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里的后宫

本刊特约撰稿 / 周超

高墙里的后宫

本刊特约撰稿 / 周超

监狱，若服从威严时，它是一堵墙；若胆大敢吹，又打通了关节，它就是一座宫。犯人王东利用手机微信在高墙内结交了多名情人。

对于年仅28岁就已经三度入狱的王东来说，高墙里面比外面好混。

第三次入狱后，他是黑龙江省讷河监狱第五监区的“王犯”，这时的王东在狱中已经游刃有余，织就了一张庞大的人脉网，犯人、狱警、亲属、情人甚至监狱外的小贩都参与其中，过上了“有门”、“有钱”、“有女人”的“大班”生活。

在讷河监狱，王东至少诈骗了三名女性，并与一名警察的妻子发生了性关系。据《博客天下》掌握的信息，通过微信等方式结识且与他保持过情人关系的女性至少有8名。

王东因此被号子里的“同学们”羡慕地称为“狱中情圣”。

王东的情人大多都是通过微信上“查找附近的人”功能找到的，对一个寂寞的男性来说，选择附近的人，再筛选出女性，然后打招呼献殷勤是最快捷的结识女性的途径。

王东的微信名是“男人的霸气”。

王东给情人发过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中，他穿着蓝色牛仔裤和T恤，坐在一辆汽车的副驾驶位上，体格健壮、肤色黝黑，戴着墨镜的脸庞轮廓分明。在另外一张流传于网络的半身照片上，身穿紧身T恤的王东露出两条健壮的胳膊。

拍照时，王东会自然地半张着嘴，神色轻松，形象颇为不羁。

42岁的蔡英（化名）是目前已知的王东的第一个情人。

2013年12月15日，蔡英的手机微信收到来自王东的“附近的人”的加好友请求。蔡英是讷河监狱一名普通工作人员，离异多年，正处于感情空窗期。

在王东的情感攻势下，俩人关系迅速升温。很快，他便以“老婆”称呼蔡英，而且，许诺出狱后娶蔡英。这样的承诺他至少对另外两名情人表达过。

之后王东还结识了另外一名情人李丽（化名），她是一名警察的妻子。他欺骗对方自己患有肝癌。

跟李丽一样来自黑龙江九三垦区的肖雪（化名），也是王东的情人之一。肖跟李认识且是好友，二人也都彼此知道对方与王东的情人关系。

90后姑娘杨月（化名）是目前已知的王东情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她是王东的狱友介绍的。

几乎没有人清楚地知道王东具体有多少名情人。事实上，接受《博客天下》采访的王东的情人们都隐约地知道自己不是王东的“唯一”。在知道王东是一名在押犯人后，也绝少有人抽身而去。

身在狱中的王东深谙男女相处之道：他很会控制与女性交往的节奏，和大多数生活寂寞的男网友死缠烂打的招数相比，和多个女人交往的王东非常克制。大多数与情人间的通话，都是他先要求结束的，理由常常是“狱警过来了”。

王东表达感情的方式热辣、直接，他毫不避讳地用粗鲁的语言表达性要求。

男性的情话有一个永恒的主题是自我吹嘘。王东常常向情人们夸大甚至虚构自己的经历与家庭背景，他向蔡英描述自己家里有车有房且有一个火锅店，发来了那张自己坐在车里的照片以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钱财是次要的，关键是地位。王东向蔡英这样描述自己的“江湖地位”：在大庆，只要是“道上混的”，没有人不知道他。

王东向蔡英这样描述自己的“江湖地位”：在大庆，只要是“道上混的”，没有人不知道他。

一个囚犯能在监狱里用手机摇微信，必须是有点门路的。

王东一边跟情人炫耀自己的“江湖地位”，一边使着温柔的招数。

在2014年的情人节那天，王东从花店订了一束玫瑰送给杨月，卡片上写着：“送给我最爱的女人，情人节快乐！”卡片署名为“浩天”。王浩天是王东与情人们聊天时常用的化名，他的另外一个化名是“王浩”。

会送花、满嘴甜言蜜语的情人其实另有所图。对王东来说，情人们不仅满足了他的生理需求，还充当了他的提款机。

蔡英是被骗钱财最多的一位，达到8万元，这笔钱对于这位月工资仅为900元的监狱工作人员而言，几乎是一生的积蓄。据官方公布的信息，王东诈骗的金额共有11.6万元。

“我就是纯纯地被他骗了。”蔡英说。

在她知道了王东的罪犯身份之后，蔡英一度与王东决裂。蔡英向《博客天下》表示，当时她觉得既然王东是罪犯，就犯不着再跟他交往了。那一段时间，蔡英删掉了王东的微信号，再也不与他联系。

但王东自有他的手段。他不停地通过各种方式联系蔡英。一有空就给她打电话，每天早晚问候，请求与蔡英做普通朋友。

在王东的纠缠之下，蔡英同意了。事实上，蔡英被王东骗去的大多数钱款，都是在答应与王东做普通朋友后。在蔡英没钱的时候，她甚至不惜借高利贷为王东筹钱。

继续做了近两个月的朋友后，2014年3月8日，王东以手机故障为由请求蔡英给名为“韩志峰”的账户打去1000元买手机。一个星期后，他又以减刑需要送钱为由让蔡英给“徐伟东”（王东的二姐夫）的账户打去一万元钱。

后来王东又以还赌债等各种理由向蔡英借钱，并以家中的车、房作抵押。他对蔡英说，自己在狱中欠下赌债11万。他还赌咒发誓，2014年7月15日前还钱。

年纪最小的杨月也未能幸免，她被王东骗去了6000块钱。

除了钱，“情人们”常常去看他或给他送东西，价值从几千至上万不等。肖雪见了王东两次，并给其带去了手机。

王东有5部手机，在他到讷河监狱一个月后的2013年1月，他就拥有了第一部手机。

李丽说自己遭到王东胁迫，多次在狱中与其发生关系。

在交往中，王东得到了李丽的裸照和视频，这些成为王东要挟她的筹码。在王东的胁迫下，李丽频频入狱与他见面。

第一次见面，王东清楚地安排好了路径：找到看守大队大队长刘艳东，给了他1000元钱，然后以兄妹的身份办理了会见证。

李丽告诉《博客天下》，在2014年6月25日第一次会见时，两人就发生了性关系。

不过王东自己在后来的调查中拒绝承认这次会见中发生了性关系，根据新华社的报道，在这次共餐室的共餐当中，李丽偷偷塞给了王东一部小米2S，又通过商贩孔德玲给了王东一大一小两部三星手机。

王东的诈骗路径是：用情人的钱打通关系，收获新的情人，然后再从情人手上捞钱。

王东和李丽关系破裂之后，王东以患有肝癌为由，让李丽陪他走完3到10个月的最后一段时间，然后就将裸照及视频还给李丽。但后来李丽发现，他根本没有肝癌。

此后王东将裸照发到了朋友圈及李丽儿子的QQ群里，并群发给李丽的亲朋好友。王东还多次给李丽的丈夫打电话进行威胁及骚扰。在电话中王东称自己是李丽的情人，要求李丽的丈夫为他做事。此外，王东还打电话到李丽的工作单位及其儿子的学校进行威胁。

这种明目张胆和步步紧逼最终让王东栽了跟头，在不断遭到王东的威胁和恐吓后，李丽的丈夫选择了向检察机关和监狱举报。

东窗事发时，恐慌的女人们才发现王东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强。

朋友多让王东有了女人，女人多让他有了更多的朋友。众多情人让王东在狱友面前“很有面子”。在监狱里，王东人缘不错。情人送来的钱让他可以上下打点，他跟狱警、犯人甚至监狱外的商贩，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让他的日子过得很舒服。

王东时常与狱友喝几杯，也请狱警们一起。2014年6月17日的一次会餐中，他让情人蔡英送进去855元的烤串。那次会餐的参加者有狱友和警察，狱友在监区的仓库里炒了菜，他们还喝了酒。酒是狱警们从监狱外带入的，装在矿泉水瓶中，一瓶20元的酒在里面卖100元。

监狱的地点大多在远郊，狱警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墙内人”，面对较大的压力，讷河监狱近几年曾经发生过狱警自杀，更早的1990年代曾经发生过两名狱警拿枪打野鸭子，枪掉进水里，在捞枪时一名狱警淹死，近几年还出过两位看守活活打死犯人的事件。

在监狱外，商贩孔德玲成为了为王东传送违禁品的中转站。情人们和王东的来往给孔德玲带来了生意。在一位情人与王东决裂后，孔还专程去找到她，劝她和王东和好。在孔的描述里，王东是一个“有担当、有后台”的好男人。

蔡英给王东的烤串、李丽给王东的两部手机都是通过孔德玲转交给狱警带进去的。当然，孔德玲收了王东的钱。

90后狱友王成是王东的“媒人”，正是他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兼同学杨月介绍给了王东做他的“女朋友”。

杨月告诉《博客天下》，自己因为信任王成而加了王东的QQ，“假装王东的女朋友逗他一下。”后来她发现泥足深陷，很难离开。

王东似乎天生适合监狱，他在讷河监狱的这段日子，可能是他唯一一段出手阔绰的日子。

王东入狱前的住址是黑龙江省林甸县林甸镇东街六委。但那里，已经很少有人熟悉这个从18岁就开始入狱服刑的少年。他家的一位邻居告诉《博客天下》，王东的父亲很早就已过世，他的母亲改嫁后搬离，老房子也已经卖了。

2005年、2009年和2012年，他分别因为抢劫、诈骗和绑架三种不同的罪名被判入狱服刑。如果不考虑减刑的因素，他每次出狱最多两年又会再度入狱。

从18岁开始，他的青春岁月便与监狱纠缠在一起。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几乎都消耗在犯罪与入狱服刑之中。

王东有两位姐姐，二姐王芳帮他把诈骗自女性的钱财转移到监狱里，供他消费。

王芳在林甸县城中有两处商铺，经营着洗浴设施和水暖设备的生意。蔡英曾去找王芳讨要被王东骗去的钱财，王芳承认蔡英的钱打到了她的账户上，但语气强硬地说这是蔡英自愿的，并不是诈骗。

“钱已经给了王东了，跟我没有关系。”王芳说。

在王东的世界里，监狱的高墙是一堵“宫墙”，他在“宫”外被人追捕，在“宫墙”内拥有后宫，称帝称王。

拿王东好处的那些的人们可能即将走进高墙，讷河监狱执行了严厉的整顿，有责任的人被移送司法。

齐齐哈尔市检察机关于1月27日以涉嫌玩忽职守罪对讷河监狱五监区一分监区监区长王猛、副监区长朱登涛立案侦查，以涉嫌滥用职权罪对看守大队巡逻队看守员李海军立案侦查，并对3人采取强制措施。

如果罪名成立，他们的牢房内，应该不再会有手机铃声和微信消息提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