文苑羞答答地看着谭筱白莹白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我说,”许轩阴沉着脸挨到文苑身边,“这位仁兄,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有说让你加入吗?”从土匪窝出来他就跟着,到现在还跟着,真讨厌!再说了,他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啊?不知道筱白是有夫之妇吗?
“这个,”文苑哀求道,“这荒郊野岭的,我们结伴同行,更安全一些。况且,我,”他四处看了看,看着那辆马车,眼睛一亮,“我会驾驶马车,我驾车的技术很好!”
“这个,”许轩摸摸下巴,“倒是可以考虑。”毕竟过了这片森林,到了城镇里,一辆没有马夫的马车总会惹来非议。他们此行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那好吧,你可以先留下。”
谭筱白对许轩的话没有异议,只关注着那口汤锅。
汤饭的香味扑鼻,许轩、七宝、文苑都期待地围在谭筱白身边。
“好了。”谭筱白首先尝了一口汤,自我感觉还不错。
许轩自然是头一份。谭筱白小心地在他那只玲珑的小碗里盛上汤,放到他面前:“小心烫哦。”
然后是七宝。
好大一碗汤,还有大块的肉,好开心!七宝扑了上去。
接着是羞怯的文苑公子。谭筱白很开心,起码有个正常人和她吃饭。
趁着大家喝汤的工夫,谭筱白把烘烤得金黄的饼起出来,放到箩筐里,端到大家面前。
许轩发现焦凤鬼鬼祟祟地到了汤锅前:“焦凤,你想偷吃?”
“偷吃?”焦凤挺着肚子,“别用那么下流的字眼。”它挥了下翅膀,“那个凡间女子,麻烦你给我一碗汤。”
谭筱白还是很可怜这位落魄的凤凰太子的,她不仅给了它一碗汤,还细心地为它撕了一块烤饼泡在汤里。
焦凤吃得很欢畅,一啄一饮都很大口。
谭筱白慢慢地嚼着饼,暗想:原来,天上的凤凰太子吃起东西来和家里养的小母鸡没什么区别啊。
总而言之,焦凤坚定地留了下来,并且抢走了属于许轩的一只软垫。
谭筱白并不讨厌这只爆碳般的凤凰,为了安慰许轩,她在做好荷包之后,又开始为他做一只新的团垫。许轩对此很重视,两人讨论了一下午,决定用石青色的锦缎打底。谭筱白决定用豆绿色的丝线绣上两朵并蒂莲,再用银红色的丝线绣两只鸳鸯。
这两天,她一直在认真地描花样,许轩则在早晨、傍晚各练一次拳脚,而其余时间都在研读他那本超厚的《异志录》。
《异志录》是一本超厚的神怪大全。许轩头一次拿出来时,谭筱白还跟着看了两页,不过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这本砖块一样的书并不是她以前偷看过的那种狐仙小姐的话本,而是学术性很强的教科书,行文很像族学里的老夫子教的那种。
这一片森林大得超乎她的想象,好在一路上比较顺遂,虽然人烟稀少,可也没再遇到恶匪。而且,这森林里有好多清甜的果子,她还找到了很多可以食用的植物茎块,白白的,煮软后很甜,口感有点像山药。她和文苑一起挖了不少,储存在马车的暗厢里。
前天下了场雨,第二天她又采到了很多鲜嫩的小蘑菇,还有水灵的木耳。
七宝也帮了很多忙,它甚至拖回来一窝鸟蛋。在焦凤的强烈抗议声中,谭筱白把这窝鸟蛋洗净、煮熟,每人(除了焦凤)一个分着吃了。
谭筱白最喜欢七宝了,它乖巧又听话,总是帮她很多忙,生火做饭、烧洗澡水啦,跑前跑后特别积极。而且,谭筱白每次温柔地摸摸七宝的耳朵,它那双水润的黑眼睛总是用很依赖的神情望着她,叫她心里好生满足。
七宝轻轻舔了舔谭筱白的手指,温顺地靠过来,在她手边磨蹭。
“不知羞的骚狐狸。”焦凤在一旁缩脖子瞪眼,谴责道。
七宝无视它,撒娇似的在谭筱白手边哼唧了一声。
一直坐在桌上研读《异志录》的许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七宝和谭筱白,暗想了一下如今的时节,心里冒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许轩把七宝拖到马车角落,郑重地握住它的两条前腿,迎上它如水的双眸:“老兄,你是不是那个了?”
七宝身子一僵,眼神顿时清明了不少。
怎么说呢,七宝虽然是很厉害的狐仙,可它老人家毕竟也属兽类。这些兽仙,每年都会被一段特殊的时期困扰,那便是春天——它们的发情期。
法力越强盛,这种“春天”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就越小,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七宝,它的“春天”大约在每年夏初,一般会持续十来天。每年的这个时候,许轩为了防止它在色欲熏心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会把它关在地下室里,让它自个儿冷静。可即便是这样,七宝那迷人的雄性气息还是能够散发出去,所以那段时间,许家方圆百里的雌性都有些疯狂。
许轩算了一下,七宝的发情期正式开始也就在这两天了,还好,距离下月初他们能恢复真身还有十天,到那时,他自己就可以挨过去了。
七宝郁闷地盯着车板,它讨厌发情!每到这个时候,它就不太能控制自己,会做一些傻事,一些它从不屑于做的蠢事。
“要不,”许轩出主意,“你留在后面,等熬过这一阵,再来追我们?”他不太放心地看了看谭筱白,他可不想自己的媳妇被一只公狐狸迷得七荤八素的。把七宝留在这里也好,它要是实在忍不住了,随便找一只小雌性来缓解一下就好了。
七宝犹豫了,独自一人留下,想想就好难过!
许轩愈发压低了声音:“别忘了,过了这段时间,你就又长了一岁,你可是会……难道你想那副样子被别人看到?想想焦凤那张臭嘴。”
七宝一个激灵,对啊,它不要被焦凤嘲笑!于是,它缓缓点了点头:那我就先留下。
许轩叫停了马车,亲自送七宝下去。他又让谭筱白为七宝包了一小包肉干,绑在它背上。
“相公,你和七宝去哪里?”谭筱白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许轩冲她挥了挥手:“七宝有点事要办,我马上回来。”
谭筱白望着七宝小小的身影,它的尾巴没精神地耷拉着,耳朵尖也垂了下来。难道相公要抛弃七宝,要赶它走?
“七宝,”她轻轻唤了声,“别走。”
七宝的双耳立刻支了起来,它缓缓地回头,一双圆亮的眼睛里满是水。而后,它甩掉包袱,撒开四脚,又蹿又跳,几下就冲到了谭筱白怀里,瘫倒,渴求抚摸。
许轩叹了口气,捡起包袱。好吧,反正七宝现在只是只小狐狸,有他看着,它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坏事。
正握着缰绳的文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闹的哪一出?
焦凤作兴奋状:哦,人兽!
为了让七宝在发情期避过人群密集的城镇,许轩特意让马车走得很慢。
这些天,七宝总是黏着谭筱白,谭筱白怀疑许轩要遗弃它,对它也万分呵护,而许轩对谭筱白也不太好解释七宝变得这么“媚态”是因为什么,日子就这样过着。
谁知这天,谭筱白一觉醒来,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发现趴在她身边的七宝有些不对劲,它的呼吸声很粗重。她小心地碰了一下它,谁知刚碰到它,一大块皮毛就从它身上脱落了下来!
谭筱白“啊”了一声,而就在这一声里,又有一大块皮毛从七宝身上掉了下来。
没有皮毛覆盖的地方,是柔粉色如软缎的肌肤,仿佛初生的婴儿一样。
七宝站起身,开始摇晃身子,然后,就像一件一件脱着衣服一样,把全身的皮毛都抖落了下来。
谭筱白惊讶得张大了嘴:“七宝,你……”
没了金黄皮毛的七宝肉嘟嘟的,浑身泛着粉红色的光晕,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小乳猪。
听到动静的许轩站起来,看到已经暴露的七宝:唉!七宝,不是兄弟不帮你,你太大意了。
“相公,”谭筱白都不敢过去碰七宝了,“它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没。”许轩摸着下巴,“娘子,这个是七宝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和它的身世是有密切关系的。七宝虽然是狐仙,不过,它的娘亲是古往今来头一个飞升的猪仙,所以,它长大的时候,会显露出它娘亲的一些特征……这有点像蛇蜕皮,过两天就会恢复的。”
“好神奇。”谭筱白小心地抚摸着七宝肥嫩而光滑的身体,“也好可爱。”
许轩伸了个懒腰:“走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真无聊。娘子,你想不想听听七宝一家是什么样的啊?”
“想啊。”谭筱白使劲点头。
“说来话长,”许轩坏笑着戳了戳七宝的胖屁股,“七宝一家在天地之间都是很奇葩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天帝都还没有出生,天地间的大事都是由五位帝君共同掌管,神、妖、人、鬼大多混居在三界。
这天,一只出门觅食的小乳猪突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香气,便立刻低头,贴着地面找寻起来。
最终,它拱起一堆杂草,找到了香气的来源——一颗紫气莹莹的珠子!它试探地舔了一口,唔,又甜又软,便一口吃了下去。
天上的昊方神君急匆匆奔往下界,他那无知的灵宠打翻了他的窑炉,害得他刚炼成的紫玉丹跌落凡尘。那可是他耗费数十年心血才炼制而成的,凡人吃了都可即日飞升成仙!
昊方神君赶到西方天地界时,发现紫玉丹的气息消失了。他猛地刹住脚下的祥云,探身向下看,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朵紫色的云彩正在缓缓升起。
“唉!”昊方神君捶胸顿足,“不知便宜了哪个肉体凡胎!”
大白日里有人升仙成功,西方天一众仙人纷纷赶来围观。
昊方神君冷眼瞧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仙友:哼,他们对这新来的小仙倒挺热情。
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更多更大的笑声传来。
昊方神君皱眉,只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便决定去看个究竟。他们莫不是在嘲笑他的紫玉神丹?这些无知浅薄的小仙,怎能体会到紫玉丹的奥妙?连青丘的那位帝君都想要一颗呢,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只猪……
是只猪……呃……猪……
猪?
被众人围观的是个身量约莫四五岁的女童,她的身上紫气萦绕,明显还未将那紫玉丹消化完全。虽然是人形,可是,昊方神君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原身是什么!
那小东西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四肢趴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趁她瑟缩着抬了一下头,昊方神君观察了一下:脸如满月,目如点漆,小鼻檀口,生得果真满脸福气!
仙友们啧啧称奇,纷纷恭喜昊方神君。
“昊方神君可又收一名高徒了。”
“此小仙友福泽深厚,在昊方神君的调教下,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昊方板着脸,微微颔首:鬼才信你们!挤眉弄眼的要看谁的笑话?
忘了说一句,昊方神君开设了一所学院,所有新飞升的小仙都要进他的学院学习,习得些基本功后,各方帝君都会来挑人,他们就能被带走了。
之后,他们才算正式被仙界所承认,有些去做洒扫的侍女或者看桃林的护卫,还有些很有能力的已经升了数级,成为主管一方的仙君。
仙友们口舌翻飞一阵后便各自散去了。
昊方神君郁闷地盯着仍在瑟瑟发抖的小仙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东西惊恐地望着他。
“你现在已经成了仙,不再是那蒙昧的畜生了,听得懂我们说话也不奇怪。”昊方神君严肃道,“想来你以前不叫大花就是小花。罢了,你吞吃了我的紫玉丹才有这番经历,你我也算是有缘,以后你就叫宝珠吧。”
宝珠上天之后,就跟着昊方神君去了学院,一待便是好多年。
宝珠在昊方神君那里渐渐学会了直立行走,慢慢地开始张口说话,可是,除此之外,她就别无长进了。
她永远都学不会驾云的步伐,别人随手招来一团浓厚的祥云,她拼命地练习也只能凝聚出一小团稀薄的水汽,常常不过一瞬便一下散开了。
同期的小仙童、小仙女们终于心理平衡了:看吧,半道成仙的和他们这种兢兢业业、苦修数百年的就是不一样。
昊方神君也终于发现,宝珠小仙实在是笨得不同凡响。在送走一批又一批意气风发的学子后,他对宝珠能够通过学院的结业考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偶尔也会有些仙君来昊方神君这里挑人,宝珠每次都满怀希望地站过来,可被挑走的人里面从来没有她。
这天,青丘的九凌帝君来昊方这里做客,据说他想要几个美貌的小仙女。这次,昊方神君制止宝珠出门:“这位帝君脾气古怪,你还是不要见了。况且,”他瞥了一眼宝珠的身形,“帝君他喜好纤细、风流的仙人。你还是乖乖在厨房做几道菜吧。”
宝珠听话地点点头,拜别昊方就扎进了厨房。
昊方缓步去正厅,思忖着,实在不行,他就勉为其难收宝珠为徒好了。
“昊方兄,你让我好等。”正厅首座上,一位眉目风流、体态更风流的男仙人坐在上面。
那男仙人细长眼,勾魂眉,高鼻红唇,面如冠玉,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身白衣飘飘,乃真仙人也!
此男正是青丘狐国的帝君。千万年来,青丘一直是个超然的存在,而九凌帝君,便是这个超然存在里超然的传说。相传他天生九尾,是传说中的天狐,拥有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
实际上,九凌到底有几条尾巴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很厉害,凡是挑战过他权威的狐或者别的什么,都被咬断了脖子,倒挂在青丘国入口的黑石上。
据说,那黑石原本洁白如雪,是一层层的血将它染成黑色的。
然而,这也只是据说。如今的九凌,除去喜好做媒,抢抢月老的活干,最大的爱好就是四处吃鸡。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昊方神君严肃地告了罪,直接进入正题:“不知帝君有没有中意的小仙?”
九凌嘻嘻笑道:“不忙。数日前我在家中,忽闻得兄台府上一阵异香,不知昊方君可舍得拿出来……你我共同品尝一番?”他一拍手,“啊,闻着像是鸡的香气,还有蒜蓉的醇香。”
昊方神君面无表情。谁家吃过一回鸡,九凌定是要寻上门去蹭上一顿的。羽族恨透了他,却又怕他怕得很。到现在,本身是公鸡的晨啼仙君一听到九凌的名字还瑟瑟发抖。
宝珠平日里就负责学院的膳食,今天,她接到的菜单很奇怪,一溜下来全是鸡。头一个就是她不久前刚做过的蒜蓉烤鸡,接着是辣子鸡丁、栗子鸡、荷叶鸡、白斩鸡等等,只有最后一道是娃娃菜,但也指明要用鸡汤烫过。
各式各样的鸡流水一样被送了上来。
昊方神君知道九凌帝君的喜好,端菜的都是眉目灵活、腰肢纤柔的小仙女。
九凌果真十分满意,很快桌面上的鸡骨头就堆成了小山。
饭毕,九凌懒洋洋地斜躺在沁凉的竹榻上,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轻轻扫过对面排排站的小仙女、小仙童。令他微微惊讶的是,这次的队伍里插了个不太和谐的东西。
九凌定睛一看,轻轻笑出声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的特别稀奇。一只小猪也……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索性下榻,慢慢踱到那东西面前。
一旁的昊方神君叹了口气:宝珠总是这么积极。东方帝君虽然爱吃猪肉,可也不会去吃已经成了仙的宝珠呀;而九凌帝君虽然总是笑眯眯的,可他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
罢罢,昊方神君微微摇了摇头,反正九凌也看不上她,让她见见世面也好。
一片阴影落到了宝珠的头上。
九凌笑眯眯地弯下腰,伸手捏了捏宝珠白嫩嫩的脸颊,唔,手感真好。
“小猪猪,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呃?宝珠点头:“是的。”
“嗯,我很满意。”九凌又捏了一下她另外一侧脸颊,“想不想去我那里当差?”
周围立刻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射过来。
宝珠认真地问道:“我去你那里,就可以有仙籍了吗?”
她的声音软软的,让九凌想起了青丘刚出生的小狐狸崽子。他的眉眼愈发弯弯的,语气也更为亲和:“当然。而且,我那里的厨房比这里的大一百倍。”
宝珠看向昊方。
昊方神君从错愕中回过神:难道宝珠的缘法在九凌身上?于是,他冲宝珠点点头。
宝珠收到指示,便立刻答应下来:“我去。可以给我留点时间收拾东西吗?”
“当然可以。”九凌温柔道。
宝珠回到她的小屋里,将她的衣物装进一个小包,背在身上。关上屋门时,她又想起她最喜欢的一根擀面杖,就顺道拐去厨房,将擀面杖也塞进了包里。
接着,她回到昊方神君那里,在他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头。这么多年来,她看到很多人这样拜别师父,她数了好多年才数清楚是九个。
昊方神君依旧那般严肃,没有多余的话,只说道:“去吧,要听帝君的话。”
宝珠乖乖地点点头,背着小包袱站到九凌面前,仰头望着他。他真的好高啊,比师父都要高!呃,接下来要说什么呢?没有人教过她,她也没看到过那些被挑走的小仙女是怎么拜见新师父的。不过,此时的宝珠难得发散了一下思维,她仍旧跪下,对着九凌结结实实地磕了九个头,道:“师父。”
被领走去其他的地方生活,就是换了一个师父吧,宝珠推理后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