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与感动

高建兴

天灰蒙蒙的，下着毛毛细雨，5路公交车龙塘站台上人头攒动，人们都伸着长长的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公交车将要开来的方向。

今天的公交车好像很不守时，一分钟、两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车还没有来。

我左手提着一袋猪油，右手提着行李，站得腿都软了，手也麻了。我索性放下手中的袋子，蹲在地上，摸出手机看起了网络小说，看着看着，我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住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在这里等车。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我抬头一看，公交车来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车门涌去。我匆匆地拎起袋子排在了上车的队列。

突然我感到后脚跟猛地一疼，好像是被人踩了一脚。我回过头，一位50岁左右，一脸黝黑，身材佝偻的大娘站在我的后面，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衣服也脏兮兮的。“不好意思，这位小哥哥，踩着你了。”大娘不但衣服脏，说起话来也是口沫横飞，有几滴口水星子溅在了我的脸上。我慌忙退到了一旁。大娘认为是我让她，顺势站在了我的前面。前面的几位美女回头看了大娘一眼，也纷纷让到一旁。大娘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了她们前面。“真是乡巴佬，一点规矩都不懂。”我暗暗骂道。

车子在移民街站台停住了，这时上来几个年轻妇女和三个拄着拐杖的老年人。我站起来给一位白发苍苍，脚有些跛的老人让了座。那位脏兮兮的大娘也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另外一位老人。

车子继续向前行使，刚上来的那几位年轻妇女好像跟大娘是熟人，她们热情地拉起了家常，都是一些关于家庭的琐事，聊得很默契，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唉声叹气。

在离北京立交桥不远处，公交车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车上站着的人被颠得东倒西歪。站在我前面的大娘正兴致勃勃地摆着龙门阵，没抓稳扶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旁边的另一位年轻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她逃过了一劫，我却遭殃了，被她重重地踩了一脚，痛得眼冒金星。哎！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位小哥哥，今天怎么老踩着你呀，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大娘连声道歉，唾沫星子又飞到了我的脸上，我慌忙避开，没好气地说：“把你的精力放在扶手上吧，有什么家常回家后在摆。”大娘黝黑的脸变顿时成了紫青色。

“小兄弟，你的话有些过分了吧，是车子急刹，又不是她故意踩你的，人家的年纪可以当你妈妈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跟大娘拉家常的一位年轻妇女带着责备的口吻说。

刚刚看到大娘痛苦的脸色我还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现在听到她的同伴近乎责备的语气，我的火气一下子又冒上来了，反唇相讥道：“谁叫她不扶好？谁叫你们摆龙门阵？有多少家常事回家再摆嘛。”

“你……”年轻妇女一脸愤怒。

“算了吧，公交车上，人多的场合，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你们都不要吵了。”这时候，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站起来打圆场。

经过一番争吵，她们几位也不拉家常了，车内顿时变得清静了。

我的目的地“穿云洞公园”到了，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我匆匆拎起行李准备下车，在提猪油袋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袋子破了，油流了出来，我傻眼了，不知怎么办。

“啊！猪油流在地板上了，怪可惜的，小兄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是大娘的声音。她说着就快步走了过来，那几位年轻妇女也走了过来，刚刚跟我吵架的那位也走了过来。

她们拿出自己的袋子七手八脚地帮我拾起地板上的猪油袋子，随即装在她们的新袋子里。

我愣住了，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刚刚还万分讨厌的大娘，以及还跟我剑拔弩张的那位中年妇女会主动帮我。

她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我的猪油重新包装好了，大娘把重新包装好的猪油袋子递到我的手里，关切地说：“小兄弟，下次要小心点哦，怪可惜的。”

我萬分激动，更多的是羞愧，小心翼翼地接过大娘递过来的袋子。我没有说谢谢，此时此刻，她们宽广的胸怀、高尚的人格岂是是区区两个“谢”字能表达的？

我拎着袋子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脑海里不断闪现大娘的身影，那佝偻的身躯突然变得高大起来。

（摘自《黔西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