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

田一洁

“你知道那谁谁死了吗？”朋友问我。

“谁？”

“小林，就是有一次我们在公园烧烤，她跟老公一起来的，话多不，很腼腆的那个。”

我便想起来了，小林穿一条格子裙。聚会散场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一边走一边打闹，小林老公时不时窜起来去够头顶上的树叶，两人一路走一路笑，很快乐的样子。

我惊问：“怎么就死了？”

“她前不久自杀了，说起来还是咱们老乡，哎，生孩子才十天，就投河自尽了，生的一对双胞胎呢，可怜两个孩子没满月妈妈就没有了……”

“为什么？”

“听她老公说，生孩子之前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当时也没放在心上，生完孩子表现得更明显一些，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对孩子也不亲，他爸妈还私底下骂她神经病。可怜呐，出事之后，小伙子基本傻了，他们是来打工的，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只得叫我去了，小伙子的父母本来在这里伺候月子，姑娘的父母也很快赶来了，只是大家都懵了，是我全程处理的后事。”

朋友又说：“在我看来，是产前就有了忧郁症，没有排解，产后更加严重了，趁着公公婆婆没注意，就到了附近的河边投河自尽了，现在她老公后悔到极点，没有足够地关心她……”

虽然我跟那姑娘不熟悉，但听见她刚做了母親便自杀了还是很震惊很心痛，放弃生命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女人的天性又是无论如何都会为孩子考虑，所以可以想象这个姑娘承受着怎样的心理折磨，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喜欢看美剧，尤其是生活剧，它有一大特点，这些人心里有点别扭的事就要拉着老公（老婆）讨论讨论讨论，没完没了，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不解决那点事儿日子就没法儿过了，一季完了那点破事还没完。

可在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人关心我们心里那点焦虑呢？之前，我有个女性朋友说她备孕前想着以后的日子会跟现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能变胖，长癍，长妊娠纹，如果是剖宫产的话，还有一道疤，基本告别那些稍微露一点腰的衣服了，去游泳的话，不是连体的泳衣也别想了，那些什么吃饭喝酒吃夜宵跟人吹牛皮到半夜之类的事好多年内可能都不会再有了，想到这些，心里跟猫挠似的。跟老公说这些事，她老公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

她想，跟自己的妈妈总可以说说吧。她妈妈说：“你想什么呢，这还用说么，生孩子就这样，大伙都这样。”

她心里的猫挠得更厉害了，说：“大伙都这样，就天经地义了？我的担心焦虑就不存在了么？”后来她生了孩子，有一段时间就觉得没法活了，常常想从楼上跳下去，又想把她妈妈的安眠药都偷来吃掉，幸亏她自己有知识，知道自己是忧郁症，而且病得不轻，老公这会儿也怕了，两人展开了积极的自救，才没酿成大错。

有一天，我妈妈打电话给我，也用的是，你知道那谁谁吗开头，然后说她死了。

我问：“她好好的，六十来岁吧，怎么这么突然就没了？”

妈妈说：“她摔了一跤，摔完就有点古怪了，话也说不清楚，老头子还骂她你怎么摔傻了。第二天就不行了，没救过来。医生说是中风，如果大家早知道那些天她有点怪，是中风前兆，早点去医院的话，也没这个事儿了。”

如果早知道？可是我们知道的太少了，我们这么渴望过上更好的生活又忽略了生活给我们的警示——我们飞快地追赶幸福，却又这么无知。

（摘自《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