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你就在我眼前

朱乐小小

最难堪的一天

周子涵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抱着一大摞设计画稿，走在办公楼昏暗的走廊里。周子涵迟疑了一下，说：“小小，我明天走，你多保重……”

 鼻子一酸，我推门走进洗手间，那里没人，很清静。周子涵是我前男友，他和我分手后的第三天，就要和新任女友一起飞往澳洲。听人说去澳大利亚，从申请到签证下来，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而我这半年，居然没发现任何他变心的蛛丝马迹。其实，我也很想不失优雅、大大方方地跟他说些个“祝你们幸福”之类的场面话。可一到嘴边，却成了：“你怎么不去死呢？骗了我这么久，还敢坐飞机……”

周子涵默默地挂了线。我们4年的感情，就这样在夏季里一个阴雨天画上了句号。说不伤心是假的，我还没那么没心没肺。呆呆地站在那儿，我脑子里一直在想：莫不是自己真做错了什么，才让周子涵弃我而去？

镜子里那个身着白色长裙、头发乱七八糟的我，在灯光的映衬下，简直就像恐怖片的女主角。这时，里面隔间的一扇门忽然开了，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我吓了一跳，警惕地抱起画稿说：“变态啊你！躲在女洗手间里面干什么！”

那个男人显然听到了我跟周子涵的对话，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并朝我身后努努嘴。

 长这么大，这可能是我有史以来最难堪的一天了——不仅大失风度地丢了男友，还发现在身后的墙上，赫然排列着一排光洁新亮的小便斗……

                    物美价廉的梦想

卫生间里的男人叫闻达，是隔壁公司的网络技术人员。为了封住他四处散播我误闯男洗手间的嘴，我狠狠心，专门请他吃了一顿麻辣火锅。火锅店胖胖的老板娘看见他，特别不识趣地对我说：“呀，美女，换新男朋友了？”

闻达在一旁搭腔说：“没，是我整容了。”

闻达就是那种特别喜欢开玩笑的男人，很适合失恋后排遣无聊的下班时光。他常常带着我去打球。不是很酷的街头篮球，也不是很贵的高尔夫，是体育馆里12块钱一小时的乒乓球。那吹着习习冷气的小单间，充满了捡球时没节奏的脚步声。

闻达不介意我是菜鸟，与我打得热火朝天。累了我们就坐在光亮的地板上说一会儿话。闻达说，小时候打乒乓球，可是件费心机的事，全校男生抢那么几张桌子，晚一步就没了，所以他一直有个梦想，家里的客厅，不放沙发、家庭影院，只放一张乒乓球桌。

我笑他说：“你的梦想，还真是物美价廉哈！”

闻达却不以为意地转过头。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短发，忽然想起大学时代的周子涵，剪很短的头发，穿一条破洞仔裤就很阳光帅气的样子。

我的心脏就像突然犯了心绞痛，我怎么会就这样失去了周子涵的感情？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恋，我怎么也想不通。

闻达在一边看着我，道了一句：“又想起那位了吧？”我没回答，只是把乒乓球拍扔到了闻达脸上，他怪叫着揉了揉鼻子，向我扑了过来，我的手腕被他轻而易举地反剪到背后，然后他就开始吻我，很放肆。我的呼吸变得非常不规则，一边挣扎，一边小声说：“不，这样不好……”可闻达的嘴唇却探索得更加热切。

一阵强烈的颤栗传遍我的身体，我开始回吻他，直到后来全身发软。闻达抱起我，把我放倒在乒乓球桌旁。被闻达压在身下，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却全是周子涵的影子……这时，闻达突然翻身躺在一边说：“算了，你心里想着别人，我没兴趣了。”

我发现闻达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但直觉敏锐到可怕。我只好岔开话题，假装向他投去怀疑的一瞥，说：“你……你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立刻气得一下子坐起来：“谁说的？你才……”只听“砰”的一声，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台角，他倒地不起。

灵光闪现的拥抱

其实，我和闻达在第三次见面时，就商量好不谈爱情，我只想和他做平常交往的朋友。闻达说，这也是他的心里话。感情这东西太累，上班还嫌累不死吗？何苦让自己找罪受。所以我们约定，彼此都当那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对这一点，栾小琪不置可否。栾小琪是我合租房的室友，是个立志把青春奉献给考研的女孩子。她对男人向来有另辟蹊径的阐述：“男人在异性面前，向来以重感情的嘴脸给自己贴金。而当一个男人极力否定爱情的时候，他多半是动情了。”栾小琪的话，让我心惊肉跳了好几天，我那半场未完的情事，让她一语道破。

转眼到了冬天，公司接了个大活儿——给某品牌运动服饰公司设计办公室。老板借着机会，让所有助理发挥创意，绘一张设计草图。我难得有发挥的机会，顿时奉为至宝。可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头脑短路，我构思了三天，全无主题。

闻达在周六午后打来电话。他问我怎么不出来打球，我突然灵光闪现，说：“哇，有了！”

我借来闻达廉价的梦想，在设计图上画了张巨大的乒乓球桌当办公桌，充分凸显出“办公在于运动”的主题。

半小时之后，门铃被疯狂地按响了。闻达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前，他不由分说地闯进我的房间，问：“出什么事了？电话怎么打一半儿就没声音了？”

我说：“谢谢你！”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拥抱来得真突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天，栾小琪主动去肯德基学习，把房子让给了我。闻达端茶送水，陪着我画草图，傻乐。他还时不时地补充一句：“这哪儿是办公室啊？明明是我家客厅嘛！”

我翻他白眼说：“少做梦吧，这可是黄金楼盘，你所有身家加一起，大概能买一个阳台。”

他在我身后，用他的胡茬，轻轻摩挲我的脖子说：“现在我们可有一个房间呢，别浪费了。”

那暧昧的语气，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扬起手“啪”地给了他一个巴掌说：“滚，胡子刮不干净回家蹭墙去！”

闻达满脸无辜地捂着他的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那天栾小琪回来，给这一天的主题，命名为“借题发挥”。她头头是道地分析说：“座机没声儿就打手机呗，犯得着打的过来找你吗？明显借题发挥。还有某个女人的拥抱，是为了答谢人家赐予的灵感呢？还是为了……”

我捂住耳朵，栾小琪后面的话我不想听，也不能听。我刚刚把周子涵忘掉，不能再自投罗网。

“祸”不单行的一天

周子涵抵达南半球安顿下来之后，给我发来电子邮件。他说：“我在这里很好，你最近可好？”

我回复他：“真抱歉。如果你想听一句‘原谅’，好走得心安理得，对不起，没有！”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周子涵的邮件。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放下了他，也许，是因为会说笑话的闻达。

只是，我现在不敢见闻达。然而不幸的是，我们的办公室离得太近，没有阻断的天堑。他没事就溜到我单位，让前台小姐一遍一遍地喊：“吴小小，你男朋友找你！”

我从非常愤怒到习以为常，足足经历了一个月的漫长时光，但闻达却始终乐此不疲。我发现，他是天生有坚韧不拔精神的人，像地球上某种只要一点儿水就可以蔓延生长的地衣植物。

1月12日，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倒霉的日子。这一天，我一上班就先被老板一顿痛批，给我大讲什么是幼稚想法，什么是单调视角，什么是形而上的主题，就是我那张“办公在于运动”的设计草图惹的祸。

时间转进中午。我翻看手机，没想到微信大学群里正在发布重大新闻——周子涵结婚了！大幅大幅的照片被同学转载后发上来，满眼都是周子涵和新娘满脸幸福的笑……那些照片，简直让我快疯了。

下午，我请了假。老板看我惨白的脸色没敢留。闻达在大门前撞到了我。

“哪儿不舒服了？”他大大咧咧地问。

 我把设计草图扔给他，“都是你这个乒乓桌，害得我被老板骂！”

祝前任幸福吧

那天下班后，闻达拉我去K歌。他陪着我一边喝啤酒，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没命地嚎，嚎到门口的服务生全部崩溃挠墙。临结账的时候，闻达忽然说：“如果你一个人难过，就让我做你男朋友吧！你知道吗？自从在男厕所看到穿得闪闪发光的你，我就喜欢上了你，虽然你灰头土脸满脸哀伤，却有种掩盖不住的美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突然就没头没脑地哭了。我扯着他的衣服喊：“你不是答应我不谈恋爱吗？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全是骗子！”

闻达“哗”地把一杯酒倒到我脸上，大声说：“你觉得周子涵离开你，你很委屈吗？这么大的事儿在眼皮底下发生，你都毫无察觉，你确定自己真的爱他？”

我哈哈大笑：“你可真会同情我，谢谢你的提醒！”

闻达刚想张嘴说点儿什么，看到我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大口地吸着气，他停下嘴边要说的话。“见鬼……”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一边抓住自己的右侧大腿，肌肉痉挛的灼烧感差点儿让我失声尖叫。

“怎么了？抽筋了吗？”“是……”我抓着自己的腿，发着抖，忍不住咬着牙呻吟起来。闻达抱起我，将我疼到扭曲的身体变成半躺半坐的姿势，他的手沿着我的腿轻轻上滑，当他摸到我痉挛抽搐的地方时，我感到他使劲儿在肌肉上滑动手掌按压，有一种触电般麻酥酥的感觉，大腿随即轻松起来。然后，闻达让我扶着他的手臂，试着站起来自己活动活动。

“谢谢你，闻达！你是个好人。”我神色忸怩地说。

闻达注视着我，笑得一脸的阴险：“我可不是啥好人。我对某人好，只是因为我准备从她那里得到好处。”

“你对自己邪恶的意图这么直言不讳，让我反倒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担心什么。”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闻达没有再说话，然后叫服务员买单，送我回家。

回到家，我眩晕地躺在床上，脑子却格外清醒地想着前任周子涵。闻达至少说对了一半，是我太久没有关心周子涵了，工作、加班、工作，周子涵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男配角都不知道。而当一个女人对爱情失去了最起码的直觉，还能谈什么相爱呢？

 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给我冲咖啡的栾小琪吓了一跳。我说：“亲爱的，帮我给周子涵留句话，就说我祝他们幸福……”

           幸福的“冲锋衣”

自从闻达泼了我一脸酒，又帮我按摩抽筋的大腿之后，连着几天都绕着我走。星期五中午，我委托前台小姐带了个话：“下班后来见我，准备好冲锋衣。”

等下了班，闻达果然十分听话地出现了。办公室没人，我操起水杯，做欲泼状，吓得他连连摆手求饶：“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我请你去沸腾鱼乡吃水煮鱼还不行吗？”

看在水煮鱼的面子上，我终于没有泼他。

从沸腾鱼乡出来，因为喝了不少红酒，闻达一脸的兴奋。他说：“其实吧，我这个人挺好的。吴小小，你发现了没有？”

“发现啦！”我用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抱住了他。

闻达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样子好好笑。

闻达一本正经地邀请我去参观他的“窝”。那是一间几个男人合租、被分成六间格子的大套房。据说，闻达合租那天迟到了五分钟，于是不幸地和卫生间做了邻居。而我在他蜗居的墙壁上，看见了那幅“办公在于运动”的草图，平平整整地镶在相框里，很醒目，也很漂亮。闻达洋洋得意地说：“看见没？小小，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将来也买套这么大的房子，装修成一个样儿！”

“哈——”

我们比肩一起坐在小床上，傻傻地乐着。

后来，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我说：“闻达，你现在想什么呢？”

“明知故问。”闻达已经开始轻手轻脚地解我衣服扣子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我说让你准备冲锋衣，你准备了吗？”

闻达像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只很小很小的杜蕾斯，在我眼前晃了晃：“看看，是这个吧？我早就买好啦！”见我红了脸，他又说，“宝贝，你的建议真不错。那天我半途而废，就是突然想起来没有准备‘冲锋衣’……”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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