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荒野和自由的灵魂相处

2015-09-10红了

中国国家旅游 2015年11期

红了

空气中全是燥热的气息。尘土漫天，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嗓子眼儿冒出烟来。我开车行驶在东非的自然保护区，一边四处搜寻，一边暗暗后悔——旱季来这里真不是一个好主意。烈日下，动物们饥渴躁动，植被也呈现干枯焦黄的状态，哪里能找到水呢？

几只壮硕的成年非洲大象在到处寻找水源，它们的嗅觉是哺乳动物中最好的，甚至超过了猎犬。当地土著向导说，非洲大象的长鼻子非常厉害，能从数公里以外察觉到水源、找到食物，或是发现远处的配偶、捕食者。我们跟随大象先后找到了几个几近干涸的泥塘，大象用长鼻子探下去吸水，但难度很大。

最终，经验丰富的土著向导带我找到一个有水的泥塘。水并不多，但吸引了大量象群。这些象群是由多个家族构成的。我想起摄影师Johan讲的一个故事：一般来说，在非洲，大象和草原之王狮子会和平相处，但如果食物及水匮乏，大象也会与狮子为敌。Johan曾经拍下一张照片：一头雄狮被一只大象用粗重的脚踩在地上，旁边是一条小河沟。Johan说，那头口渴的狮子偷偷潜入了大象的水源地，喝得正欢时被大象发现，暴怒的大象认为自己的领地被侵犯，准备一脚将其踩死，幸运的是那只狮子及时发现了大象，迅速躲闪，随后逃之夭夭，捡回一条小命。大象如此珍惜自己领地，如今几个家族挤一起，会不会发生抢水大混战？

我装好长焦镜头，暗暗观察象群的动静。不断有新的象群来到水塘，但这些巨型动物平静地接受了彼此，一起在珍贵的水源边饮水，互不干扰。

太阳即将落山，象群忽有异动。

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象蹦跳着扑进泥坑喝水，却陷入泥潭无法脱身，浑身泥水，狼狈不堪。象妈妈使劲用鼻子卷着小象，但小象已因挣扎而精疲力竭，眼看获救无望，此时，几个家族的大象甚至包括它们的首领都围拢过来，有的用鼻子，有的用长牙，一点点摇晃着深陷泥塘的小象，最终硬是把它拔了出来，泥水飞溅。我从镜头里远远看到这个温情的画面，竟忘记按下快门。在追踪野生动物的旅程中，它们总会在不经意间让我感动。

即兴演出

在诸多的追踪地中，我最爱的是东非，那里有诸多号称“自然史奇迹”的保护区，比如世界排名前列的马赛马拉，有数百种自然动物和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观；还有肯尼亚的察沃保护区，察沃雄狮在浩瀚无边的保护区中自由生活，“草原王者”的气度令人折服；肯尼亚的安博塞利国家公园面积只有300平方公里，但有密集度非常高的大象群，每次在乞力马扎罗山下看到成群大象结伴而来，我依然会感到震撼。

追踪野生动物，最困难的是如何拍摄到它们在自然之中的最佳状态。和动物园不同，野外动物的行踪是无法预测的，精彩瞬间转瞬即逝，要经得起漫长的等待和意外的挫折。但也正是这种随时上演的、完全不经彩排的精彩剧目，吸引着我一次次走进荒野。

一次，日落时分，我拍摄完角马迁徙，回程中发现一群狮子慵懒地躺着，正犹豫是否要掏相机，忽然大狮子全都站了起来，望着同一个方向，顺着它们的目光看去，一群角马正向这里移动。狮子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默契地按照各自的分工潜入了草丛当中。我还来不及反应，两只母狮子已经出击，以闪电般的速度从两边包抄，几乎乎同时按住一匹角马。围猎成功，母狮却扬长而去，不久领着十几只小狮子来到猎物旁边，小狮子欢天喜地蹿上来，一场“家宴”即将开始。

深入非洲追踪野生动物的次数多了，我也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拥有了一些“特权”，比如可以下车拍摄。为了突出大象的彪悍与魁梧，我喜欢仰拍，通常会在路上的土坑里等着它们靠近。但这会令野生大象们很不开心，它们会感觉到威胁，从而发起攻击。数度遇险后，我掌握了一个安全距离，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掉头就跑，看我狼狈逃出它的领地，大象的自尊心得到满足，通常不会继续追击。

一次，我迎面遇上三只雄性成年大象，脾气暴躁，很有攻击性。我逃回车上，车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熄火了。大象一步步走过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当地，被激怒的雄性大象将车辆捣毁、导致游客重伤的消息很多。大象会把拦在面前的一切东西推到，大树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人类制造的这小小的铁皮盒子了。周围还有狮子和其他猛兽，我和同伴不敢下车，只好屏住呼吸装死。三只大象在车边停了半分钟，左嗅右嗅，所有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万幸，最终它们掉头而去，放过了我们。

Tips

野生动物追踪者的私家地图

1.美国，阿拉斯加

拍摄棕熊捕食鲑鱼。这里是世界上拍摄棕熊捕猎的最佳地点。近距离拍摄，得注意安全。

2.巴西，亚马孙热带雨林

拍摄美洲虎及众多鸟类。南美洲极具地区特点的野生动物、毒蛇及带有毒性的昆虫种类非常多。

3.加拿大，邱吉尔镇

拍摄世界上最大的北极熊种群。冬季和春季是拍摄的最佳时机。

4.加拿大，马德琳群岛

拍摄竖琴海豹以及它们的白色幼崽。要乘直升机抵达岛上拍摄。

5.肯尼亚，马赛马拉自然保护区

拍摄闻名世界的角马大迁徙。每年7-9月为最佳拍摄时间。

6.坦桑尼亚，塞伦盖蒂自然保护区

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有数百万只野生动物，同时也是世界自然遗产。

7.中国，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

中国最大的自然保护区，

有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

8.美国，黄石公园自然保护区

拍摄世界自然遗产，以及数量众多的野生动物。这里也是世界排名前列的自然保护区。

9.中国，鄱阳湖湿地自然保护区

拍摄数量、种类众多的鸟类。每年冬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迁徙鸟类聚集于此，数量多达百万，场面非常震撼。

10.印度，伦藤博尔自然保护区

拍摄孟加拉虎。这里是印度实施“保虎计划”的国家公园之一，1980年建立，也是继班达迦之后的第二大“老虎伊甸园”。经过40多年的努力，当地的孟加拉虎数量有增加趋势，种族也比较兴旺发达。

在世界各地追踪野生动物的过程中，我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研究动物的科学家们，总是跟着某一种动物在跑，他们与我的追踪路线不太相同，更辛苦，更深入，很多时候也颇为枯燥。

住在保护区的土著人，人数不多，很多已经被归入“即将消失的人类文明”，他们的生活完全处于原始状态，茹毛饮血，非常粗犷，但同时也非常友善、自信、开朗。这些土著人生活在野生动物的包围中，和自然的相处非常融洽，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和动物发生过冲突，有时候，看到他们，就像看到原始社会时人和自然的相处模式。

我还遇到不少来自印度、澳大利亚、英国等世界各地的摄影师同行，有时候我们会对相同的拍摄对象感兴趣，也会住在相距不远的酒店，有很多交流机会。这是一个很无私的群体，会将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他们告诉我，黄昏以及日出时候的侧逆光最适合将野生动物身上倔强的毛发拍出神韵，或是细心地传授我某一款后期软件的使用秘籍。前段时间我认识了德国摄影协会主席简森，我们很欣赏彼此的作品。他待在南北极的时间比较多，2015年3月，我们结伴去了北极拍摄海豹。在他身上，我看到一个摄影师近乎苛刻的环保理念，以及奋不顾身的牺牲精神。

经过这些年的追踪之旅，我越来越感觉到，野生动物旅行在国际上正在升温，大约是人文景观人们看得比较多了，而野生动物却是千姿百态，常看常新。10年前我在保护区基本看不到什么游客，现在与我同行的游客越来越多，大家对动物的喜爱和对环境的关注在增强。

但有一个原则是不变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保护区，都要关怀动物，不要大声喧哗、投掷石子等。一次我去博戈里亚，临近东非大裂谷，丘陵地面高低起伏，道路崎岖。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前方坡道上有一只大乌龟在过马路，它爬得非常慢，我们足足等了半小时，等我们发动汽车开上坡顶，发现对面也停了好多辆车，排着队等待。同伴很想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就请求司机把乌龟搬回来，再重演一遍，还没等司机去抱大龟，对面车里所有的人都抗议起来，同伴赶紧住手。这就对了，在大自然里，野生动物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我们人类只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