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美产子背后的是与非

陈晟

今年3月3日，美国移民局出动大批特工，会同当地警方，在南加州查获了一个协助中国大陆孕妇赴美产子的地下团伙，在罗兰德、兰科等地查封了多个所谓的“月子中心”，搞得国内外舆论大哗。实际上，赴美产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这其中的是非得失，却恐怕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事有多大？

就这次突袭行动本身而言，在近年来算是规模较大的了。移民和海关管理局（ICE）的发言人表示，在橘县、欧文市、洛杉矶市等地，他们一共搜查了二十多处可疑场所，这些场所多数是装修豪华的公寓楼，可能是供准妈妈们在美暂时居住的“月子中心”。尽管尚未实施逮捕，但他们将会限制所涉及的孕妇离境，尽可能多地搜集证据之后再提起诉讼。

一句话，这事还没算完，移民局将会死磕到底。

当然，死磕的对象并非这些孕妇和新妈妈，而是开设这些“月子中心”的美国公民。这些孕妇们也可能会被法庭传唤，作为证人出庭;但她们将获准在美国停留直到生下宝宝，然后再被遣送出境。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月子中心”的运营者们，可能涉及的罪名有：洗钱，偷逃税款，协助他人骗取入境许可等。美国国税局的厉害是尽人皆知的，当年通吃黑白两道的黑帮头目阿尔·卡彭屡次逃过了谋杀、抢劫等重罪指控，最后却栽在了偷逃税款上;而月子中心的许多收入都是在境外支付，似乎也不太可能公开入账，所以偷税漏税这一条应该是没跑了。

据悉，这几位孕妇当初都是在孕早期进入美国的，申请签证的类型都是B2类（旅行签证），拿着这种签证到达美国国土后，就会由国土安全部的官员（其实还是移民局的人，只不过9·11后移民局归入国土安全部了）给她们核定一个本次在美国的停留期限，最多不会超过183天，到期了就必须出境。注意，这个不是签证有效期，哪怕有效期是10年，到了停留期限也必须立即离开，然后在机场外转一圈，方可再次进入美国。

然而，这些准妈妈通常都在怀孕4～6周时进入了美国，半年后肚子已经很大，再次申请入境几乎肯定会被拒绝，所以本次涉案孕妇极有可能都是在这183天后仍然留在美国——也就是常说的非法滞留了，因此，她们在申请签证时的陈述就会被推定是虚假的，如果月子中心的人有协助、指导她们获得签证，就可能犯有密谋罪和签证欺诈。

当然，美国法律中没有任何一条禁止外国游客在美国生宝宝，但移民律师警告，如果被查出假借观光名义，可能就涉及签证欺诈，最高可能被判处5年徒刑以及约157万元人民币的罚款。

此外，美国官方也要追查孕妇是否冒充当地居民，申请福利补助，甚至洗钱和逃漏税也在追查范围。虽然这次没有孕妇被逮捕，但警告意味浓厚。所以这些准妈妈的行为即使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但既然你当初忽悠了签证官，下次想要再进入美国，很可能就已经上了黑名单，对不起，直接拒签，甭想再来啦。

一句话，对这些赴美产子的孕妇而言，后果可能有点严重，对于“月子公司”的人来说，麻烦还真不小呢。

得失几许？

据美国《世界日报》消息，2012年约1万余名中国孕妇赴美产子。而民间行业组织“母婴管理学会”的数据显示：2013年达2万人，近两年则更多，其中以北上广及沿海发达城市为主，像中部城市河南郑州、湖北武汉，西部陕西西安等二三线城市所占比重较轻。

按照美国现行的法律，任何出生在美国领土上的人，都会自动成为美国公民（获得美国国籍），无论其父母的国籍，也不考虑其母亲是否非法进入、非法滞留美国领土。因此，此案虽然还在调查之中，但涉案的准妈妈们，生下的小孩都是美国公民。

成了美国公民，附带的收益又有多高呢？

最直接的好处，是进出美国无需申请签证了：你本来就是美国人嘛，回自己家还要啥批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无论是读小学还是读大学都没关系。同时，基于美国和许多国家都签有互免签证的协议，拿着蓝本护照，就可以很自由地前往许多欧洲国家旅行了。对了，等到年满18岁，还可以参加美国总统大选的投票呢。

然而，好处也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合众国并不会因为你是它的公民，就自动地赋予你优渥的生活条件。比如，想要拿到养老金，请先缴纳养老保险达到一定年限;想要获得医疗保障，请自己出钱参加医疗保险。至于说你想去欧洲旅游，那当然是自备车马费的咯。

换句话说，享受美国福利的前提，当然是先为美国社会做出了相应的贡獻，而不是凭一个美国国籍就自动获得的。

那么，获得美国国籍又会付出那些代价呢？

首先，既然你是美国公民，则中国没有义务为你提供义务教育和非义务教育的机会。换句话说，想要在国内完成小学、中学的学业，就需要与相关学校协商，可能还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同时，还得考虑在国内完成基础教育之后，读美国大学依然是要申请的，等于是与中国国籍的学生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当然，也有些准妈妈早就打定主意，让小宝宝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以后就不回国了。这也是个人的选择问题，没有所谓的对错。然而，请考虑一个现实：小宝宝在长大的过程中，少不了父母的照顾与教育，而如果其父母都不是美国公民，也没有美国永久居民身份（即“绿卡”），则不能长期呆在美国境内。而如果在产子的过程中出现了非法滞留的情形，则再次申请赴美被拒绝的可能性非常之高，完全可能出现“孩子可以留在美国，大人不许进来”的尴尬场面，又如何陪伴孩子的成长呢？

其次，作为美国公民，成年之后想要留在中国，想在中国就业，都需要向相关部门提出申请。也就是说，美国公民的身份，给了小宝宝在美国生活的便利，却会让其失去在中国生活的便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美方态度

此次突袭“月子中心”事件中，并未公开涉事孕妇的身份信息;但移民局发言人则公布了赴美产子的收费标准：大约在1.5 万～ 8万美元之间（即人民币10万～50万元），这对于北上广来说不过是几分之一套房子的价钱，对于许多中产阶层是能够承受的。

另外，该发言人也提到，实际上这些外籍孕妇并不是很有钱，一些孕妇在产子之后甚至还拖欠大额的住院费没有支付就跑了。因此，过去通常认为赴美产子的都是富人阶层的观点，可能已经不再适用。

总体而言，对于这种“来了就生”的准妈妈，美国官方的态度是在日趋收紧。据悉，2013年，在美国至少有4万名新出生公民的父母没有合法居留权，这对于现行的移民政策是一个严重的挑战。特别是那些非法移民的小孩，在融入美国社会上有相當的困难，很容易造成新的贫困阶层。

当然，问题的根子出在美国的国籍法上，因而不断有人呼吁修改法律，把国籍认定的标准从现在的“生于美国领土或父母中的至少一方是美国公民”，给改成“父母中的至少一方是美国公民;生于美国领土并且其母亲当时有权合法居留美国的”，来个釜底抽薪。然而，和其他涉及移民的修法动议一样，国会中对该提议的分歧非常严重，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不会付诸实施的。因此，尽管有了这次突袭行动，但这种“产子旅行”的现象短期内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闷声发财

或许，在这些赴美产子的准妈妈中，有些人早就想好了对策：瞒天过海，让小朋友同时拥有中国和美国的双重国籍，岂不是两边的便宜都占了？

想法蛮好，但有一定难度。

一个先决条件是：我国不承认双重国籍。换句话说，一个人无论因为任何原因，获得了其他国家的国籍，此人都不再拥有中国国籍。

因此，对于出生在国外的小孩，只要其父母中的一方是外国公民，或者拥有外国的永久居留权，则中国政府及其派驻海外的使领馆就不会承认其中国国籍，想来中国？必须拿着外国护照，申请来华签证才行。

那么，如果小孩的父母双方既不是外国公民，又没有外国的永久居留权呢？如果该国法律规定这个小孩出生就自动获得该国国籍（比如美国法律就是如此），就存在所谓的“国籍冲突”问题。很多准妈妈就是看中了这个空子，堂而皇之地申请旅行证回国，申报户口，享受国内基础教育的服务;等到小孩长大了，再拿着当年的出生证明和护照回美国，继续在美国生活。

这种做法的风险在于：对于没有持有中国卫生部认可的《出生医学证明》而是拿着国外的出生证、入境证明申报新生儿户口登记的，很多地方都会要求婴儿的父母替小朋友签署一个“放弃外国国籍的声明”才能办理。一旦签署了这个声明，小朋友就丧失了外国国籍。

而一些国家（比如美国）的法律又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当该小朋友长大到18岁后，有半年的时间窗口，可以向美国国务院或驻外使领馆申请恢复美国国籍，过期就不予恢复，等于之前赴美产子的折腾就白搭了。然而，在恢复美国国籍之后，其中国国籍又自动丧失了，依然是只能占一头。

那么，如果此人瞒天过海，恢复了美国国籍，但隐瞒这一事实，依然说自己是中国公民呢？

理论上说，这么干是可能的。因为美国使领馆在恢复某人的美国国籍之后，并不会将此事通报中国，国内相关部门是无从知晓的，此刻，这个人完全可能同时持有中国和美国两本护照。然而，在其出入境时，如果使用中国护照，则属于使用已经失效的证件，可能会被中国追究法律责任;如果使用美国护照，则在其申请来华签证时必须如实陈述自己曾经获得中国国籍而又放弃的事实，缴销中国护照（从法律上说，此刻护照已经失效），否则一旦被查出就可能被中国长期拒绝入境。

同时，美国公民在年满18周岁之后，如果以任何形式向另一国家宣誓效忠的，就会彻底丧失美国国籍。这里的“任何形式”可能就包括了在中国参军、当公务员，甚至包括使用、申领/换领中国护照，具体解释就得看美国国务院想不想找麻烦了。也就是说，只要美国政府发现某美国公民在18岁之后，使用过中国公民专有的证件出入第三国或和地区的（比如，拿着港澳通行证去香港地区），从法律上说就可以认定此人已经宣誓向中国政府效忠，取消其美国国籍。

更现实的是，由于其隐瞒了失去中国国籍这一事实，避免双重征税的一系列国籍条约不能发挥作用，则无论其在哪个国家生活，中国和美国的税务机关都有权分别对其征税（比如个人所得税），这就意味着，他将要比常人背负更重的税赋。

因此，隐形的“双重国籍”虽然看上去很美，但其背后的隐患也是巨大的。另外，一旦丧失中国国籍，想要再加入就会非常、非常地困难——不夸张地说，甚至比获得美国国籍还要困难。到底要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在今后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准备赴美产子的准妈妈可得好好掂量一番。

本次对“月子中心”的突袭，实际影响相当有限。但是，它更多的是宣示了美国政府对于“产子旅行”的态度，从之前的默许转变成了打击。而到底要不要花上相当多的时间和财力，去给宝宝办一个带有诸多麻烦的美国护照，就是准妈妈们要认真考虑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