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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的行程

2015-09-15项静

扬子江评论 2015年4期
关键词:作家小说历史

项静

本雅明在《柏林童年》中讲到他“喜欢看到我关心的一切东西从远处朝我靠近”,故事在远处发生,慢慢移到我们面前,郑小驴小说中那些与“历史”挂碍牵连的往事,应该都来自于他的童年记忆(耳濡目染的湘地鬼神传说、口耳相传的祖辈的往事、家庭故事),而每个人对过去的回忆是有选择的,愿意回忆的一切都可以看成是对未来和现在的预见,记忆这项工作本来就是摧毁时间的。在这个意义上, 小说集《1921年的童谣》中抗战、解放、土改、反右、文革、计划生育、改革等构成的一个个生活片段和非连续性场景,都是他自己选择而形成的“一个人的历史”(虽然在模仿、借鉴和影响的角度来看,这又是一种集体的历史)。在这个特立独行迥异于年龄相近作家选择的题材中,既有许多是像沈从文那样基于怀揣一肚子个好故事急于讲出来的迫切,也有一种有意为之的自我训练和自我强化,在习作的意义上,还完成了一个作家讲述自己的童年的愿望。于是在这个系列中,我们既能看到一条儿童视角中的祛魅的“历史长河”,也能看到他拉开历史的大幕上,放那些记忆中的鲜活的生命、鬼魅的生活到舞台上来,也能看到金理所说的“那个在历史中诞生的自我,携带着其整理好的个人记忆、人道理想与批判能量”a。

久远的故事或者说历史有时是一个安全的选择、权宜之计,但《没伞的孩子跑得快》这个小说的出现,让郑小驴的“历史“出现了一层寓言和自觉的色彩,就像这篇小说献词里所说“献给生存下来的诸君,他们已没有能力叙述此事 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听到一切,没有猜到一切”。在一种寓言式的场景中,启蒙的尴尬再现,叔叔这样的知识分子为民众而振臂高呼甚至牺牲生命,他的家人只关心他的安危和前途,而与他血肉相连的民众并不领情,只是隔膜于这个高昂的世界之外,他们甚至拒绝这个暴死的青年进入祖坟,而一个骗子甚至趁乱想拐走小说中的女孩。小说的叙述者“宿离”像一个飘荡着的灵魂,满目狐疑地观看着纷扰的闹剧,她对叔叔的世界充满向往,但没有行动的能力,第一次行动就跌入陷阱,因缺少对话和参与的能力而被隔离在成人世界之外。黑老太和她的零食店是专为她设置的一个可以参与其中的世界,黑老太的人生就像是一部更久远的历史,她死去的孩子们组成一个个历史片段,最重要的是她把一个死后众生平等的世界抛给宿离,也终结了现实世界的残酷,安抚了这个孩子躁动的心。

这是一篇有写作难度的小说,从一个懵懂少年的视角去触碰一个时代的禁忌之地,这是一个历史感的作家需要,是不能绕过去的“精神难题”。我们现在置身其中的世界存在的问题从来不是本当如此的,它有自己的来源,需要向自身和历史追问答案。这也是作家本身成长的需要,从我们有限的视角去理解我们的时代,去懵懂地呈现我们如何迈过各种坎或者治愈自己的创伤,或者在众多的叙事中滑过。长篇小说《西洲曲》是郑小驴的又一次试验,他涉及到了80后成长中最重要的一个集体事件——计划生育,他强调这是一座横亘在自己写作道路前方的黑沉沉的大山。作家情感上的暗块,当然需要迈过去,需要在情感上消化它,消化不是简单表态和清晰的立场,而且小说也不是最适合简单表态的领域。《西洲曲》是一本唤起80后记忆的小说,确切地说是乡村记忆,计划生育政策在都市远远没有像它在乡村那样带来具体激烈实感的情感体验,城市因为是权力严密计划的区域,较早平稳地进入接受状态,处于一种不能或者无法反抗的规划之中。乡村由于它的历史文化和现实原因,对强力规训必然有一种本能的反抗和曲线逃离的可能,于是在少年水壶的记忆中,暴力成为尚未被规训化的无序社会中最骇人的场景。首先是体制之下个人的暴力,尤其是八叔、罗副镇长为代表的基层官员,他们率领人马对孕妇围追堵截,掘地三尺,剥夺掉那些不合政策生命的生存权利。八叔、罗副镇长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八叔面对乡亲的诅咒面露怯懦、尤其是众人对他儿子残疾的戏谑让他这个父亲的本能显现,他对儿子的爱跟所有不合法的父亲一样。罗副镇长也是一个父亲,他能在追剿孕妇的途中,留意到跟儿子同班的孩子的奖状,在儿子失踪后,失魂落魄,收养一个孩子,这些都是他们人性犹存的证据。但是,一旦机器运转起来,他们还是会加入运转的巨轮中去,去碾压,去搅碎那些溢出既定轨道的人。

郑小驴说:“我们习惯于将这些悲剧的根源归罪于体制,却很少归罪于执行国家命令的具体的个人。”这可能是作家的一种善良想法,命令他们去施暴的不是人性,而是一级一级找不到具体人的科层制,这是我们置身其中的卡夫卡式生存困境。假如这些基层的施暴者是道德高尚的人,能扭转这种局面吗?其次是暴力导致的反抗式的以暴制暴,表姐北妹的丈夫谭青怒而杀了罗副镇长的儿子罗圭,他明确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无处发泄的男人必须要以牙还牙才能平息怒火,要让自己的悲剧在施暴者身上重演。对于暴力的呈现和思考,应该还有可以继续探寻的空间,否则少年水壶的成长就显得缺少动力。小说可能囿于框架结构的原因,没有找到合理的方式继续深入下去,这是一个遗憾。作者在后记中说,小说做了几次修改,侧重点转向了比较沉重的话题:计划生育政策下一个五口之家的故事。当代中国写计生主题的小说凤毛麟角,莫言的《蛙》就成为一个不能避开的前驱,如果《蛙》展示了上一辈人的原罪,《西洲曲》就是一代人的“看见”,《西洲曲》再次见证了郑小驴对历史的敏感和勇气,他始终在清理历史记忆在自己身上打下的烙印,这是他的一大写作特点。

郑小驴在《80后,路在何方》里曾经谈到:“在伪市场经济和局域网式的互联网泡大的孩子们,在时代的缝隙中,正冲锋陷阵着,文学作为一种理想,成了纯粹乌托邦式的抒情,对这代人来说,已经失去了像前几代人那样靠文学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如果‘80后里还有纯文学和理想主义精神,这一定是出于最纯粹的喜爱,也仅仅是喜爱。未来‘80后这代人里的新文学,很大部分必将在对过去这二三十年的反思中产生。”历史视野始终是一条外表光鲜内里斑驳褶皱的写作道路,从历史中诞生需要艰难的挣扎和层峦叠嶂的困难。相对应的是认真清理和反思前辈作家的写作方式,比如新历史小说的解构主义倾向,知识分子问题上的启蒙主义、乡村呈现方式上的抒情主义等,前辈作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在重新叙述历史时所使用的词语,所建构的场域及背后的选择倾向都应该是郑小驴在写作时需要思考的前提,哪些需要避开,哪些需要延续而不是重复。因为过往的思想和认知都会参与到作家的写作中来,阻碍或帮助作家去讲述一个故事,呈现一种生活。

郑小驴的小说中充斥着的各种死亡几乎组成了一种死亡生态学,种种死亡的样态像一株株植物一样,自然地生长在大地上,又像白色垃圾袋一样随风招展在各种枝桠上,格格不入而醒目。度假村里死了一个小姐,警察贴出的来的告示上,写着死者的相貌和衣物等特征,躺在庙里的小姐穿着一件红火的T恤,洁白修长的腿上沾满了褐色的泥巴,几根茅草折断在她的身前。(《少儿不宜》)忧郁的钟楚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的左手搁在沙发边,双目无神地盯着电视的屏幕,当时正在转播西甲联赛的录像,梅西转身抽射,足球随声入网。像是睡着了,他的手腕处汩汩冒出血像一股细细的温泉。(《和九月说再见》)走投无路的小曾在混战中,用刀子捅了警察,像捅一个麻袋一样,当圆脸警察仅仅靠着他肩膀的时候,他感到手有些酸麻无力,再也捅不动了,小刀叮当一声落了地。(《七月流血事件》)一个孤单的乡村留守女孩在幻想中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并且去警察那里报案。(《我略知她一二》)小菊奶奶坚决认定小菊偷钱,为洗清白,小菊服毒自尽。(《八月三日》)校园暴力频发,“不起眼”的“江湖恩怨”导致一场接一场的群殴,一会儿孙子一会儿爷爷,李玄刀捅卷毛,鲁登绑架“小孩”、追杀信哥。(《青灯行》)从小说中的故事和人物可以推算出故事发生的时间都是在市场经济崛起之后,死亡如此汗牛充栋地发生在郑小驴的小说中,当然也发生在其他小说家的小说中,必然不是一个偶然现象。轻易地给人物分配死亡的份额是当代许多小说家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碰触到死亡问题的小说无所不在,就像福斯特带有玩笑性质的解释,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死亡可以简洁整齐地结束一部小说。唐诺曾在一篇谈论雷蒙德·钱德勒小说的短文中谈过,古典推理可以说是某种“死亡学”,它关心死亡直接透露的讯息(如伤口、指纹、死亡时间地点云云),死亡给我们暗示,给我们线索,死亡就是谜题;“美国革命”之后的犯罪小说则或可称之为“死亡生态学”,它转而关心死亡和现实社会各种或隐或彰的联系和牵动,通过死亡的筹划、执行、发生到追索,我们有机会外探社会黑暗,内查人心幽微,在这里,死亡接近一种征象,或甚至就是病征。

小说《大罪》的主人公小马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青年,他曾经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以为世界全在他脚下,只要他肯努力走,就能走出个模样。一开始以为把他调到王湾镇最多一两年就会重新调回城里,他任劳任怨,工作努力,但却阴差阳错地错失机会,一拖再拖,在王湾镇一呆四五年,满腔激情慢慢消散,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去不复返,生活看不到希望,找个女朋友都遇到买房的压力,处处都是碰壁。与自己形成对比的是,那些腐败分子招摇过市,开名车、包二奶,官运亨通,小马说出“应该干点动静来,最好是大动静,吓死这些狗日的”这句话,就像是对自己未来行为的预言,以残忍的手段杀死即将升迁教育局的蒋校长和房地产商王建德,然后他继续平静地回到原来一潭死水的生活中去。在《大罪》的创作谈中,郑小驴说:“我常幻想自己就是《大罪》里的小马,被分成两半的小马,一半他扮演着日常生活中千人一面的角色;另一半则属于黑暗,他成了黑暗世界中的审判者,戾气是他手中挥舞的利剑,他满腔的怨怒唯有黑夜能得以稀释。在一个四处充斥不公和戾气的社会中,是什么力量促使小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不归路,我相信是这篇小说的意义所在……利益分配的固化,人才垂直流动的阻塞,权力腐败的泛滥,环境的恶化,法律的不公,社会两极分化的尖锐对立等等,导致了这块土地戾气横生,这也是我们当下正在面对的现实。我将心中的这些疑惑,全部交给了《大罪》,交给了小马。”b这篇小说具有一种特别熟悉的生活气息,尤其是这一套内因外果的分析,仿佛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的余音未落,尤其是这种气息几乎在每一个70/80年代生的青年作家的小说中都曾经有过,更值得我们重视这种小说诞生的社会学意义。

阅读郑小驴的小说基本上都能读出背后对社会的整体认识,和它的表达逻辑,这是他创作中的社会关切和批判立场所决定的,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点。而我在近年来的当代文学阅读中感受最深的可能就是这种相似的认识和表达,让人想起超现实主义作家布勒东对小说的批评,他直接宣称小说是一种“下等体裁”。昆德拉说,尽管布勒东的话具有偏见色彩,但人们却不能对它置之不理,它忠实地表达了现代艺术对小说的保留态度,主要有三个方面的意思:小说的风格是信息式的;描绘的虚无化,目录般形象的重叠;还有使人物的一切反映事先便明示无疑的心理学,冗长的陈述使得一切都事先告知于人,主人公的行为和反行为都已得到了精彩的预示,想必不会受挫,瞧他一副能挫败种种算计的样子,但无论如何,他逃不脱算计。尤其是第三点,在许多作家的小说中,每次看到央视《动物世界》这个节目出现(这个桥段在许多年轻作家小说中重复地出现),或者动物形象的出现,都会自然地联想到世界的欲望化,丛林原则和人类无情地倾轧。看到租房的情节,自然而然就能顺延到房东(一般情况下都是女房东)的刻薄、亲朋好友的薄情寡义以及铤而走险。这自然不是真实与虚假的问题,而是一个反思视角的缺失,这种重复性写作有没有可能借尸还魂?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谈到自己不喜欢巴尔扎克,而喜欢拉伯雷,这种态度是值得深思的。昆德拉对拉伯雷小说着迷的地方在于创作上的自由令他梦寐以求:“写作而不制造一个悬念,不建构一个故事,不伪造其真实性,写作而不描绘一个时代、一个环境、一个城市;抛弃这所有的一切而只与本质接触;也就是说:创造一个结构,使桥与填料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使小说家可以不必为满足形式及其强制而离开——哪怕仅仅离开一行字之远——牢牢揪住他的心的东西,离开使他着迷的东西。”c

郑小驴的小说在有意无意地构建一种“世界”视野,这是一个特别复杂和历史化的问题,自五四以来,我们有过多次遭遇世界(特指西方)的历史时刻,但这个“我们”是以学习者的形象出现的,没有以平等的姿态加入到历史的进程中去。除了西方世界,还有一个第三世界,也就是说我们在关注和思考中国本土的问题之时,还需要放置在这个整体背景中去审视。郑小驴的世界视野,是在一种模糊的意义上综合而成,他是在汲取一种“革命”的力量,这可能就是刘丽朵在《“这狗日的资本主义” ——对郑小驴近期创作的评述》一文中所给郑小驴定位的一名不折不扣的左派作家,但在这篇文章中刘丽朵没有明确去阐述这个观点,并且我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在《七月流血事件》中,一个青年因为五百元钱而在烈日当头的城市的大街上东奔西走,求助无门,几乎跟每一个遇到的人都处在一种紧张的对峙关系中,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有一个场景让他停下来休息和思考了一会儿,暂时脱离了这个紧紧捆束他的现实,“中午在家下面条吃,光着膀子吹电风扇,热风热面,汗流浃背,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醒目地看到一张占领华尔街的新闻照片。小伙子们堵在华尔街控诉年轻人的赤贫现象。一个白人青年,嘴上贴着一张美钞,举着美国国旗,迷茫地望着远方。有一些过激的年轻人开始遭到逮捕。新闻报道说,青年贫困已经蔓延成一个全球现象,不管在美国,还是在俄罗斯、英国、法国、日本,都有大批的赤贫青年处于失业和流浪的状态。小曾翻完这版新闻报道,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平时他很少关心时事,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为什么我们国家就没有谁去示威游行?难道赤贫青年还不够多吗?”这个由他者而自身的联想只是一个非常浅表层次的“世界”感,而《飞利浦牌剃须刀》则更进一步。这个小说如实地展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地鸡毛的现实,大学生就业难,过着月光族的生活,对高昂的房价无能为力,主人公小加——正在读高中的少年却陷入对伊拉克战争的持续关注和狂热情绪中,他迷恋萨达姆的胡子和风度,萨达姆身着戎装,腰间悬挂着长剑,正给官兵鼓气。他的胡子浓密无比,透出偶像的威严。小加把美国与萨达姆之间不对等势力的战争转化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来,对9·11幸灾乐祸,为没能撞毁五角大楼而心生遗憾,“他只是隐隐觉得,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比玩蹦极还过瘾,他一直期待着有个愣头青给这大胖子冷不丁来一下,就像对着他们班的刘大胖子一样。”刘丽朵认为通过主人公小加对“连鬓胡子”式的左派的崇拜,郑小驴暴露了他的左派立场d,建立了一种“霸权——反抗”的模式,但左派这个词语涉及到非常复杂和更有纵深感的政治、经济、历史、社会和生活的美学问题,如果把这个概念转化成文学呈现的问题,可能就是这篇小说与当代文学发生之初的那段文学历史的比对和关联。在这个问题上,切中了当代文学的一个重大遗失,一个失掉了的视野。

在郑小驴的小说中,我们会发现众多的话题,也已经有许多评论做出了很好的阐释,最需要警惕的是真问题经过文学过滤之后变成虚浮的冗余,可以随意放置,还要警惕问题只是浮在面上,无法沉潜成有质地的文学事实。昆德拉有一句话十分中肯的,“成为小说家不仅仅是在实践一种‘文学体裁,也是一种态度,一种睿智,一种立场;一种排除了任何同化于某种政治立场、某种宗教、某种意识形态、某种伦理道德、某个集体的立场;一种有意识的、固执的、狂怒的不同化,不是作为逃逸或被动,而是作为抵抗、反叛、挑战”,e抵抗、反叛、挑战是一系列动作,其中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巨大的能量运作和灵魂的搏斗,对抗他者和自我的“不同化”尤其重要。评论和写作一样,对于问题我们始终是在点到为止,一切属于文学幽灵的客体和沉默的精神深处,总是找不到一条豁然洞明的路径,我们看得到美好所在,但云遮雾绕,没有科学的仪器直接抵达,只有以一个心灵臆测另外一个心灵,寻索前行,特别希望一直在奔跑和探索的郑小驴找到一条让世界朝他走来的大路。

【注释】

a金理:《历史中诞生、鬼魅叙事与同时代感:初识郑小驴》,《芙蓉》2012年第5期。

b郑小驴:《我们心中的大罪——〈大罪〉创作谈》,《中篇小说选刊》2014年1期。

c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余中先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64页。

d刘丽朵:《“这狗日的资本主义” ——对郑小驴近期创作的评述》,《百家评论》2013年1期。

e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余中先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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