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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统治区的那些恐怖规矩

2015-09-10陈周

看世界 2015年15期
关键词:摩苏尔伊斯兰

陈周

2014年底,极端组织IS发布了一部长视频的宣传片。其中慢镜头的播放、快速编辑和高质量的视频画面让这部短片看起来简直就是好莱坞的手笔。最后,屏幕浮现“战争之焰”几个大字,字下方配有一句短语“战斗刚刚开始”。

作为对奥巴马批评的挑衅式回应,“伊斯兰国”和任何现代企业一样对宣传和公关十分重视。而IS的宣传攻势的确是具有很强鼓动性的泡沫。“伊斯兰国”是一种事实也是一种虚构。所谓真主的“黄金国度”其实不过是被IS攻打下来、占领并维持统治的几个城市。在宣传泡沫的背后,“伊斯兰国”治下的人民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是混乱还是有序?是充满恐惧还是有未来?“伊斯兰国”在和谁战斗?谁又在为“伊斯兰国”而战?

IS统治区叙利亚卡拉,两名妇女从一个督促妇女戴头巾的广告牌下经过。IS要求妇女必须戴面纱IS统治区,IS武装在市区内巡逻IS“首都”,黑色旗帜下,人们在商店旁边祈祷

当“伊斯兰国”占领摩苏尔的时候,许多人以为他们会给这座伊拉克城市带来秩序。事实却正相反,生活的方方面面因为一系列荒诞的禁令而让人窒息。“伊斯兰国”在摩苏尔的统治是由一系列残酷的惩罚和舞台秀一般的公开处决组成的。

对于居民易卜拉欣来说,12个月的黑暗恐怖嘲笑着自己当初的天真,“我和我妻子当初可是把他们迎进城的。”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年技工,易卜拉欣对政治没什么太大兴趣,然而过去12年伴随着伊拉克作为一个国家的解体,一系列的动乱和犯罪使得生活难以忍受。易卜拉欣说自己只能选择漠视这一切,漠视死亡阴影相伴的充满了枪林弹雨、爆炸、绑架、屠杀的日常,才能勉强活下去。

易卜拉欣说:“本来以为‘伊斯兰国’没有那么邪恶,至少不会比以前的那些暴徒更凶残。”可是就像德国人民曾为希特勒的统治欢呼一样,易卜拉欣一家是如此渴望秩序和平静安宁的生活,于是就这样轻易地把恶魔请进门来。易卜拉欣承认现在已经尝到了饮鸩止渴的苦果。尽管“伊斯兰国”占领的地区是有秩序的,但如影随形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恐惧,这使得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都处于恐怖和扭曲之中。易卜拉欣终日提心吊胆:“我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和谁说,能说多少,谁是探子谁又是间谍。人和人之间已经没有了最起码的信任。”

易卜拉欣的恐惧是整个摩苏尔的缩影。在“伊斯兰国”的统治下,日常生活中一系列荒谬的禁令使得人民噤若寒蝉。抽烟喝酒自然是被禁止的,擦发胶也是,T恤上的图案也是,不管这个图案是先知穆罕穆德还是摇滚歌星科特·柯本。男人不许刮胡子,而女人必须以最严格的方式裹起来,黑袍黑面纱,只许露出眼睛。现在,任何非宗教音乐也被禁止了。赞成民主和自由选举是被禁止的,什叶派是不可饶恕的异端,而雅兹迪族(居住在伊拉克北部的少数民族,超过50万人,信仰一种古老的宗教,崇拜一位孔雀天使;许多穆斯林骂他们是恶魔崇拜者)则根本不是人。他们越少存在于世,伊斯兰就能更美好。为了建立一个纯净的逊尼派国度,屠杀是必不可少的。基督徒和犹太教徒要么改宗教,要么交保护费,任何不从的人都得死。

这一系列严苛的法令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人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极其荒诞的世界里。在“伊斯兰国”统治下的摩苏尔,渎神或者亵渎先知穆罕穆德即使悔过也一样是死罪,冒犯伊斯兰是死罪,同性恋是死罪。偷窃者剁手,喝酒要挨80鞭子,间谍罪是死刑。抢劫者剁右手和左脚。

2014年12月,出于安全考虑,“伊斯兰国”还全面禁止了苹果公司的产品,为了保密,还禁止激活GPS装置或者锁定部分功能。在“伊斯兰国”的恐怖统治下,学校教育也彻底改写,关于民主、多神论的问题被禁止,“爱国主义”和种族主义结合起来不断向孩子们灌输:凡是不遵从伊斯兰教教法的即为劣等,随时等待正义的审判。在摩苏尔,所有违反规则的人都会得到最严厉的处罚,有收据的罚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严重的就是被拖去见法官,得到的处罚要么是被鞭打,要么被处决。当然,恐怖统治只是“伊斯兰国”的一个方面,这个“黄金国”也试图让每个人都理解自己的理想,于是像洪水一般的文件、法规和条例充斥着生活的方方面面。

IS武装人员当街拍卖“女奴”

在“伊斯兰国”统治下的日常生活要么停滞要么退化。摩苏尔整个城市处于停摆状态,工地就摆在阳光下停止建设,因为建筑工不再能得到酬劳。尽管一些专业的技术人员被高薪留在工作岗位上,整个城市的供水系统还是每周只有2-3天有水。食物价格大涨,汽油昂贵而稀少,断电常常发生。大学的文科院系因与教义相违背而全部关门。移动通讯系统也完全停摆,整个城市“脱网”。运气好的话可以开车到城市边缘和外界进行电子通讯。道德警察终日在街上巡逻,确保祷告时间超市不开门,所有的男人都留胡子,女人们都包裹严实并有男性亲属陪同。道德警察还会时不时查手机通话和短信记录,还有上网记录,尤其是“脸书”上的痕迹。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需要离城几日,都必须以车或房子作为抵押,保证自己会回来。

在“伊斯兰国”的统治下,公开处决已经从奇观变成了日常表演,可以毫无征兆地发生在广场、公园和街头,如同高峰时段的车祸一样。这种经过精确计算的表演效果是“伊斯兰国”表达对敌人赤裸裸蔑视的一种方式。

通常,一辆普通的卡车在广场停下来,刽子手和他的帮手跳下车,将受害人拖下车。受害人以跪姿被按倒在地上,下巴搁在地上确保脖子露出来,此时刽子手举起手里的剑。卡车还配有音箱麦克风和功放设备来加强处决的宣传力度和杀鸡吓猴的功效。摩苏尔的居民,比如易卜拉欣应对这些暴力展览的方式就是避开这些经常发生处决的广场和公园。然而惨剧每天都在上演,总有一些是避之不及的。

重视宣传的“伊斯兰国”像任何现代企业一样,每年会发布“年报”向治下居民标榜功绩,而他们的功绩就是暴力和杀戮。去年IS发布的“年报”达410页,按时间顺序记录了该组织所完成的每一次爆炸、战斗或暗杀。如果读者太忙没时间看完410页,“年报”前面还有总结:过去12个月共完成615起汽车爆炸,1083起谋杀和 607次小型战斗。然后详细列举了所有的“战斗英雄”,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组织的成就。

这就是有1000万人生活于其中的“伊斯兰国”。绝望的易卜拉欣最后还是费尽心思把妻子和孩子送去了库尔德地区,自己留下来看家。他的积蓄已经全部耗尽,房子里的家具也都卖掉了,他现在能盼望的只有一件事情:摩苏尔之战。

不被当做人看待的雅兹迪族的状况则更惨。作为少数民族,他们的宗教在“伊斯兰国”眼里不可饶恕。因为装备和战斗经验问题,一边倒的战役使得雅兹迪族损失惨重,而雅兹迪族的女人们则承受了更多失败的苦难。

在父兄丈夫战死沙场后,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只好团结起来对抗“伊斯兰国”,以避免沦为奴隶的命运。她们的姐妹和母亲很多已经不知所踪,也许已经被掳到“伊斯兰国”控制的地盘,也许她们就在前线的另一个战场。现在,这些在难民营里席地而坐的女人大多数不愿意讲述自己的经历,另一些则勇敢地站出来,认为沉默才是对敌人的纵容。

20岁的哈温现在在难民营里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在雅兹迪族的男人们被IS血腥屠杀之后,躲在各自房子里的女人就成了失去庇护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们被IS战士拖出屋子,塞进一辆辆装满女人的卡车或巴士,然后被送往摩苏尔城郊的一个运动俱乐部。曾经的运动俱乐部现在已经变成了奴隶市场。那里关着几百个“女奴”,空气污浊,食物恶劣,每个人都在恐惧地等待未知的命运,没人愿意跟她们说话,她们就是像被牲畜一样对待的商品。俱乐部的婚礼宴会厅成了IS的奴隶交易市场。几百个女人站在大厅中央,一批持枪的IS战士围着她们。而买主们则在外圈边看边挑。

“年轻的女孩卖得快。我曾经看见有两个男人买了80个姑娘,分两辆巴士把她们运走,据说是运到到叙利亚‘伊斯兰国’的其他奴隶市场转卖”。很快,哈温也被卖出。她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那里已经有几个有意向的买主在等待,男人们带着或凶残或猥亵的目光看着她并评头论足。最后,一个举止文雅的中年男人买下了她,作为给儿子的“媳妇”。因为是给自己儿子的礼物,所以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对待哈温。哈温被带进家里后,在厨房帮忙,不过家里的女人都尽量不与她交谈。她被迫光着脚,这样可以避免她逃跑,因为院子里和路上都是硌脚的碎石。不过,三周之后,哈温还是逃跑了,在婚礼准备就绪时。她必须在改宗伊斯兰教之前逃跑。一天夜里,趁着其他人熟睡的时候,她敲碎了一面玻璃逃了出来,她就这样光着脚踉跄着跑了一整晚,最后碰到了一支巡查军队,幸好,是雅兹迪族的。

而这些“女奴”的买主又是什么人呢?1985年出生的阿卜是一个石匠、球迷和“伊斯兰国”的战士,有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两个兄弟在“基地”组织的“圣战”中死去,然而信仰和复仇似乎都不足以解释他加入“伊斯兰国”的动机,机会主义或许是最根本的答案。

阿卜告诉记者,应征入伍“伊斯兰国”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在填表和回答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问题之后,阿卜就入伙了。迎接他的是一杆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和100发子弹。开始时,他的任务是放哨,每月260美元的工资比他在建筑工地辛苦搬砖还要多赚60美元。另外每周休息三天的安排可以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和家人在一起。

从很多方面来说,加入“伊斯兰国”之后,阿卜的生活得到显著改善。除了工资外,“伊斯兰国”的福利也很多,婚姻补贴,出国出差补贴1500美元,一次性发放的生孩子补贴400美元,食物补贴65美元,跟其余选项比起来,“伊斯兰国”给战士们提供了相当舒适的生活。除了天堂72个处女的承诺外,阿卜还被许诺战斗中抓获的库尔德女人可以自己留下,雅兹迪族的女人则可以蓄作奴隶。而根据“伊斯兰国”的规定,战士们可以和奴隶发生性关系并把她们作为私有财产处理,可以买卖和转让。洗脑宣传对于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而强大的物质诱惑又巩固了这些战士们的忠诚。

在“伊斯兰国”众多律令中,有一条便是所有人不得私自传播IS战士处决或屠杀敌人的录像,除非得到特许。然而依然有公开处决的视频源源不断地流出。这些拿着手机拍摄下来的血腥场面,画面质量不敢恭维,镜头总是被一些东西或者指头挡住一部分,无法和“伊斯兰国”的“官方”媒体作品相比。但这些勇敢的“市民记者”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与IS的公关部门斗争。

在拉卡市,这些视频、照片和报道被发布到一个叫做“拉卡正被静悄悄杀死”的网站上。这个网站已经运营了有一年,经营者主要是一群大学生。IS对媒体管制严格,这些大学生一旦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就是公开处决。为此,网站的创始人阿布现在逃到了土耳其南部,因为他害怕被“伊斯兰国”的黑客们用木马病毒给揪出来。

20出头的阿布从一年前开始从事反抗事业,作为自学成才的大学生,他和伙伴们把照片和视频材料存在自己的手机上,然后上传到脸书和推特。天真的他们还不知道犯下了怎样的致命错误。其中一个同伴莫查兹比拉,在一个检查点被抽查手机,结果被发现了这些材料,马上就被逮捕了,三天之后,他被公开处决的消息就传来了。他惨死的照片还被IS发布到了网上。

IS武装人员杀害人质(视频截图)

惨剧发生后,阿布和同伴们彻底改变了生活和工作方式,他们每隔几天就更换住处,行动万分小心。他们上了IS的黑名单,但也扩大了知名度,一些知道了他们存在的居民志愿提供材料。而他们也从未和这些志愿者见过面,只是传输照片和视频。组织的核心成员都是用假名交流,所有的会议都在一个封闭的论坛上进行。这样的谨慎使得他们在过去12个月都躲过了IS的探子和黑客。但风险依旧存在且不可控。所有的材料都是在有网络链接的咖啡馆完成上传的,这些咖啡馆都在“伊斯兰国”的摄像头或者探子的严密监视下,阿布和伙伴们只能选择那些店主可以信任或者监控系统有漏洞的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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