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碗面
2015-09-10韩良忆
韩良忆
转眼又是夏至,中午去看电影试片,时间没掐准,来不及填肚子,一下车就赶忙钻进放映室,好在影片不太长,而且蛮好看,否则我可能会向腹中那股虚空之感投降,离场安抚肠胃。话虽如此,影片才刚放完,我便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觅食去。
楼梯间里遇见久违的老朋友,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哎呀哎呀,饿死了,我得赶快吃点东西。”朋友一开口就咋咋呼呼,“昨晚熬夜,今天睡到太阳快照屁股才起床,早餐和午饭都没吃,就跑来看这部艺术片,真是为艺术而牺牲哦。”
这人,还是这么直爽、大大咧咧,怪不得跟我性情投合,虽然久久没碰面,彼此却完全感觉不到时间造成的隔阂。
“好一阵子没见,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边吃边聊?”我向朋友提议,脚步可也没停。
“好哇,那一起去吃面。夏至,是全年白昼最长的一天,也是吃面的日子。”她摇头晃脑,像背书一样般说。
想不到她有这讲究。照说人的饮食口味和习惯,往往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于是开口问:“夏至吃面。你家的祖籍该不会是北京吧?”
“差不多,我老爸是河北人。倒是你,怎么也知道这习俗?”
当然是听来的。有一年冬天去北京,和在胡同长大的文化界友人,聊起节气和食物的关系,他告诉我,中国民间有句俗语“冬至馄饨夏至面”,按照老北京作风,冬至得吃馄饨或饺子,夏至这一天则吃面,且吃的多半是凉面。
这是北地的饮食风俗,生于亚热带的人看在眼里,难免费解。冬至吃馄饨或饺子并不难明白,台湾冬至不也有吃汤圆的习惯?可台湾人在夏至这一天并不讲究一定要吃什么,北京人为什么非得吃面不可?
说穿了也不奇怪,台湾地处南方,主要种米,以米为主食,面食文化并不像华北那么发达,与面有关的食俗当然就比较少。而大陆北方大多种植小麦和杂粮,夏天又正是麦收时节,每到夏至日,大伙自然而然用新麦来做面食,所以夏至食面也有尝新的意思。
也好,难得巧遇老友,我这个南方人就来凑个热闹,也去吃碗夏至面。两人遂结伴到不远的鼎泰丰分店,我蛮喜欢那里的阳春面加炸排骨(说穿了,就是请店家把排骨面的炸排骨另外装盘),再者已过了午餐时分,人潮应该不会太拥挤。
排队的人果真不算多到令人绝望,不过还是得先在门口等候叫号。趁候位时来填点菜单,我毫不犹豫点了我的面和排骨,还要一盘招牌小菜─炒四丝。朋友把点菜单拿过去,琢磨了好一会儿,总算写好,交给我处理。
她点了酸辣汤,还有,欸,虾仁蛋炒饭。
“不是你说夏至要吃面的吗?”
“没错,可是整间鼎泰丰,我最爱吃的就是蛋炒饭。面条,晚上再吃也行。要不,等会儿你分小半碗给我,我呢,把炒饭分给你吃,这样,我们就既吃了面也吃了好吃的蛋炒饭,不是更好?”
哎,这活宝,比我还善变。
说实在的,不单是夏至当天,酷暑时节,一碗家常面条,可比什么山珍海味、鲍鱼燕窝,更让人胃口大开,特别是爽口的凉面。漫漫长夏,我一星期七顿午餐总有一两顿吃的是凉面,尤爱泡菜凉面,做法很简单:面条煮熟,过冰块水,沥去水分,拌一点麻油,盛在碗里,上铺辣泡菜、小黄瓜丝、黄豆芽或绿豆芽、水煮蛋和白芝麻,淋上用泡菜汁、蒜泥、蜂蜜、柠檬汁、酱油、麻油、冷开水调和而成的凉面汁就好了。这一道凉面带着点韩国风味,我都开玩笑称之为“寒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