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境与人文之美

胡磊

上世纪90年代，我就知道东莞有个专事鸦片战争等历史题材的画家，他叫刘岩石，是由湘入粤多年造诣颇高、风格独具的国画家。记忆中其标志性画作有《湖广禁烟》《虎门销烟》《销烟壮举》《鸦片战争》等系列作品，画幅庞大，结构连贯，笔致凝重却灵动传神，很专业、很历史，也很中国。

刘岩石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其创作形式以国画、连环画、书法为主，墨海腾龙，挥斥方遒，书画兼擅，文史并美。作品多次在文化部、中国美协等主办的展览活动中获奖、展藏和在专业刊物上发表，出版有作品集《刘岩石画集》《刘岩石画选》《凝固的历史》《田垌耘耕》等。2014年，刘岩石获评为“东莞市文艺名家推广计划”人选对象，按照有关方面的策划安排，今年，他将在广东岭南美术馆展出其平生首个历史专题个展——“凝固的历史”刘岩石虎门销烟、鸦片战争题材美术作品展，这是其多年来美术创作心路历程及其创作成果的集大成整理和展示。展览将展出其创作的涉及虎门销烟鸦片战争、花鸟、山水人物及书法四个系列约260幅具有代表性的书画作品。展览内容涵盖三个方面：一是以波澜壮阔的近现代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为创作内容的主题性美术创作；二是对岭南花鸟美术创作的基本形态、思维方式、表现手法、造型原则等进行实践探索的花鸟美术创作；三是大气厚重、法度犹工的山水、人物、书法创作。可谓荟萃众美，通贯古今，图文并茂，洋洋大观。

刘岩石长期以来在东莞鸦片战争博物馆和岭南画院工作，为人谦逊，不事张扬，其书功画艺得益于自身学养。他具有高度的艺术良知和文化自觉，秉承岭南美术和中国艺术的优良传统，孜孜不倦地进行书画创作与研究，积极探寻当代美术的转型、变革与创新。自进入虎门鸦片战争博物馆工作以后，刘岩石在培育自身艺术个性和艺术气质过程中，春江水暖，近水楼台，敏锐而又智慧地进入鸦片战争这一宝贵又值得挖掘的题材领域。这一题材带有纪实性、课题性和学术性，具有较大的挑战性。蓦然回首，今天重新打量审视其当初这一创作取向，与近年来国家、省、市启动实施的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有不谋而合、异曲同工之妙。抑或他懂得画花鸟山水容易，画历史题材不易，因为在历史题材中要驾驭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表现历史情境中的情感生命和精神境界着实很难。通常历史画在主题表现上一般都呈现理想化与典型化倾向，采用写实手法描绘历史或传说人物，借古喻今，寄托着画家对民族精神的呼唤，对社会现实的悲悯，对仁人志士的景仰，其意义与其说在于对史实的忠实记录，不如说在于对事件的重大历史意义和宏伟场面情节的追求。艺术家自信与实力的最好证明，就是让自己的作品说话，刘岩石笔下的历史画都代表其某种史学观和美学观点，乍看了无新意，但人物姿态、布局，其实都隐含复杂微妙的架构设计，透视这些人物的社会背景都处在矛盾危机的前夜，暗流涌动。从这一创作的逻辑思考出发，他笔下的历史人物大多都是人物群像，都画得有精神、有筋骨、有个性，呈现温暖的生命之光、自然之境和人文之美。经年累月潜心于历史画的创作，大浪淘沙尽风流，由此也锻造了他中国画系列中最光辉出彩的创作方向和研究序列。

“五四”以来，中国人物画大量引进西方写实绘画的素描造型技法，改变了中国历史画的传统面貌，逐渐形成了新的历史画传统。徐悲鸿是现代中国历史画的奠基人，他对写实人物造型的贡献功高至伟。我们耳熟能详的诸如徐悲鸿的中国画《愚公移山》，董希文的《开国大典》、罗工柳的《地道战》、石鲁的《转战陕北》、侯一民的《刘少奇和安源矿工》、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壮士》、靳尚谊的《毛主席在十二月会议上》等作品，基本采用徐悲鸿体系和俄罗斯苏联模式的写实手法，同时吸收中国传统绘画的写意因素，创造了现代历史画的经典形态。

历史画的位置不可小觑。当今国外诸多美术馆，一般由历史题材绘画支撑整体陈展方略，力求作品从思想认知和视觉感染上吸引观众。然而一个值得注意的差异是当下国内诸多美术馆、博物馆馆藏的绘画作品，绝大多数是山水花鸟，表现各个时代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历史画作品却为数甚微，历代画界所仰慕的“华贵、静穆、壮丽、雄强、沉郁”的历史画巨作恐怕更是凤毛麟角。随着社会的转型和市场的冲击，当下画家难以寻觅精心创作历史巨作的环境和心态，同时对历史的认知陷于敬畏和难以驾驭掌控的游移之中，借助艺术表现历史的高质量的大型作品式微低迷自在情理之中。倘若从这一角度来解读刘岩石多年来苦心孤诣的探索努力及其作品意义，应该说是有高度、有视野而自显境界，殊属难能可贵。

阅读一个时代、一个地区的艺术作品，实际上是在了解一个时代、一个地区的历史文化整体。历史烟消云散，文化魅力永恒。刘岩石美术作品以反映鸦片战争等重大历史题材为主题，以史笔记事，以正义取势，以事理张目，以激情渲染，气势宏大，构建完整，艺术地再现了东莞岭南的历史时空和厚重文脉，让人“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既充满艺术质感，又具有独特的存史载道和审美教化功能。毋庸置疑，中国历史画具有独特的教化功能、审美功能和艺术个性。教化功能是历史画的核心价值。因为历史画并非历史事件的图解，画家以当代的眼光和价值判断重新审视和反思历史，从历史中汲取对当代现实有价值的精神力量。因而刘岩石的历史画作品也超出一般画作的审美价值本身，兼具更加广阔深刻的思想价值和人文内涵，从而也奠定了其作品的学术价值和文化意义。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样式。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和语言。刘岩石的历史画成就，得益于其早年浸淫于连环画创作的扎实功底。连环画作为一种古老的传统艺术，由连续的画幅来描绘历史故事、人物传记或事件的发展过程，一般以线描为主，也有工笔彩绘等，画面横向拼接，图旁还配有简单的文字说明，且集绘画、文学、装帧于一体，具有其特殊的艺术性。刘岩石的连环画架构精细，手法娴熟，图中人物、情景、道具均能给人以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之感，历来受业界称道、藏者器重。从艺术功能上讲，历史画与连环画无论是文化内蕴、审美导向还是史料价值，都有内在的相似性和联通性。由是观之，刘岩石的历史画触类旁通、心有灵犀地取法连环画，应该说是其艺术成长顺其自然的必然延伸。其历史画大凡都是气势恢宏的长篇巨制，笔之娴熟，技之精妙，意之壮美，无不令人叹为观止，不乏为当下中国画中的上品。综合观照刘岩石的书画作品，其独特的艺术语汇和多元化创作路数，让人感到单纯而不单调，匠心独运而不露做作痕迹，分明煞费苦心而恰如水到渠成。

当今好多画家行走在思想摇摆的路口，有的在自觉和不自觉地追随模仿中为风格而风格，盲目刻意地去贩卖一些泡沫式美学概念和莫名图式，并自欺欺人地作为拯救艺术的救命稻草。刘岩石对于自身作品风格的探寻是自然而然的，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个复合型画家，花鸟、山水、人物兼涉。思维通达，视野开阔，作品中文化信息量大。他的作品无论是中国画、连环画，还是书法，均笔意恣纵，简练精谨，表里如一，互为映照。从中庶几可窥其已跳出世俗书画的惯常语言方式，业已形成自我面貌，日臻完善个性风格，从容冷静地走向深处和高处。他的花鸟作品，构图磅礴，立意崇高，寥寥数笔，既要照顾物象之形，又要顾及线线关系，水墨的枯湿浓淡，笔势的轻重缓急，没有深厚之学养，过硬之功力、自信之气度、淡定之心态，是很难奏效的。他外法自然，内依本真。他作品中的山水草木与人物气象精气神相通，花鸟山水中隐喻着超越自然的美学存在。而人，始终是天地间唯一的生灵存在。

书画的审美意义藏于具象之中。我专攻文学评论和文艺理论多年，知识谱系中对于美术理论的积淀仍然有限。文艺在审美上是互通的，受命为岩石兄所嘱写点文字，是因为其艺术创作是基于史学和美学基础上的再创作，方才觉得有话可说。当然提不出什么真知灼见，仅是有感而发而已。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刘岩石

湖南宁远人，1957年生，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学会会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岭南画院副院长、副研究员。出版有《刘岩石画集》 《刘岩石作品集》《刘岩石画选》 《凝固的历史——刘岩石绘虎门销烟、鸦片战争作品集》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