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丽与领袖的情感交响

叶介甫

朱仲丽，1915年2月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市，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后裔，是周南中学创始人、著名民主革命先驱、革命教育家朱剑凡的爱女，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党和人民军队的卓越领导人王稼祥的夫人。她担任过毛泽东的保健医生，为白求恩大夫做过助手，建国后，曾担任中苏友谊医院第一副院长、中华医学会常务理事、医学光学委员会副主任等职务。2014年2月8日朱仲丽在北京逝世。今年2月是朱仲丽诞辰100周年，也是她逝世1周年，谨以此文纪念这位共和国历史上的杰出女性。

与毛泽东是忘年之交

朱仲丽的父亲朱剑凡，早年曾留学日本，回国后，他“毁家兴学”，于1904年在自家园林内创办了一所近代中国女子学校周氏家塾，专门招收女学生。满清政府倒台后，周氏家塾改为周南女校。在“五四”运动前后和大革命期间，朱剑凡和毛泽东以及蔡和森、何叔衡、徐特立、谢觉哉、李富春、李维汉、王震等许多党的领导人，共同从事过革命工作，向警予和杨开慧烈士及蔡畅、丁玲等同志，都曾是他的学生。

朱仲丽的童年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与社会环境中，更有机会经常和这些前辈革命家见面，聆听教诲。当年，毛泽东正酝酿成立新民学会，有一次来到她家，找她爸爸谈事。小仲丽天真地望着他问道：“毛叔叔，你为什么要取一个怪名字，叫二十八画生呢，真不好听。”

毛泽东笑着回答：“我是喜欢来新花样，用数目字代替名字，节约呀，省事呀……”

小仲丽插嘴道：“是不是还有保密呢？”

毛泽东高兴地说：“你真聪明！”

朱仲丽怎么也没想到，10多年之后，当她去延安参加革命时，被大家称为“毛主席”的就是当年的“毛叔叔”。

1938年初春，朱仲丽来到自己向往已久的革命摇篮延安。

不久，朱仲丽就接到通知，说毛泽东要见她。听到这个好消息，朱仲丽既高兴又紧张，心里想：见到毛主席应该怎么称呼呢？是叫毛叔叔，还是称毛主席？是鞠躬，还是敬礼？她的心突突地跳着，眼前不时闪现毛泽东当年去她家时的情景。

在一间极为普通的窑洞里，朱仲丽见到了毛泽东，激动之余，一句长沙土话脱口而出：“毛叔叔，你健旺？”一想不妥，又忙抬起右臂，两腿不熟练地并在一起，喊了一声：“毛主席，敬礼！”

看到朱仲丽笨拙的动作，毛泽东不禁笑了起来。他伸过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来，坐在这儿。”一口浓重的乡音使朱仲丽感到格外亲切。

毛泽东打趣地说：“你长大了，好！我在长沙见到你的时候，你刚刚学会讲几句话，走几步路，今天成了大姑娘，并学会向我敬礼了！”

朱仲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笑着。

毛泽东拉家常似地问：“你读了几年医学院？”

“读了5年，实习两年，先是在上海同德医学院，后来又到东南医学院。毕业后就到了南京中央医院。”

“噢，一共7年，是硕士、博士喽，牌子响当当的！”

朱仲丽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的经验不多。”

他们交谈的时间很长，谈得很多。朱仲丽一直很兴奋，不过，她并没有忘记医生的职责。在谈话的最后，她向毛泽东提出了3个请求：第一，请多多散步，这样可以使身体健康;第二，请少吸烟，最好戒掉烟，烟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第三，请您马上吃早饭，马上休息！

毛泽东哈哈大笑：“好啊，这细妹子还挺会照顾人喽！”

为邓中夏当联络员

1927年“马日事变”时，朱仲丽跟随父母到了武汉，大革命失败后，全家又来到上海。父母和哥嫂在上海以经营酒楼为名，做党的地下工作，另一个哥哥则在苏区任红军兵工厂厂长。当时朱仲丽15岁，就已开始协助父亲做地下工作。

1932年，她考入上海同德医学院。爸爸鼓励她，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到根据地为红军当医生。然而不久，爸爸就因病离她而去。在她最悲痛的时候，她的姐姐和姐夫（即红军将领肖劲光）从苏联秘密回国，给这个家庭又带来了新的生机。肖劲光到中央苏区后，朱仲丽帮助姐姐带孩子。当时在上海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互济会主任是我党早期工人运动领导人之一的邓中夏，他安排朱仲丽的姐姐做救济总会的翻译，负责把中国共产党的宣传文件由中文译成英文。从此她和姐姐开始了新的战斗。

姐姐翻译的材料由邓中夏的爱人李瑛负责取送，朱仲丽以大学生的公开身份掩护姐姐的地下工作。当时上海形势已经恶劣，由于有一份材料急需翻译，李瑛送材料时，被特务跟踪。当时李瑛不仅来送文件，而且还要代表党组织给朱仲丽送来一个重要的信函：经党组织和邓中夏同志批准，发展朱仲丽为列宁主义小组成员。

就在她们接头时，敌人破门而入，把李瑛、朱仲丽和她的姐姐一起抓走，当时朱仲丽才17岁，但她经受住了这次严峻的考验。面对敌人的审问，她很勇敢，不承认姐姐和李瑛是地下党，也决不透露肖劲光到哪里去了。敌人威胁她：你如果不说就枪毙你。但她没有屈服。

由于叛徒的出卖，她的姐姐和李瑛被敌人判刑。朱仲丽由于不满18岁，在地下党的营救下，最终无罪释放。

做中央领导的保健医生

1938年，朱仲丽到延安后，被安排在宝塔山上的边区医院工作。这所当年红军最大的医院，只是一排排不起眼的土窑洞。虽然工作条件很差，但医院的工作效率却极高。那时，一个医生每天要做两三个手术，看50个门诊，管三四十张病床。虽然朱仲丽的工作十分劳累，心情却非常愉快。

边区医院来了这样一位医学院毕业的女医生，不但医术精湛，而且年轻漂亮，确实引人注目。有一次，朱仲丽在手术室里为一位患者做眼科手术，她全神贯注，剪子、刀子、镊子在手中灵巧地飞舞。做完了手术，她才发现有几位首长正脸贴着玻璃往里看。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邓小平、贺龙、关向应、杨尚昆等，都穿着八路军的军装，笑眯眯的。朱仲丽连忙与他们打招呼。

第二天，朱仲丽遇到了贺龙。贺龙笑着说：“你真有本领，这么小的年龄就拿着尖利的刀子在病人眼睛上开刀，不简单哟！”

朱仲丽笑着说：“贺师长，这是小手术。”

不久，朱仲丽就担任了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保健医生。她深知这个工作责任重大，因此，总是兢兢业业地工作着。那时，毛泽东由于每天长时间伏案工作，手臂活动太少，患了肩周炎。为了治好毛泽东的病，朱仲丽缠着他打麻将，并教他跳舞，收到了很好的康复效果。朱仲丽多年以后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我教主席跳舞》的文章，里面这样写到-----

“延安时代，紧张的工作之余，为了让中央首长松弛一下脑神经，于是，利用既做食堂又做小会议室的平房，每星期六的晚上组织一次跳舞晚会。为了请毛泽东同志学跳舞，我们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起初他对跳舞毫无兴趣，我们就以锻炼身体为由请他参加。记得我初次带毛主席跳舞，他是那么高兴，而我却有些紧张。‘你的脚，要灵话些，别像士兵操练似的，要把脚尖抬一点点，擦着地板跳，就好看。’我用长沙话说，‘主席，你还要学会转圈子，朝左朝右。’ ‘啊，还有这么多的道理。’毛主席很有兴趣地说。‘是的，主席，这是跳交际舞的规律。’‘你的权力真大，叫我朝前我就得朝前，后退就后退，成为我头上的指挥官了。’毛主席这番话，逗得我和江青都笑起来。当杨家岭礼堂盖起来之后，每星期举行一次跳舞晚会，毛主席已学会了狐步舞，开始学跳华尔兹了。全国解放以后，我也和毛主席跳过舞。这时，他已经会跳好几种舞了。毛主席曾经和我说过，跳舞这个运动不错，能休息脑子，使人两腿有力，还是一个联系群众、与群众交谈的好场所。”

毛泽东为她的爱情牵线搭桥

1938年，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六届六中全会，23岁的朱仲丽被调到大会服务处做代表们的医疗保健服务工作。一天，逢会议休息时间，毛泽东与王稼祥到会场外散步，正巧遇上从城里赶回来的朱仲丽。毛泽东扬着手热情地打起招呼：“嗨，小朱！”朱仲丽闻声驻足，赶紧举手敬礼。毛泽东被对方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转身对王稼祥说：“稼祥，你们也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小老乡朱仲丽医生。”

毛泽东的话音刚落，朱仲丽已向王稼祥伸出手，大方地说：“王主任（王稼祥时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主任——作者注），您好！”

王稼祥热情地与朱仲丽握手，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喜悦：“小朱同志，认识你很高兴！”

毛泽东插话说：“王主任啊，别小看这细妹子，她可是边区医院的外科大夫，我们这些人的医疗健康都归她管，你也在其中呐。”

3人寒暄之后，朱仲丽离开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王稼祥忽然对毛泽东问道：“你是怎样认识小朱的？”接着又补充：“我是说你在什么时候就认识她了？”

毛泽东觉得有些奇怪，王稼祥是很少主动打听异性的。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便对王稼祥说：“我和她父亲是老朋友了。”

毛泽东问：“怎么样？我的这个小老乡不错吧？”

“嗯，不错。”王稼祥诚实作答。

“你下一次要见她的话，就去找肖劲光，肖劲光是她的姐夫。”

王稼祥记住了。

没过几天，王稼祥果真去找八路军延安留守兵团司令员肖劲光，肖司令自然也就心领神会，与朱仲丽的姐姐一唱一和地撮合。终于，1939年3月5日，王稼祥与朱仲丽在战友和亲人们的祝贺声中喜结良缘。

婚礼那天，在延安的中央领导同志都参加了婚礼。毛泽东对王稼祥笑呵呵地说：“你成了我们湖南的女婿，今后可要好好照顾我们的长沙细妹子啊。”

给刘少奇治病成了好朋友

1942年底，有一天，在杨家岭医务所工作的朱仲丽接到通知，要她担任刚从苏北解放区到延安的党中央领导人刘少奇的保健医生。

当时，刘少奇受党中央的委托，回延安参加党的“七大”的筹备工作。1942年正是抗日战争最艰难的一年，日伪顽敌狼狈为奸，对我抗日根据地实行层层封锁，环境极为险恶。刘少奇于这一年春天由江北苏区出发，经山东、河南、河北、山西等省，于年底到达延安。长途跋涉，历尽千辛万苦，身体极为消瘦和虚弱。

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来敲朱仲丽的门：“朱医生，请你去看看病。”

朱仲丽听出是刘少奇身边工作人员的声音，立刻意识到，准是刘少奇病了。她急忙穿好衣服，带上听筒、血压表和体温计等，向刘少奇住的窑洞奔去。只见刘少奇正躺在一张藤织的长椅上，右手按着腹部，神情十分疲惫，面色苍白。看到朱仲丽进来，他点头微笑。

“很对不起，把你请来了，干扰了稼祥同志的休息。”刘少奇歉意地表示。

“不。你的脸色不大好，怕是过于劳累了，要注意休息啊！”朱仲丽关切地说。

经过检查，朱仲丽诊断刘少奇的慢性肠胃炎又发作了。她打开药箱，取出解除胃痉挛的药片给他服下。朱仲丽心想，如果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给他喝该有多好啊！哪怕是一碗普通的挂面也好。可是，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这只能是一种奢望。

朱仲丽只好要求刘少奇少食多餐。刘少奇听后，连连摇头说：“一天三顿还不够？还要吃四五顿？大师傅老陈已经够辛苦了。他为我做的饭菜很软和，又不油腻。在延安能这样已经够舒适的了。”

朱仲丽见状，又想了一个主意。她请大师傅把馒头切成薄片，在炭火上烘干给刘少奇吃。当她将烘好的干馍片装满一个铁盒子，送给刘少奇时说：“少奇同志，这是特地为你精制的一盒‘奶油饼干’。你夜晚工作的时候，吃上几片，对胃病很有好处。”

刘少奇打开盒盖很高兴地取出一片送到嘴里，连连夸奖：“不错，不错，又脆又香，真是山沟沟里的上等美味饼干。朱医生真有办法。”

刘少奇与王稼祥夫妇在杨家岭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时常在晚饭后一起散步。一天，他们又一起在窑洞外面的黄土坪上漫步，边走边谈。刘少奇还提起了一段往事，他对朱仲丽说：“我是你的同乡，宁乡县道林人。我在长沙第一师范读书的时候，听过一位有名的教育家讲演，受益不少。这位教育家就是你的父亲朱剑凡先生。”

朱仲丽没有想到，自己早已病故的父亲，一位普通的老教育工作者，竟在刘少奇的记忆中留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内心十分感动。

王稼祥是她永远的思念

王稼祥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他曾被敌人的炸弹炸断肠子，躺在担架上进行长征。新中国成立后，王稼祥是外交部第一副部长兼任驻苏大使，朱仲丽便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位大使夫人。

在王稼祥同志诞辰100周年的时候，有记者问及朱仲丽此时的心情。她神情略显凝重地说：“我不能带着悲哀的心情去纪念稼祥，因为悲哀不能产生进步。我是带着鼓舞的心情、心潮澎湃的心情去缅怀稼祥。”

相濡以沫几十年，朱仲丽对王稼祥深为了解。她说：“稼祥同志是为人民谋利益、忠于党的人。他一生所做的那些事情，时时刻刻都是我的好榜样。”无论是在延安的窑洞里，还是出任驻苏大使期间，或是在事务缠身的重要岗位上，她眼中的王稼祥“不但谦虚、谨慎、而且非常好学，喜欢读书”。

她回忆说，“王稼祥博览群书，不管公务多么繁忙，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总是拿着书本在看，甚至有时睡着了，但书还是抓在手上，灯也没关。”朱仲丽心里一直怀念着王稼祥。据她的回忆，1966年夏天，“文革”开始了。王稼祥虽然是中央书记处书记、中联部部长，但实际上已经靠边站了。康生之流别有用心地诬陷王稼祥推行“三和一少”“三降一灭”的修正主义路线。1966年王稼祥和她被通知搬出中南海。1967年8月的一天，王稼样被一伙闯到家里的造反派拳打脚踢一番批斗后，神智突然不清，一个人在屋里大声喊叫“我没有罪！”她闻声急忙来到他的身边，一边安慰，一边给他服下一片镇静药。谁知，王稼祥躺下后，可能感觉睡得不踏实，自己又拉开抽屉，抓起许多安眠药，全部吃了下去。由于药量过大，等她发现时，王稼祥已经昏迷不醒。她急忙给王稼祥注射了一针强心剂，随后把他送到医院抢救。经过两天两夜，王稼祥才醒了过来。

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王稼祥同许多老干部一起获得了解放。在1972年的一次会议上，毛泽东在讲话中对王稼祥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王稼祥曾写了报告给我，这样的老同志只讲自己的过，不讲功，很难得。应该很快让他出来工作。”不料，不久，江青等人打着“批林批孔”的旗号，把矛头指向周恩来总理。

1974年l月25日，王稼祥拿起报纸，当他看到“反革命修正主义和‘三和一少’外交路线”等字眼时，顿感一阵气闷。恰好这一天，肖劲光来看望他们，把江青派人到海军“点火”的事告诉了王稼祥，这更增加了他的不安。而这天晚上，朱仲丽一连接到3个电话，要她转告王稼祥到体育馆参加“批林批孔”大会。那天，王稼祥睡得很晚。深夜，心神不定的朱仲丽猛然惊醒，她惊呆了——王稼祥因心脏病突发已静静离去。

她一头扑在王稼祥的遗体上痛不欲生，作为医生，她也再无回天之力。

王稼祥同志的追悼会上，邓小平亲自致悼词。周总理眼含热泪，紧紧握住朱仲丽的手，惋惜地说：“唉，真没料到！”他为自己战友的早逝而痛心。朱仲丽说，周总理当时已身患绝症，身上带着尿瓶来参加王稼祥追悼会。

王稼祥去世后，朱仲丽在一些老同志的鼓励和帮助下，开始着手整理王稼祥的遗稿，又写了许多关于王稼祥等老革命家的回忆散文。后来，她索性弃医从文，接连撰写了纪实小说《江青外传》、长篇小说《爱与仇》、散文集《灿灿红叶》和王稼祥文学传记《黎明与晚霞》。1982年朱仲丽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尤其难得可贵的是，朱仲丽撰写的长达百万字的3部自传体小说《春露润我》《艳阳照我》《彩霞伴我》，不仅讲述了中国革命历史上一个革命家庭的经历和命运，还记录了许多前辈革命家的真实感人的形象在她的笔下，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董必武等中国革命的决策者们一个个栩栩如生、可亲可敬。

书稿出版时，她特意把王稼样的“王”字，和自己的“朱”字合为一个“珠”字，取“珠珊”为笔名，寓意自王稼祥的精神始终与自己同在，实现超越生命的“白头偕老”。

（图片来源：网络）

（责任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