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当好朋友变成盘中餐

龚灿

一年一度的广西玉林荔枝狗肉节，原本是饕餮人士的美食盛宴，可是近些年来却遭到诸多抵制，不仅国内爱狗人士和动物保护人士呼吁抵制，就连英国广播电台以及国外其他动物保护团体也来插一脚，纷纷指责狗肉节的不道德。

越南河内街上卖狗肉的商贩

其实，从亚洲到欧洲，从非洲到美洲，自古就有吃食狗肉的传统。2011年《美国体质人类学杂志》刊登了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一个遗传学研究小组的报道，他们在自然保存了9260年的人类粪便中发现了一块狗骨头，这被认为是美洲人养狗最早的证据。历史上阿兹特克人曾专门饲养墨西哥无毛犬作为食用，如今墨西哥一些地区仍盛行吃狗肉。

今年1月，西班牙研究人员发表声明称，他们在布尔戈斯地区的阿塔普尔卡洞穴里发现了有人类牙痕的小型肉食动物骨头，推断大约3000年前欧洲人有吃狗、狐狸和獾等小型食肉动物的习惯。加泰罗尼亚研究所的人类学博士帕特里夏·马丁认为，欧洲人可能在几千年前就得出了和亚洲人一样的结论，即狗肉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而且一直有食用狗肉的传统。

确实，在世界许多文化传统中，狗肉仍被认为是一种有价值的营养食物。韩国人吃狗肉的热情不亚于中国人，他们有在最炎热的三伏天里吃狗肉的传统，很多韩国人相信在那几天喝上一碗狗肉汤——俗称“补身汤”，能消暑去火，帮助增强体质。中国的饮食文化认为狗肉能增温御寒，越南人则认为狗肉能带来好运且能壮阳，瑞士人认为狗肉可以治愈风湿。

亚洲被认为是吃狗肉最普遍的地区，除了中国、韩国和越南等被西方人士诟病最多的几个国家，日本、印度、印尼、东帝汶、菲律宾、泰国等国家都有部分民众食用狗肉。只不过随着社会进步和观念变化，一些国家下令禁止随意屠宰狗，但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准食用狗肉。

日本天皇虽然于公元7世纪曾下令短期禁止进食狗肉等肉类，但吃狗肉的传统仍保留了下来。有报道说2008年日本从中国进口了5吨狗肉，日本方面称这些狗肉多是为在日中国人和韩国人准备的，不过日本人也可以去吃。像印尼作为穆斯林国家，不吃猪肉和狗肉，因为它们被认为是不洁的，但印尼一些非穆斯林族群却把狗肉当做节日菜式。

有研究认为，狗肉文化盛行的地方普遍缺乏大量可供选择的肉食来源。在欧洲人来到波利尼西亚之前，大溪地人、夏威夷人和毛利人就已经开始养狗了。他们把狗豢养起来，不是为了看家护院，而是将其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为了让狗迅速增肥，他们将鱼肉和煮熟的蔬菜塞进狗嘴里，因为用蔬菜喂养的狗肉美味可口。人们把狗的口鼻捆住，然后将其活活勒死，或者用棍子打死。大溪地人还将狗肉作为祭祀食物，祭祀用的狗肉只有祭司和贵族才能享用，女人和孩子不被允许食用狗肉。当年库克船长第一次抵达大溪地时也吃了狗肉。

没有人知道越南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狗肉，但食用狗肉在越南北部有着悠久的传统。从19世纪末到1945年越南被法国殖民统治期间，狗肉消费和贸易被禁止，一旦违法将有可能被关进监狱。这一期间，狗肉消费转入地下，并用“Thit Cho”（意为中小型肉食动物）这一术语来指代狗肉。随着法国殖民统治结束，越南市场的狗肉消费开始增长，特别是在1990年代中期到2000年代后期达到鼎盛，一条几百米长的Nhat Tan街上就开了50多家狗肉餐馆，路上经常塞车。

越南河内考吉亚区著名的狗肉餐馆“Quan Thit Cho Chieu Hoa”

在首都河内考吉亚区有一家著名的餐馆“Quan Thit Cho Chieu Hoa”，专门供应狗肉菜肴，包括红汤炖狗、香茅姜汁烤狗肉、清蒸狗肉拌虾酱、狗肉腊肠、辣味狗肉串等。而这不过是考吉亚区众多狗肉餐馆之一。Duc Cuong是一名30岁的医生，他家里也养了狗，但这不妨碍他走进狗肉餐厅享用狗肉。“我不介意吃人家的狗，狗肉口感很好，对人身体也有好处。”越南人认为狗肉蛋白质含量丰富，可以替代猪肉、鸡肉和牛肉等肉类。而且狗肉价格远比猪肉要贵，在一家高级餐厅，一道狗肉菜肴可卖到30英镑。

2014年10月英国第4频道“未告知的世界”（Unreported World）栏目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讲述越南猖獗的狗肉交易。根据该纪录片的报道，越南每天有总重达7吨的2000只活狗被运往首都河内，它们将被端上餐桌以满足食客们的口腹之欲。越南没有专门的狗类养殖场，因此这些狗大多是偷来的，偷狗贼骑着摩托车用绳索从别人家花园和走廊上将狗套住偷走。为了增加狗的重量，这些偷狗贼通过漏斗，将水和米灌进狗的胃里。也有人在狗嘴里放一块石头用来增加体重。一个屠宰场的老板告诉制作人，他每天要屠宰30只狗。

在Nghe Ann省某村庄的一条路上，过去几个月就有近300只狗被人偷走。而这些偷狗贼即使被警察抓住，只要缴纳一小笔罚款就能逃脱惩罚，因为官方声称越南的监狱过于拥挤，装不下所有的偷狗贼。村民们为了保护自家的宠物，一旦抓到偷狗贼就对其动用私刑。在N-hi Trung一个村庄里，愤怒的村民就失手打死了两名偷狗贼。纪录片制作人采访了两名偷狗贼，他们声称一个晚上偷狗所得近100美元，其中一人还吹嘘自己在过去7年里偷了3000多只狗。

韩国爱狗人士将自己关在笼子里抗议民众吃狗肉

有活动人士声称越南如今每年要吃掉500万只狗，而越南国内的狗总共才1000万只，狗肉市场是供不应求。过去越南所食用的狗肉大多是从邻近的泰国、柬埔寨和老挝用卡车偷运过来的，途中要跨过湄公河并穿过长达数百英里的丛林地带。而且越南已形成一条完整的狗肉交易链，这些非法交易已被国际黑帮组织所控制。泰国动物协会首席执行长罗杰·罗翰那表示，自1995年以来狗肉出口贸易基本上是免税的，利润高达300%-500%，因此许多人铤而走险。高峰期，越南每年从泰国非法进口50万只狗。2013年4月和5月，泰国警方相继截获了一个非法走私2000只狗和一个走私3000只狗的庞大贩狗网络。

近年来由于动物权益保护组织的努力，通往越南的许多国际贩狗路线被封堵，越南的狗肉需求就大多靠国内供应了。也正因为来自国外的狗肉供应减少，导致越南国内偷狗抢狗的事件大幅上升。同时，大量非法走私狗类，使得越南许多地方的狂犬病疫情风险增加，平均每年有100人死于狂犬病。

今年3月，美国驻韩大使马克·利珀特遭韩国一抗议美韩联合军演的男子用刀刺伤并住进了医院，一位70后韩国男子听说后，特意准备了狗肉和海带汤前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利珀特大使，希望这些食物能帮助其补身体，但遭到医院的拒绝。韩国人普遍认为狗肉可以帮助患者愈合伤口，但是这位男子不知道利珀特可是个爱狗人士。

韩国有一半民众吃狗肉，平均每年要杀掉250万只狗，食用超过10万吨狗肉，业内估计狗肉消费产值可达20亿美元。据韩国国家议会数据，1998年有超过20000家餐馆供应狗肉汤，其中6484家为注册餐馆。1999年英国广播公司报导，韩国每年消耗8500余吨狗肉，另有93600吨用于生产药用补品“Gaesoju”。但是随着养宠物狗的家庭越来越多以及观念的变化，狗肉消费在韩国正在走下坡路。

2014年8月，韩国历史最悠久的狗肉餐厅“Daegyo”在经营33年后宣布关门。这家餐馆在1980年代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一天可卖出700碗狗肉汤，被当地报纸称为“补身汤圣地”，就连韩国前总统李明博和卢武铉也曾多次光顾。可是看着宠物电影、电视长大的韩国年轻人却不愿意光顾这样的餐厅。老板Oh Keum-il表示，生意不好做，没有年轻顾客光临。关门之前，“Daegyo”餐厅的狗肉消费还不及那时的一半。当一群中老年男性顶着夏日高温在“Daegyo”餐厅排队等候狗肉大餐时，动物权益保护人士则在附近抗议，大部分年轻人则宁愿在这样的日子去喝鸡汤。

狗肉屠宰商Shin Jang-gun透露，如今从事狗肉贸易的商户已经减少了一半，过去他为首尔1500多家餐厅供应狗肉，而今他的客户不过700—800家。为抵消狗肉消费下降带来的损失，他那售狗肉的店铺也不得不开始出售羊肉。过去狗肉是继牛肉、猪肉和鸡肉之后韩国第四受欢迎的肉类，如今其受欢迎程度已降至第五位，被鸭肉取代。

韩国法律对狗肉交易的态度有些模糊，既没有明确承认狗肉为合法肉类食品，也没有明文禁止屠宰和出售狗肉。1988年汉城奥运会举办前夕，一些西方国家运动员因为韩国人吃狗肉而声称要抵制奥运会，于是首尔市政府于1984年将狗肉列入“令人厌恶的食品”，而后几乎关闭了首尔市内的所有补身汤餐馆。奥运会结束之后，韩国民众还专门进行了一场有关吃狗肉文明不文明的大讨论，结果不了了之。1997年一名狗肉屠宰商因售卖狗肉被罚，然而上诉法院宣告该商人无罪，因为狗已成为被社会普遍接纳的食物。

2002年韩日世界杯前夕，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致信韩国世界杯组委会委员长郑梦准，声称他收到上万封来信要求韩国停止吃狗肉。法国女演员碧姬·巴铎也跳出来指责“韩国人吃狗肉是野蛮行为而不是什么文化”。不过这回首尔市长态度强硬，表示不会加大狗肉消费管控执法力度。韩国部分食狗人士则希望能在世界杯期间推广和宣传食用狗肉。2007年韩国出台了动物保护法，明文禁止用残忍手法屠宰狗，不过其没有实质性的执法权，因此影响有限。

瑞士是欧洲少数允许吃猫肉、狗肉的国家，像猫肉就是瑞士圣诞节晚宴上的一道美味佳肴。早在1993年就有6000名瑞士人签署请愿书，要求立法保护猫和狗，但瑞士议会认为，吃不吃狗肉这是个人良心的问题。

2014年圣诞节前夕，动物保护团体“SOS CHATS Noiraigue”向瑞士议会提交了一份有17000多份签名的请愿书，希望立法禁止食用猫肉以及用狗肉制作香肠。签名者中包括法国那位曾指责韩国吃狗肉的动物权益活动家碧姬·巴铎。该动物团体创始人托米·托马克表示，800万瑞士人中有近3%的人食用狗肉和猫肉，其中80%以上都是瑞士农民，主要集中在琉森、阿彭策尔、汝拉、伯尔尼等地区。“一个女人给了我一个烹制新生猫咪的秘方，我去报警，他们告诉我这并没有违反法律。”托马克为此发起请愿活动，希望有政治家出来支持保护猫和狗的权益。2013年，通过托马克的一项请愿活动，瑞士修改了交易猫皮的法律。不过瑞士食品安全和动物办公室表示，人们吃自己的动物是合法的，不过如果从事商业用途的狗肉食品生产则被认为是非法的。

至于法国、德国、比利时等欧洲国家，也曾有过一段吃狗肉的历史。1870年法国出版了一本烹饪书，专门记述数十道以狗肉为原料的烹饪方法。因为当时正值普法战争期间，巴黎被围，包括猫、狗在内的6万只宠物以及动物园的所有动物，都被当作食物吃掉。当时的新闻报道了人们排队买狗肉的情景，并形容“狗肉的味道就像是蘸了酱汁熟牛肉一样鲜美，颜色是粉红色的，非常美丽有光泽”。法国大文豪雨果在巴黎被围时写道：“猫、狗、魔鬼，以及所有的东西就像诺亚方舟一样被塞进了我们的肠子。”

在英吉利海峡另一端的英国人则对法国人的任何喜好都表示嗤之以鼻，因此1890年代，英国著名的《PUNCH》杂志刊登了许多漫画来表明他们对法国人吃狗肉的不赞同。

德国人在重大危机时刻都会食用狗肉来代替羊肉。20世纪初，由于牛、羊肉价格高涨，德国人不得不普遍消费马肉和狗肉。狗肉消费持续到1920年代，直到1986年德国才立法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