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2015-09-12俞莉
俞莉
一
禾县隶属江城,离深圳有一千多公里。十几年前,我还在江城读书,曾和前夫来过一次,那时,他是我同学。从江城到禾县坐公交大巴一个小时,沿路停靠几个小站。柏油马路在夏天被晒得沥青翻出,我们去禾县看荷花,都说禾县的荷塘最富盛名。我们在禾县寻了一天,到处问人,荷塘在哪儿,被当地人当成傻子。有人说,你们去南河看看吧。南河是禾县的护城河,横贯东西,一直通到长江。我们沿着南河走了很远,终于看到了一片碧绿。也许,那还并不是传说中的荷塘,但也足够让我们欢欣鼓舞了。
时隔十三年,再次来到禾县。对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小城,我一直有好感。正值夏天,荷花应该开了吧?
从深圳到江城,我坐的是普快,这条线还没通动车和高铁,火车很古老,哐当哐当,开了一天一夜。有睡眠障碍的我,居然在火车的颠簸中睡得很好,车厢里混杂的茶叶蛋、方便面、小孩子的尿骚味,竟也能让我安之若素,仿佛这才是生活本来的味道。醒了就看窗外的风景,好久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地关注过自然风景了。火车穿梭的地方远离喧嚣城市,山峦,树木,农田,不断送到眼前,偶尔还能看到慢腾腾的水牛,和结伴在水里游玩的鹅鸭,一切都让我感慨不已。
我在江城住了一个晚上。和十几年前相比,江城已变得快要认不出了。我没去母校,母校已经迁了新址,也没去寻留在此地工作的同学。新街口的百货大楼还在,总算还留有过去的印痕,我住的快捷宾馆就在新街口。百货大楼对面的大桥下面,有一个“的士”停运点,专门是到禾县的。上车20元,只要凑够三四个人,司机就开。
我就是坐这种车到禾县的。
王小毛说,你坐贵了,有更便宜的,就在新街口对过等,客运站开出来的,半个小时一趟,中巴,只要11元。
王小毛是我在禾县认识的一个女人,没想到,在禾县,我会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交集。
那天,我在禾县的东门口公交站牌下车,一出来,一个瘦瘦的扎着一条马尾辫的中年女人就像见到熟人一样,攀上来,想跟我说话。
这年头骗子多,疯子多,怪人多,小心为妙。司机打开后备箱,我拿出拉杆箱径直走到马路对面的芙蓉宾馆,这是我在网上提前预定的,来之前做了功课,这儿离城中心不远,附近有超市餐饮网吧足浴休闲场所,许多公交车站经停对面站牌。县城的好处就在这里,它拥有城市的大部分功能,同时,离乡村也近,你可以在一天之内,去周边的农村去逛个来回,人也不多。
过了马路,进到宾馆大门,一转身发现那个瘦瘦的中年女人还跟在身后,紧盯着我,那目光令人发毛。还好,她到底没有跟进宾馆里来。
这个小城,我没有熟人,十几年前来过,也没跟什么人结下友谊和冤仇,而被人惦记。那女人莫不是个疯子?
在宾馆收拾了行李,冲了凉,将笔记本接上网线,一切安顿好,已经下午五点了,我出去准备找个小餐馆吃饭。
一出宾馆大门,吓了一跳,那个瘦瘦的中年女人还在,她本来是坐在外面台阶上的,一见到我,立即弹了起来,仿佛等了好久。我不得不确认被这个女人盯住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干嘛老跟着我?”
“你不是那个……你还记得吗?你上次在对面上车……”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从外地来的,刚到这儿,我不认识你。”说毕,我加快了步子,忙不迭地躲开这个女人,走到斜对面的一家小饭店。
店面不大,几张木头桌椅,门外挂着塑料帘,灶案上放着几盆新鲜的蔬菜,一个围着白围腰的女人,问我要炒个什么菜。这种家庭作坊式的小餐馆很合我口味,干净,家常。我点了一盆豆腐皮鸡毛菜和青椒肉丝,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我泡了杯茶,估计是老板的女儿。不一会儿饭菜就香喷喷地上来了。小饭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吃到一半时又来了一男二女。那男的直接跑到厨房,指挥着,烧什么菜,看样子是熟人。又听得那男的,对其中一个女人说,现在生意不好,野味都不搞了。
小餐馆大约是为了节约成本,连空调也没开,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台电风扇在摇着头吹。我吃得很慢,从现在开始,我的假期算是彻底开始了,我要慢慢地过。
吃完饭,出来,外面暮色四合,那个跟踪我的瘦女人终于不见了。我并不急于回宾馆,沿着街道慢慢走。
小城华灯初上,与白日的嘈杂相比,多了一份宁静和朦胧。这一条街叫沿河街,是禾县的主要街道,街道两旁增加了不少新建筑。在我住的宾馆旁边是一家小型超市,门口停着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还有小轿车。十几年前,我和前夫来这儿,坐过人力车,当地人称大野机,车夫在前面蹬,客人坐在改装的车棚里,有点像三四十年代电影里的黄包车。上车两块钱,从东到西能兜个来回。现在这种车不见了。小轿车倒是增加了很多,宝马奔驰也不鲜见。
宾馆对面很热闹,新建了一个街心花园,硕大的广场,中央有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新闻。声音却被大妈们强健的广场舞盖过了。街心花园的广场舞分了好几拨,我怀疑禾县的妇女们饭后都会来此。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走到哪儿,都有欣欣向荣的人类。热闹的红尘,你不知道他们的悲喜,他们也不知道你。我远远地站着观望着。
天已黑了,有点累,南河在不远处,与这条街平行,从十字路口过桥就可以看到,或者从街心花园绕过去,也可以到。
我打算等白天再过去逛逛。
二
我又见到了那个妇人,在那个站牌下。她瘦瘦地坐在条凳上,像在候车,又像在接人。车来了,她站起来,盯着每个上下车的乘客。过一会儿,车走了,她样子沮丧地一屁股坐下,等着下一班车。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她终于离开站牌朝马路对面走来了,眼睛一瞬间落到我身上,立即又有了跟昨天一样的表情,很激动,但很快眼神就黯淡了,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我猜想,她一定是把我认错为某个她要找的人了。
好奇心驱使我主动叫住了她。
“你在找人?”
她点点头,“对不起,昨天把你认错了。可是,真的很像啊!”
“像谁?你的……朋友?”
“不是。”她又盯牢我,喃喃地说,“像,真像,你是不是这儿有个姐姐?”
“我这里没有亲戚,我家在外地,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她回过神来,有些羞赧。“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唉,我找了整整一个月了。”
“天天在这个站牌?”
她点点头。
“你可以贴寻人启示,或者找警察啊!”如果这个人对她那么重要的话。
她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很懊恼的样子。“我不晓得她名字。”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的好奇心被勾起。
“妹子,我回头告诉你,行不行?我就在你宾馆旁边的燕子超市上班,等下午下班,我过去找你可好?”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答应了,告诉了她我房间号。
她临走时,告诉我,她叫王小毛。
王小毛称我妹子,事实上她比我还小一岁。这是我们后来在交谈中得知的。在王小毛眼里,我很年轻。其实不是我显年轻,而是,她与实际年纪太不符合了。在深圳,在我周围,35岁女人,正是风华正茂,妖娆妩媚的大好盛期。而王小毛,比她的年纪看起来老了不下一二十岁。
黑,瘦,脸上毫无水色,若形容女人是花的话,她就是墙角边的灌木草,而且是那种干枯了的灌木草。她的穿着也要为她的相貌负很大责任,酱色的短袖棉T恤,黑裙子,瘦人再穿深色衣,更显憔悴,头发胡乱束在脑后,脖子细长,背略弓,总是前倾的样子,显得很急迫。其实,若仔细看,王小毛五官并不难看,细眉弯眼,尤其是眼珠很黑很深,这样的脸庞若好好打扮会年轻生动很多。
下午,王小毛来找我的时候,我刚从城隍庙逛了一圈回来,禾县的城隍庙历史悠久,有各种土特产和民俗工艺。但这次去,很让我失望,那地方已变成一个一个卖衣服杂物的铺面。
王小毛敲门的声音不重,轻轻的,迟疑的,一下又一下,我不知道她在外面敲了多久,我以为她会按门铃。
打开门,她局促地站着,看见我,立马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我记错了门号。
我将她请进屋,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让她坐下。她打量着房间,眼神有点恍惚。
“今天不去站牌了?”我问。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发,“等会儿再过去。”又低下头,“不容易找得到。”
“你每天都那个时间去?”
“每天上下班之前之后,都会过去的。”
“什么样的人?”
她抬起头,出神地看了我一会儿。“一个多月前,我去江城办事,就在对面等公交大巴。那种巴士是从汽车站发出来的,大约四十分钟一班车,比你打‘回头的便宜,就是等车时间长一点,开的也慢些,站站都有停。我以前去江城不多,每次去跟我老公的车……”
她老公还有车?可见并不穷。
“我老公过去是开出租车的,没牌照的那种,一般跑长途跑得多,都是熟客找。”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我第一次坐这公交车,上来才发现这车是自动投币的,上车10元,全程11元。我有三个5块,只好全投了进去。我问不找钱吗?坐在投币口旁边座位上的一个老大爷告诉我,等下若有人上车,有零钞的话,你可以收下来。我等了半天,上来的人一般都是零钞准备好好的,不多不少。我心想,可能收不回来了。正懊恼着,上来一个大姐,手里捏着3枚硬币,说去横山——横山是离禾县最近的一个镇,投币口的那个老伯伯一见硬币,就好心地说,你把零钞给她(他指着我),她多投了钱币,需要找零钞。那位大姐就把零钞搁我手上。司机在前面说,上车10元,全程11元,司机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看得到乘客的一举一动。那位大姐一听,说,‘这么贵啊,我就到横山,坐别的车才3块呢。司机说,‘别的车是别的车,我这个上车就10块。‘那我不坐这车了。于是,她从我手里把那三个硬币收了回去,但是,奇怪的是,她竟然又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放我手上,然后下了车。”
王小毛说到这里声音不由自主高起来。“那位姐姐犯糊涂了,她听说上车10元,就顺手拿出10元给我,然后她下了车,车就开了。”
也就是说,王小毛占了10块钱的便宜。难道她就为这点小事找了一个月吗?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人家。”
“这也不怪你啊。人犯糊涂,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应该当即把钱还给她。这个钱我不能收的呀。”
“那种情况下,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她扭过头,“不,我不是没反应过来,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可是,我当真是见钱眼开啊,3块钱被她拿走,又来了10块钱,我高兴昏头了。一直看着她走下车,一动也没动。但后来,我越想越后悔。我不该贪这个心,拿人家10元钱,你想想,她10块钱的车费都嫌贵了,要坐3块的,肯定很穷,我却贪了人家10元,还不吭声。”
“于是你就天天在这儿等她?”这么认真的女人还真是少见,这世界,被人伤害,被人亏欠,被人占便宜的事太多了,而她,仅仅因为多拿了别人10块钱,就如此坐立不安。我有些肃然起敬了。
“做人得讲良心,对不?人不能亏心。”王小毛道,“那个姐姐清醒过来肯定骂死我了。10块钱,可以给孩子买二十个鸡蛋,一斤瘦肉,打两斤酱油了。我平时买菜,一毛两毛都要算,你想啊,人家那也是不舍得花的呀。”
因为这个10块钱,王小毛背负了沉重的良心债。天天在站牌那里守株待兔。
“禾县就这么大,她总会再坐车的吧。”王小毛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那也不一定在这儿坐车,也不一定恰好就是她等的那个时辰,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很不靠谱。
“那天遇到你,我一下子高兴坏了,你俩真的很像。”
人群中确实可以找到相像的人,某一类人,有某一类人的共同特征。可是,我还是觉得王小毛大约是看岔了,走火入魔了。
“是不一样,我认错了。她比你土气,也比你老,不过,你们个头、身材、脸模样都很像,那个姐姐,我虽然只见过那一次,可是我不会忘记的。”
“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了,就像我老公以前买彩票,他说数字快接近了,越不能放弃,运气就要来了。”
这个比喻让我哭笑不得,我因为与她找的那个人相像,就和中彩拉扯上了。
“我要去站牌了。”她站起身。去那里成了她每天必做的功课。“今天和你说了这番话,我从没跟人说过。一直压在心里。说了,我好像好受了一些。”她对我的倾听表示感谢。
“也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她眼睛一亮。
“在网上找,利用网络。”
“我不会上网。”
“我帮你,你不介意我把这个事儿挂在网上吧?”
“没关系,不过,可不可以不把我名字写出来?”
“行,但你要留一个电话号码。”
“好的,谢谢你啊。”她充满感激。
“也不一定能找到,只是碰碰运气。”
三
我没想到,在禾县会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联系,为一件常人看来十分荒唐的事忙活起来,仿佛这次来禾县的全部意义即在于此。
我把王小毛的这个故事挂在禾县第一门户网,“禾县论坛”栏目“天下事”板块里,用了一个醒目的名字“烫手的十元钱”,希望那个女事主或者她身边的人能够看到。
帖子贴出之后点击率很高,还有许多跟帖。点赞的很多,有说,这是传播社会正能量。挖苦讽刺的也有,说是炒作,故意吸引眼球,没事找事。
王小毛现在除了继续等站牌外,又多了件事,到我的宾馆看帖。有别人点赞,她就微笑,看到别人讥讽,就很难过。她的手机号码接过几个电话,都是叫她参加什么爱心组织,或者问她搞不搞借贷。
帖子只热了一天,很快就给翻到后页去了。天下事太多,无关痛痒的10元钱很快不在话下。
“也许那个姐姐跟我一样,不上网。”王小毛叹口气。
“也许人家看见了,心领了,并不在乎那钱了。你想啊,如果那个姐姐家住得远,难道还特地为了10元钱再跑来一趟?”我安慰她。“把这件事忘了吧。”
在我的劝导之下,王小毛减少了每天去站牌等候的时间,却每天必来我房间报到一下,她似乎很愿意跟我攀谈,也对我产生了好奇。一个女人,大老远跑到一个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也不是什么风景胜地的小县城,匪夷所思。或许,正如我看她的行为怪异,她同样认为我不可理喻。
她在我宾馆每天呆的时间倒也不长,就是下班的时候过来一小会儿,看看那个早已被淹没的帖子,然后互相回答一些对方的问话,便告辞,说儿子还在家等她,要回去做饭。
离婚后,我变得很自闭,害怕人群和熟人。不过与王小毛在一起,我反倒很轻松,大约是因为陌生和遥远吧,我不用戒备。甚至还可以掏心窝子,说说自己从不对人诉说的隐私。
我告诉她,禾县我十几年前来过,是和我前夫一起来的。
“你也离婚了?”王小毛一个“也”字暴露了自己的状况。看来,我们还真有共同点。
仿佛看出的我误解,她又道,“我没有离,我老公跑了。”
“跑了?”
“躲债。他这个人好赌,除了开车,就去地下赌场,讲不听,去年赌赢了一辆奇瑞车。可是今年一直输,输惨了,我都不知道,去年他把车弄来,我就担心,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放在这里心不安。让他洗手不干,他不听。谁知道,他赌到后来赊账,已经欠下一百万了。人家上门要追杀他。”
“他跑哪儿你知道吗?”
王小毛摇头,“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说,因为他晚上经常不归家,我也习惯了,开始我以为五天八天会回来,却再也没回了。”
“走了多久了?”我惊问。
“两个多月了。”
“啊?”
“我找不到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王小毛的眉头蹙在一起,脸显得越发憔悴凄苦。
“他不要你,也不要儿子吗?”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给儿子买了双耐克鞋,七百多块钱,我儿子平时穿的鞋都是几十块一双的。得到新鞋高兴坏了,我老公喝了酒,说,老婆,我以后会让你娘俩过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才是好日子。”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四
我在禾县的最后一天顺着南河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王小毛陪我一起走的。
与十几年前相比,南河的周边有了许多变化,道路拓宽了,沿街商铺林立,茶馆、棋牌室、发廊、足浴、饭店、药房不一而足,河对岸也竖起了一栋栋高层建筑,更远处是青山绵延。河堤两岸种着垂柳,还有让行人落脚歇息的水泥凉亭,总的来说变漂亮了。
南河水却还是一如既往平稳地流着,十几年前还能看到零星的妇女在那儿洗猪头肉洗菜,现如今大约仅仅是一条无用的观赏河了。王小毛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这河才热闹呢,一到傍晚,棒槌声此起彼伏,水清得不得了,妇女们都来这河里洗衣服,那时你要看的荷花成片都是。
我记得,一直走下去,在南河的西头就应该能看到荷塘了。当时前夫还脱了上衣,跳进水里,帮我摘了两个新鲜碧绿的大莲蓬。
莲子,怜子。
他曾说,地老天荒,我们在一起。
离婚是我提的,他不愿意。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心已经变了,人就是个躯壳。我是跟随他去深圳的,在那个著名的通讯公司,他做到了主管,被外派到另一个地方。地位和金钱的确能给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在他心不在焉的探亲的日子里,在他出门笔挺的西装里,在他闪烁其词的话语里,我感觉出了誓言的幻灭。
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没有小孩,也利于关系断得清清爽爽,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相爱相逢相识过。
西郊也没有荷花了,我们白来一遭。
王小毛说,再往前走一点,西塘边有一座大庵庙,要不,我们去拜一拜,可好?
果然,在路尽头处,看到一座小土庙,外面是黄土路,一个姑子在门口打扫卫生。“要不要请香?有五块十块的,保平安,还有一百的,全家福。”我点点头,递给姑子五块钱,拿了一炷平安小香。王小毛也请了五块钱。
跨进门槛,里面竖着一尊观音像,坐在莲花之上。案头放着供果、香油,墙壁四周画着罗汉,还张贴有一块功德榜,黄色的布纹纸上写了不少捐善款人的名字。
我在蒲团上对着观音拜了三拜。菩萨低眉,宝相庄严。
王小毛也如此拜了拜。然后起身,又掏出10元钱塞进功德箱。
出门的时候,她告诉我,这10元钱是帮那个姐姐捐的。她黑瘦的脸上有一种释然的表情。
西郊无人,抬眼处,大地辽阔,晚霞映满天空。世界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