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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兴说大

2015-09-16周莱

文化月刊·下旬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济公宜兴茶馆

周莱

“宜兴说大书”,时光流年中古韵悠悠的一段唱腔,那绵绵气韵与宜兴茶文化、紫砂文化血脉相连,还记得黄春风、沈如舫等“宜兴说大书”名家吗?还能找到说大书的传承人吗?a

家乡宜兴,以阳羡茶、紫砂壶名闻天下。宜兴人莫不爱茶,那些经年的茶馆,那些打着扇子拍着醒木的说书艺人,如同古镇上的老街老桥一样,是水乡茶洲最为生动的情韵。老虎灶、紫砂壶,酽酽的宜兴红茶;还有长条凳、八仙桌,一身热汗坐下来歇脚聊天的父老乡亲,以及宜兴特有的“吃杠茶”习俗……这一切构成了水乡茶洲的草根画卷,而“宜兴说大书”是它最具风情的画外音,它是方言乡音里富有温度和色彩的部分,生动的“民间语文”,陪伴着一代代人成长。

我的老家宜兴周铁,是临近太湖边的一个小镇,青石板铺成的老街上也开着几家这样的茶馆,记忆中开茶馆的胡老二总是拎着一把大肚子铜炊给客人添茶续水,胡老二茶馆是我们这个小镇最热闹的场所,从早到晚,喝茶、听书的人不断,我小时候常钻在大人堆里听书,那时候生活困苦,说书人每天精彩的内容让百姓生活有了亮色和期盼,人们从古话传奇中得到精神滋养。

如今,沉淀着古老人文气息的江南小镇,老街老桥,安详深情,可是那久远了的宜兴说书艺人还在吗?

寻访一张独特的脸谱

初夏的季节,风中飘着树木花草的清香,阳光抚摸过的周铁老街带着慈祥的笑意。老城隍庙里那棵已经活了一千多岁的银杏树,古朴中透着无限生机,一切都是这样亲切明朗。我从宜兴城里特意赶来,来不及细细聆听小巷中时光的耳语,我要去寻访一张独特的脸谱,能表演“一半脸儿笑,一半脸儿哭”的济公形象,那个在苏浙沪两省一市曾经博得掌声和好评的“宜兴说大书”先生钱铁城。

我追寻着这样的历史线索:“宜兴说大书”源于宋代说话伎艺,与现今的苏州评话相似。评话是正规的说法,江南一带叫说书。明末清初,著名评话艺人柳敬亭曾在宜兴一带说书,与“宜兴说大书”有密切的渊源关系。其后“宜兴说大书”在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及上海地区流传,民国时期步入鼎盛,外地的一些书场都将“宜兴说大书”作为保留剧目招徕听众。建国初期宜兴就成立了曲艺团,相继涌现黄春风、沈如舫等说大书名家。在广播电视的冲击下,“宜兴说大书”逐渐淡出,目前只有周铁镇保留该民间传统曲艺项目,钱铁城是这一曲艺的代表性传承人。

在周铁镇大园里老旧居民区的一排低矮房子前,我见到了今年76岁的钱铁城。他穿着一件咖啡色休闲上衣,还戴了条细纹领带,那张充满戏剧性的脸,跳动着济公的神态。尽管风烛残年,齿缺发稀,平常日子过得也酸楚,但只要是外出或者是有客来,他都穿戴整齐,保持着说书先生见过世面的风度。现在他一年中有4个月外出说书,当天下午应邀去杨巷表演评话《济公》片断后,过几天还要到昆山去开讲,这一说就要十天半月才回家。

简陋的家中,紧靠床的一面墙上挂着济公活佛像,这是钱先生自己画的。济公一生富有传奇色彩,既“癫”且“济”,扬善疾恶,扶危济困,钱先生说了五十年的“济公”,济公活在了钱先生心中,他说,他每天都要上香拜济公。

看他收拾包裹,为下午的表演作准备,我们抽空聊了起来。他自小能说会唱有文艺天赋,年轻时在上海百花越剧团担任过编导,上世纪五十年代拜著名评话艺人徐青山为师,专攻评话《济公》,这一说就是半个世纪。当年为了表演济公“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的形象,钱先生反复对着镜子练,脸上的肌肉半个放松,半个收紧,终于练成了一张独特的脸谱,成为一绝。

今天出门到杨巷茶馆表演,他带上了两件长衫,一件藏青色,一件淡灰色。钱先生说:“穿上长衫说书,那才有韵味。”

茶馆里来了“活济公”

杨巷老街,宜兴现今乡镇最有味道的古老街巷,在这条西街的百米距离内有三家大小不一的茶馆,那是老人们最温暖的驿站,喝茶、玩牌,说着家长里短国家大事,个个活得像老神仙。

钱先生说书的这家茶馆在镇上据说有着百年历史,现在的老板姓朱,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模样,正前后忙乎着。旧方桌上铺垫着红色围布,上有金黄色大字:钱铁成评话《济公》,情节传奇,滑稽风趣,笑听济公,乐在其中。

就要开讲了,只见身穿长衫、气定神闲的钱先生醒木一拍,嘈杂的茶馆开始静了下来,几句开场白就拉近了与听众的距离:“各位老伯,20年前我到杨巷来说过书,当年主持茶馆的老板叫陈洪春……”这时有位老者在底下插话了:“早先我听过你说的书呐,你是活济公。”

“宜兴说大书”因艺人的说法、语言、起角色等方面的不同特色,形成不同的风格和流派。有的随机应变,舌底生花,针对不同的听众即兴发挥,叫作“活口”。有的说表语如连珠,铿锵有力,叫做“快口”。有的以起某个角色见长,则享有“活关公”“活周瑜”“活济公”等美称,钱铁城属于后一种。你看他说到紧要处,将长衫一侧的下摆挽进衣衫门襟里,马上变成了济公的破衣衫,手持破扇子,一个“半边脸哭,半边脸笑”亮相,“活济公”出来了,一段评话济公,形神皆备乐了听众。

跟其他说书艺人不同,钱铁城能自己创作编写。评话《济公》,他继承了上辈艺人的口传话本,又适当编撰增加了章节,比如《阳羡奇案》中济公云游到宜兴断了一桩奇案,宜兴听众都听入迷了,故事情节精彩,环环相扣,且都发生在本地,和桥闻家村、宜兴蛟桥、善卷寺,里面的地名人名个个说来亲切。他塑造的济公既是神也是人,就在百姓中间,钱铁城评话《济公》,茶馆里也就来了“活济公”。

那远去的孤寂背影

评书散场了。

钱铁城身着长衫缓缓而去——他的背后是老街、老茶馆、老作坊,以及那些奔八、奔九、奔百岁的白发听众。

如同黑白镜头出现在怀旧基调的影片中,他孤寂的背影被我们用相机拍摄定格了下来。视线里逐渐模糊的背影,是一个时代的远去,宜兴老茶馆几乎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着时尚气息的茶座、咖啡厅,与钱铁城同时代的说书艺人很多不在人世了,现在他成了宜兴惟一仍在各地说大书的人,而这个“惟一”让他看起来是如此孤寂。夕阳残照下的光景越发暗淡,这位从26岁起就开始说书的艺人50年书场评说人间苦乐,却难言自己漂泊坎坷的一生,如今他没有亲人陪伴,靠政府每月370元的低保金过日子,76岁了,一年中还要外出说书几个月,除了增加收入维持生活,更多的是一种情结,对评书艺术的不舍之情。平常,周铁镇上的文化站是他说书的重要根据地,宜兴本地听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名声倒是响在外头,苏州、常州、昆山等地常有人来请他出场说大书。武进杨桥古街区着手修葺60多年前的老书场时,他两次去考察、参谋,老书场落成时他去开讲30场评话《济公》,《常州日报》专门作了报道。去年“宜兴说大书”被列入宜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为这一曲艺的传承人,钱铁成寻思着想招个徒弟,让这部书得以传承下去,但没有人能愿意跟他学,这样的尴尬和无奈转换成一声叹息烙在心头。他年纪越来越大,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坚守还能支撑多久。

一个孤寂的背影即将远去消逝,“宜兴说大书”的前世今生令我对人文故乡的触摸更为质感,那个远去的背影如果能华丽转身而来,也许,面对我们的那将是鲜活生动的一面。在宜兴丰富的传统文化中,我们已经看到了这样华美的转身:梁祝爱情故事,一个民间传说在时尚的舞台上演绎了经典——“梁祝故里观蝶节”,传统与创新,文化与经济巧妙融合,成了推介宜兴的新名片。华美转身的还有民间传统舞蹈“男欢女嬉”,过去只在宜兴乡间庙会上出演,今天也走进世博会。曾经与宜兴紫砂文化、茶文化气脉相连的“宜兴说大书”说不定哪天,也将转身而来,再度成为水乡茶洲里最为熨帖、生动的画外音。

[资料链接]

“宜兴说大书”是用苏州方言和宜兴方言讲故事的语言艺术。它多为单档,即一人独说,少有双档,即二人合说。有的只说不唱,有的有说有唱,还有念诵赋赞、挂口、引子、韵白等。以第一人称即说书人的语言讲故事称“表”,用第三人称即故事中人物的语言则称“白”,“表”和“白”是说书中的叙事和代言。说书中的表演包括“手面”和“面风”,即动作与表情。故事中人物的动作和表情,由说书人用近似故事中人物的语言和形体来表达,叫做“起角色”。因艺人的说法、语言、起角色等方面的不同特色,形成不同的风格和流派。

“宜兴说大书”特别注意噱,有“噱乃书中之宝”的说法。人物性格和情节的矛盾展开中产生的喜剧因素叫“肉里噱”,用比拟、借喻和解释性的穿插,叫“外插花”,用只言片语引起听众的笑声,叫“小卖”。“噱头蛮好”,最初是称赞说书人,现泛指能说会道之人。

“宜兴说大书”的话本融神怪、侠义、公案、社会、言情故事于一体,是多体合流的产物,多为章回小说,俗称“大书”。其来源有二:一是载入书本的定型作品,二是师长的传本。代表性曲目有《三国志》《济公》《英烈传》《万花楼》《天宝楼》《牧羊阵》《征南》《施公案》等。

说书艺人服饰简单,着一袭长衫即可登台。全部道具仅一桌、一椅、一块醒木、一把纸折扇而已。演出场所主要是茶馆和书场。

“宜兴说大书”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折射出人们向善求美的良好愿望;其风格独特,欣赏性强,这也是数百年来广为流传的主要原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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