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厨选婿

余新国

施大柱是八大碗饭店的老板，也是该饭店的主厨。“八大碗”并非指八碗饭，而是指八大碗饭店的八道招牌菜。几十年来，施大柱就是靠祖传的这门厨艺支撑着饭店，生意一直很兴隆。可是，年过半百的施大柱身体越来越差，前阵子竟突然中风，差点偏瘫。

出院后，施大柱觉得，该确定接班人了。他的妻子几年前因病去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施小丽。施小丽长得如花似玉，追求者甚多，几乎踏破了施家的门槛。但施大柱认为，施家世代都是开饭店的，未来的女婿选厨师比较合适。

眼下八大碗饭店有三名厨师，他们是施大柱的三个徒弟，都是施大柱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年，在施大柱的教导和点拨下，三个徒弟的厨艺都精进不少，而且三个人都很英俊，是女婿的合适人选。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该选谁呢？

思来想去，施大柱有了主意。

这天，施大柱把三个徒弟叫到一起，一脸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三个人都喜欢小丽，都想做我的上门女婿，可我的女儿只有一个呀。这样吧，一周后，你们都做‘八大碗，现场比试比试厨艺，谁做得最好，小丽就嫁给谁。”

听了施大柱的话，三个徒弟都皱起了眉头。为啥？因为这“八大碗”他们从没做全过，施大柱只教给他们五道菜的做法，其他三道菜都是施大柱亲自做的，从来不给他们看，也不让他们学。这三道菜分别是第三道菜“桂花鱼骨”，第五道菜“红烧肥肠”，第七道菜“蛋羹蟹黄”，简称“神秘357”。也正因为如此，徒弟们不肯轻易离开施大柱单独开店。

如今，施大柱不传授那三道神秘菜的做法，却让他们凭空做出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番思索后，大徒弟先想出了办法。这天夜里，他敲开了施大柱卧室的门。施大柱问大徒弟有啥事，他小心翼翼地说：“师父，这几年您对徒儿关爱有加，徒儿无以回报，今晚就……就想给师父洗洗脚。”施大柱笑了笑，啥也没说。见师父没有拒绝，大徒弟赶紧端来热水，毕恭毕敬地给师父洗脚。大徒弟以前学过足底按摩，这下派上了用场，只见他又揉又搓又按，动作舒缓，用力适中，没多长时间，施大柱便舒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大徒弟见状，微微一笑，轻声问施大柱：“师父，您觉得舒服吗？”施大柱半梦半醒地回答道：“舒服，舒服。”大徒弟又问：“做‘神秘357有啥秘诀？”施大柱吐字不清地说：“关键是火……火候。”

大徒弟得到了真经，于是一有空闲，便练习做“神秘357”，重点在把握火候上下功夫。

大徒弟绞尽脑汁获取秘诀后，三徒弟自然也坐不住了。这天，三徒弟见施大柱在街上闲逛，便上前搭讪。几句闲聊后，三徒弟笑嘻嘻地把施大柱拉进了旁边的服装专卖店。又是挑颜色又是挑款式，三徒弟给施大柱买了几身崭新的衣服。师父穿着新衣服既精神，又高兴。三徒弟试探着问：“师父，做‘神秘357……”施大柱自然明白三徒弟的心思，于是拍了拍三徒弟的肩膀，叮嘱道：“控量呀。”

原来是这样！师父的意思是炒菜时一定要把握好油、盐、酱、醋、味精等佐料的用量。这也是厨师的基本功，用量少，该出的味出不来，食客没胃口；用量多，食客又觉得味重，难以下咽。听了师父的话，三徒弟练习做“神秘357”时，把控量作为突破口。

听说师兄师弟都得到了师父的点拨，二徒弟把施大柱请到一个小区的活动室，到了才知道，原来活动室里还坐着一群中老年人。这是干啥？见施大柱迷惑不解，二徒弟抿嘴笑了：“师父，徒儿知道您一个人很孤单，就冒昧为您报了个‘幸福生活社团，是中老年人在一起交流养生、运动和下棋的。徒儿希望您的晚年生活过得开心幸福。”

难得徒弟有如此孝心，施大柱乐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这晚，施大柱因为结识了新朋友，破例喝了很多酒，直喝得酩酊大醉，连什么时候回到家，什么时候上床都不知道。二徒弟扶着施大柱上床睡觉，施大柱不停地说着醉话，二徒弟红着脸问：“师傅，徒儿想问您个问题，那个神秘……神秘……”处于醉酒状态的施大柱含糊不清地说道：“观……观色呀。”

二徒弟心领神会，他知道下一步该咋做了。只要炒菜时能细心观察菜的颜色，并把菜色控制好，就能够掌握做“神秘357”的精髓。

转眼一周过去了，这天，施大柱宣布烹饪比赛正式开始。只见三个徒弟各展厨艺，纷纷亮出了各自的绝活。看得出，他们对“神秘357”这三道菜格外用心，从外观上看，跟施大柱做的几乎一样。

但施大柱尝了三人所做的“神秘357”后，却一脸不悦地摇了摇头。为啥？因为三人分别重视了火候、控量和色泽，可是只有在同一道菜上将三方面都协调好，那才是无可挑剔的美味佳肴呀。

其实，施大柱早就料到徒弟们会想方设法地从他嘴里获知“神秘357”的秘诀，因而他的酣睡、受馈以及醉酒，也是将计就计。三人做的菜都不分伯仲，到底该选谁做女婿呢？施大柱一时也难以决断。

就在施大柱左右为难之时，突然传来噩耗，施小丽在街上遭遇车祸，伤势严重。等施大柱等人赶到医院时，施小丽还处于昏迷状态，头部全被绷带缠绕。因为施小丽的脸被飞来的车玻璃击中，所以容貌应该是保不住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些天施大柱刚出院，现在女儿又住进来了。施大柱下了决心：必须尽快确定女婿人选。

深思熟虑后，施大柱又把三个徒弟召集到一起，施大柱说：“前面的比赛你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水平相当，很难决出胜负，但责任不在你们，是师父没给你们传授做‘神秘357的方法。这样吧，今天师父现场给你们演示一下，看完后你们参照师父的做法重新做菜，一较高下。”说完，施大柱便现场做起“八大碗”来，重点放在第三、第五、第七道菜上，三个徒弟目不转睛地看着，个个敛声屏气，生怕遗漏什么环节。

待施大柱做完，三个徒弟也看清了过程。徒弟们开始施展厨艺重做了一遍“八大碗”，这回，无论是外观还是技艺，都与施大柱做的毫无二致了。三个徒弟胸有成竹地等待师父宣布结果，施大柱却说：“你们做的菜师父已经品尝了，是好是坏师父心中自然有数，可是现在师父很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若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大胆地提出来。”

话音刚落，大徒弟便抢着说：“师父，徒儿发现您做第三道菜之前，竟把炒锅连刷五遍，这是为何？”施大柱一听，嘿嘿地笑着说：“第三道菜是桂花鱼骨，它是以鱼骨为主料的传统菜，是我们施家‘八大碗代表菜之一。但此菜的烹制十分讲究，尤其是不能掺入其他杂质。因此，我炒这道菜之前，用清水将炒锅连刷五遍。”

“可炒第五道菜时，您怎么两次把炒好的菜倒入垃圾桶里？”三徒弟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第五道菜叫红烧肥肠是吧。”施大柱摇头晃脑地说，“这道菜对猪肠的质量要求很高，猪肠若清洗不干净或放置时间过长，在爆炒的过程中就会散发出异味。正是觉得猪肠的味道稍微有点变味，我才多次让配菜员换菜，并两次将炒好的菜弃之不用。”

师兄师弟都发了言，二徒弟才缓缓地说：“徒儿想问的是，您在炒第七道菜前喝了一杯叫不出名字的饮料，也让我们喝，这是什么饮料呢？”

施大柱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出了其中的奥秘。

其实，这是一种调制的饮料，喝了这种饮料后人体的废气特别多。在憋不住的情况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至于这样做的原因，施大柱解释说，人吃五谷杂粮，日常生活中不可能没有废气，他让三个徒弟也喝这种饮料，目的就是看三人喝了饮料后会有什么表现。结果大徒弟和三徒弟在做菜过程中一动不动，倒是二徒弟两次到门外排废气。

见三个徒弟再没什么疑问了，施大柱才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施家八大碗饭店之所以兴盛百年而不衰，除了厨艺精湛外，还有令人佩服的厨德。在这次比赛中所展示的净锅、辨味、排气等做法，就是施家菜厨师应该具备的基本厨德，也是对食客们的尊重和负责。”顿了顿，施大柱接着又说：“今天的比赛到此结束，至于谁能成为我的女婿，我明日再告诉你们答案。”

第二天，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大徒弟三徒弟到来。施大柱急了，赶紧派人去找，才得知两人已不辞而别，到别的饭店做厨师去了。施大柱心里那个气呀，但他也明白，大徒弟和三徒弟自认为精通了“八大碗”的做法，并且施小丽已毁容，施家的八大碗饭店对他们哪里还有吸引力？

倒是老实本分的二徒弟照常来上班，施大柱板着脸说：“你咋不学学师兄和师弟，也另谋高就？”二徒弟低着头说：“徒儿知道自己的技艺还不配做‘八大碗的主厨……但师父栽培徒儿多年，徒儿终生难忘师父的恩德。既然师父没赶徒儿走，徒儿又怎么忍心离开呢？徒儿觉得，即使不能成为师父的女婿，不能做‘八大碗的主厨，只要八大碗饭店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要尽我的能力来报答师恩呀……”

好个有情有义的徒弟！施大柱在心里暗暗称赞。没等二徒弟说完，施大柱便朝他摆了摆手：“不说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师父的女婿，八大碗饭店就交给你了。”二徒弟一愣：“师父，这……这……”

“你就别推辞了。”施大柱笑道，“其实，昨天的比赛结果师父已经心里有数了，师父知道你的厨艺与‘八大碗主厨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但师父选女婿的首要条件是厨德和人品，其他方面可以慢慢学。从今天开始，师父就把毕生所学全都教授于你。”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从里屋走出一位青春靓丽的美女。这美女正是施小丽！原来，所谓施小丽遭遇车祸导致毁容的事，只是施大柱父女合演的一出戏，正是这出戏考验了三个徒弟的厨德及人品……

（发稿编辑/周婷婷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