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与公公

盛筠

和婆婆睡在一张床上，已近午夜，婆婆依然沉浸在回忆里，与我叙说尘封的往事。“嗨，我真不该和他吵！现在想想真后悔！”婆婆的话带着自责，这个“他”是与之相伴了六十年的公公。

公公与婆婆一个水里，一个火里。婆婆聪明能干，性子急躁，做事利索。公公则心善胆小，中规中矩，慢条斯理，两人的性格、习惯、生活理念截然不同。当年身材姣好的婆婆被公公追了5年方成眷属。几十年里公公除了工作是做不来家务的，婆婆在厂里三班倒，同时照顾三个孩子、料理家务，有几年还服侍生病的公婆，可谓家庭重担一肩挑，公公是心满意足。一晃儿女离巢成家，孙儿长大，老两口踏进了七老八十的年纪，空下来你看我，我看你，那不合拍的细节全在眼皮底下晃悠，这差异就像刀镰火石碰击，迸出火星不说，还可溅伤两颗渐老的心。公公抱怨婆婆脾气差，关心少;婆婆责怪公公不听话，发耿劲。于是一个朝东一个向西，就连上小店吃饭也不相融。

公公一生很有雅兴，但有买旧物的癖好，这旧物均是廉价的、从小店铺、地摊上淘来的。他说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有亲切感、历史感。为此婆婆深恶痛绝，看到公公买回旧物就吵，公公却从未因此而歇手。婆婆曾养过一只狗，很喜欢，每天喂奶、洗澡、梳辫、逗玩、遛达，忙得不亦乐乎，竟把公公晾在一边连饭也吃不上，公公受不了：我怎连狗都不如！婆婆说你吃方便面吧。公公眼睛不好，高度近视还开过刀，所以出门婆婆必牵着他。可公公过马路的习惯令婆婆愤怒不已！绿灯亮着，婆婆说快走！公公说来勿及咯。等到绿灯转红灯再来绿灯，公公挪步了。几次一来在绿灯亮着公公不走时，婆婆独自先走希望公公跟上来。可公公不吃这套，情愿看不出也不跟你走！婆婆走到一半不得已又折回来，恼恨地数落：侬啥意思？叫侬走侬勿走……就这样为生活琐事吵得两人心距越拉越远，终于有一晚80岁的婆婆卷起铺盖离家出走住到舅舅家，公公无奈中打电话给儿子，快劝你妈回来哦。

现今婆婆躺在被子里嘤嘤哭泣，“我心好痛，我一直把我两的照片搂在怀里睡，想与他梦中相见，想告诉他是我不好……”是的，公公已驾鹤西去，一切恩怨结束在逝去的岁月里，陪伴婆婆的是难抑的思念和悔意。由此想到夫妻间相处不能随心所欲，“谦让”是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