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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共武装斗争方式的转变

2015-09-10李茂徐建

党史文苑 2015年16期
关键词:军事力量建政军事

李茂 徐建

[摘要]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共在领导武装斗争中经历了斗争方式的转变过程:从以强调“群众工作优先性”为特点的苏联经典斗争方式“宣传鼓动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武装起义”,到赋予红军“三大任务”,以军事力量“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中国特色方式的转变。这种斗争方式的转变适合了中国国情,为土地革命新局面的开创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斗争方式群众工作优先军事力量

1927年,党的八七会议确定了开展土地革命、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但是此次会议却没有明确指出武装斗争的具体方式。中共在领导武装斗争的过程中,经历了斗争方式的转变过程:从照搬苏联模式,强调群众工作的优先性,到从中国革命的实际出发赋予红军“三大任务”,以军事力量“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方式的转变。这为土地革命新局面的开创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一、临时中央确定武装斗争以“群众工作优先”

大革命失败之后,中共召开八七会议确定了武装斗争的方针。但是对于“如何准备和组织武装暴动的方法,没有明白的指出”[1]p112,党内普遍对此的认识是模糊的。贺龙曾说到:“组织上叫我搞根据地、苏维埃、游击战争。但是,怎么搞?没有指示。怎么搞红军,发动群众,发动起来后又怎样组织?都不清楚。”[2]p57-58究竟该如何开展武装斗争,采取何种方式?年轻的中共党人没有领导武装斗争的实践经验,不过有苏联经验可供借鉴。那么苏联的经验是什么?就是通过宣传鼓动群众和组织群众,最后再发动群众举行武装起义,一举夺取政权[3]p362。因为在苏联领导人看来,“政治准备的问题现在对中国来说是最重要的”[3]p310,即使要有军事工作,也“不应当超过政治工作的1/20,无论如何不要超过1/10”[3]p340-341。“只有在完成了大量的政治工作,准备好那些将大大减轻军事工作负担的内部因素以后”,才能开始军事行动;俄国革命就是这样——“红军占领某个城市时,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迎,有时人民已经武装起来并准备加入红军队伍”,否则“一切军事行动都将注定要失败”[3]p310。苏联这种以“高度强调群众工作优先性”为特点的武装斗争方式是与其以城市为中心的革命道路相匹配的。至于它是否适合中国的特殊国情,在苏联经验被神圣化的背景之下,这甚至不是一个问题。

以瞿秋白为首的临时中央临危受命,肩负起了领导中国革命走出大革命失败的阴霾,重新走向高潮的重任。临时中央一班人虽然斗志可嘉,但是在革命处于低潮的形势下,如何推动中国革命发展的问题上,犯了“左”倾盲动主义错误;同时在采取何种方式开展武装斗争问题上,又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临时中央认为:“军队与土匪不过是农民革命的一种副力”[4]p363,真正的暴动“应以农民群众为其主力”[4]p481。通过“充分的政治宣传,与群众的组织准备”之后再发动,“靠外面军事力量……其结果亦是一种军事冒险”[4]p350。工农群众暴动的武力“必须是群众中创造出来的”,发动群众“猛烈的搏击反动的政权机关,他们之中虽然只有很少的武器,也必定能够夺得反动派的武装”,而非“一说起暴动,便只想着军事行动,想某地……军队”。农村暴动的主要内容应是“农民自动实行耕者有其田”,至于政权机关,应该是完全发动群众,使他们“自己感觉到非夺取政权不可”,再领导群众夺取政权[4]p436-437。以上所述,可见临时中央武装斗争的思路是:通过充分的政治宣传发动群众,时机成熟再举行暴动,由“农民群众自己起来夺取政权和土地”[4]p480。这不啻是苏联经典武装斗争方式“宣传鼓动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武装起义”的中国版本。

二、“群众工作优先”式的武装斗争不适合中国国情

这种经典的武装斗争方式在当时有没有实现的可能?不妨从暴动领导人提交的相关文献中一探究竟。

第一,刘伯承曾在《南昌暴动始末记》中提到:国民党在清党以来,在民众中作反动宣传十分厉害,居民逃避甚多,我军无从做宣传[5]p25。客观上,党的组织在大革命失败之后受到极大摧毁,很多地方党组织已不复存在,也缺乏宣传和鼓动群众所需的组织力量。

第二,在严酷的白色恐怖之下群众情绪低落,不敢响应中共的号召。夏明翰曾在《湖南秋收暴动专号》指出:我军所到之地农民并未起来,大多数农民甚恐慌不敢行动,充满恐怕军队失败大祸临头的心理[6]p200。至于临时中央所要求的“农民自动实行耕者有其田”就更难实现。不要说“自动”,就是军队将土地分给农民,农民也不敢要,在晚上又将土地还给地主。要发动农民起来分田地,就必须具备“更高的条件”:起义部队已经占领一块区域,在军事上获得成功并站稳脚跟,通过努力宣传和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工农政权和革命根据地,这才能实现耕者有其田[6]p201。

第三,未经军事政治训练的农民组成的工农军不具备成为军事主力的素质。通过对暴动相关史料的梳理可以发现,工农军均存在一些问题:(1)不会使用武器,军事化程度太低。刘伯承曾提到“广州暴动工人百分之七十五不会打枪,甚至自己打死自己人,得着敌人三十门大炮,只用了五门”[5]p16。(2)农军安土重迁,“其意重在本乡中寻得土地,愿意从军出征者少”[7]p155。在南昌起义过程中彭湃曾被派去招募农民,但招来的农民很少,故希望利用农民来补充兵源基本是不可行的。(3)农军战斗力不强,“不能望他们协同革命军对敌主力作战,就是扰乱敌军成绩也不甚好”[7]p155。农军的组织纪律性差,较为涣散,行动自由主义。“如在有事时,则战争;无事时除少数在团部外,其余均回家工作”[8]p272,“有地方观念,即是士兵同志,不愿离开本境,否则私逃”[8]p278。

第四,如果没有优势的军事力量作支撑,无从发动群众。即使能够发动群众起来暴动,但是没有“坚强能战的红军,无论如何,暴动是不能长久支持下去”[9]p49。派到海陆丰根据地的中央巡视员曾报告:政权巩固的时候,党“尤能领导群众”,多者可达十万人;每次政变,自然脱离许多;海陆丰及其他各县均因红军帮助然后发展;如现有红军消灭殆尽,将来东江暴动,除海丰外,恐不能保存现有势力[8]p270-272。领导秋收暴动的彭公达在《关于湖南秋暴经过的报告》一文中也指出:要发动暴动,单靠农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军事的帮助。有一两团兵力,这个就可起来,否则终归于失败[10]p113。实践已经证明这种经典的斗争模式在中国没有实现的可能,问题就在于低估或者忽略了军事因素对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的关键性作用。临时中央的重要成员周恩来也认为当时“没有更认真地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从而认识武装的重要,以武装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11]p186。

当然,发动组织群众对于暴动的成功和之后割据局面的开创与巩固是必要的,但如果过于强调发动群众的优先性就不切合中国实际了,特别是在中共已经掌握了一定武装力量的条件下。曾经作为临时中央常委的李维汉曾这样评价到:秋白为首的党中央“带有浓厚的教条主义色彩”[6]p235。毛泽东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中对此作过深入的分析和批判:“这种全国范围的、包括一切地方的、先争取群众后建立政权的理论,是于中国革命的实情不适合的”。在半殖民地的、由外部势力相互争夺而造成内部混战的中国,无产阶级领导之下的农民斗争的最高形式是“红军、游击队和红色区域的建立和发展”[12]p97-98。

临时中央教条式照搬苏联武装斗争方式,将重视军事力量的暴动视为“军事投机”,毛泽东也因此被批判为“军事投机”[4]p481,“在政治上犯了极严重的错误”[13]p229。这种对军事力量的错误认识和“军事投机”的误用,对中国革命“遗害无穷”[14]p420:大凡群众需要武器、指导机关重视军事行动,即是犯了军事投机[8]p277;利用农暴来建立红军,便是机会主义者[15]p503。这样的认识和做法在实践中只能起到“抹杀一切军事工作,反对一切军事准备,军事技术的训练……事实上将取消军事工作”[16]p146的效果。

三、以军事力量“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斗争方式的确立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如何进行武装斗争?毛泽东提出的“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更符合中国革命实际。毛泽东是党内较早认识到军事力量在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方面具有关键性作用的人之一,他认为,“要夺取政权,没有兵力的拥卫去夺取,这是自欺的话”[10]p113。当然毛泽东也极为重视发动和组织群众,但与临时中央不同之处在于他处理“宣传鼓动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武装起义”三个环节的关系极为灵活,并且将军事因素贯穿在这三个环节的始终。1927年11月趁茶陵县城空虚,毛泽东率军攻克茶陵之后提出工农革命军应有三大任务:打仗消灭敌人、打土豪筹款子和做群众工作。其后,1928年初占领遂川县城,毛泽东主持联席会议,要求大家立即带领群众开展武装斗争,打土豪,建政权。毛泽东抓住了中国革命的特点“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通过红军这支军事力量将“宣传鼓动群众、组织群众、发动群众武装起义”三个环节串联起来,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毛泽东探索出了中国式的武装斗争模式——“以武装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因此毛泽东成功地在罗霄山脉中段开辟出了中国第一块红色根据地,到了1928年4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已初具规模,成为中共领导农村革命的一面旗帜。

1928年4月底,瞿秋白、周恩来等赴苏联莫斯科参加中共六大,接任的是由李维汉、任弼时等人组成的留守中央。5月底,留守中央收到毛泽东5月2日写来的书面报告。毛泽东在报告中详细介绍了湘赣边界的武装斗争经验,向中央提出以“党之强有力军力,去造就实在湘赣两省之革命根据(地)之一”[17]p41。自中共公开举起武装反抗国民党的旗帜以来,尽管中央屡次强调在武装斗争中要优先发动组织群众,但是收效甚微。相反,毛泽东将军事力量与群众工作相结合,利用红军来发动群众、帮助地方建立党组织和政权,成效显著。来自斗争实践的鲜活经验使留守中央认识到,冀图通过宣传鼓动群众、组织群众,再发动群众举行武装起义,一举夺取政权的斗争方式已经被实践证明是不适合中国国情的。而毛泽东这种武装斗争方式——以军事力量“建党、建政、做群众工作”才是走向成功的正确路径。留守中央在回信中明确赞同毛泽东以军事力量“发动广大的工农群众,实行土地革命,造成割据的局面”[18]p251。毛泽东在收到留守中央回信之后大受鼓舞,于11月拟就给中央的报告,即《井冈山的斗争》。毛泽东郑重向中央提出:“以农业为主要经济的中国的革命,以军事发展暴动,是一种特征。我们建议中央,用大力做军事运动。”[12]p79

留守中央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军事力量与群众工作结合的斗争方式对全国其他根据地的斗争,尤其是对正在苦苦探索武装斗争形式的地区,有着重要的借鉴和指导意义。1928年7月26日,留守中央发出《关于城市农村工作指南》,明确指出“游击战争同时有发动群众争斗的意义……应当派遣游击队去帮助农民起来争斗”[18]p530。7月起,在中央主办的报纸、刊物上,中央发出的文件、给各地的指示、信件中,都积极地宣传和推广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经验。“学江西井冈山的办法”[19]p78成为各地领导革命斗争的中共党人的共识。有了正确的武装斗争方式,中共在农村的革命根据地如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远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对革命经验教训进行了深刻的总结,改变了对待军事力量的不正确观点,明确提出在土地革命中要“最大限度的发展正式的红军”[18]p323。

至此,从八七会议提出武装斗争,照搬苏联斗争模式,片面强调群众工作的优先性、轻视军事力量;再到留守中央肯定并推广毛泽东提出的以军事力量建党、建政和做群众工作的武装斗争模式。中共从实践中完成了武装斗争方式的转变,为土地革命新局面的开创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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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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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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