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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巴母亲流利爱

2015-09-10吴建

做人与处世 2015年18期
关键词:结巴娃儿口吃

吴建

母亲有口吃,说话时结结巴巴。孩提时,我对母亲的结巴并不在意。而长大后,对母亲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我终于感到厌烦了。每当母亲喊我:“娃、娃、娃儿,吃、吃、吃饭了!”或“天、天冷了,你、你、你要、加、加、加件、毛、毛、毛衣。”我不是极不耐烦地吼一声:“知道了!”就是干脆沉默以对。母亲对我流露出来的厌烦之情不恼不怒,依然无微不至地关心我体贴我。

母亲也有说话流利的时候。我十岁那年,大姐考上高中,家里为了凑钱给她交学费,决定把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梧桐树卖掉。那天,父亲挖树,母亲怕树倾倒到北面的屋上,便用一根粗大的绳子系在大树枝上向西南拉,我则在一旁玩耍。树根挖掉大半时,树枝突然折断,大树向我这边倒来,可我丝毫没有觉察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母亲大吼一声:“快闪开!”边说边飞也似的冲过来将我猛地推开。我扑倒在一米之外的地上,母亲则被大树砸伤了脚,我吓得哇哇大哭,父亲连忙将母亲背起,送她去医院救治。经诊治,母亲的右脚粉碎性骨折,疗养了大半年才逐渐康复。事后父亲笑问母亲这次说话怎么这么顺溜,母亲红着脸说:“我、我、我也、不、不、不知道。”

这次事情发生后,母亲说话依旧结巴,但我对母亲的态度有所改变,然而心底里仍残存厌烦。

我十三岁那年春天,一天早上天气热,我只穿了一件棉毛衫就上学了。乍暖还寒的气候,最难将息。上第一节课时,天气突变,寒风卷着雪花扑向透风的教室,我正好坐在窗边,冻得瑟瑟发抖。上到半堂课时,老师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来是我的母亲,她焦急地说:“老、老、老师,我、我、我的娃、娃儿在、在、在哪儿?”全班同学哈哈大笑,我满脸通红,头埋在桌下,恨不得地上有个缝,我立刻钻进去。老师认得我妈,她先制止了大家的讥笑,然后问我母亲有什么事,母亲说:“娃儿……穿、穿得……少、少,我、我、我给他,送、送、送件……衣服。”老师说:“你把衣服给我,你回去吧。”母亲说:“谢、谢、谢谢。”母亲的结巴声又引来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老师严厉地训斥了那几个笑得最凶的同学。老师走到我身边把衣服递给我,安慰我说:“你没有什么难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陷,你的母亲也是这样。她给你送衣服,说明她很爱你,她和其他同学的母亲一样,都是优秀的。”听了老师的话,我依然五味杂陈。

那天放学回到家,我就对正在忙碌的母親喊:“以后请你别再去学校,省得让我丢人。”母亲唯唯诺诺,好像做错了什么,不敢正眼看我。站在一旁的父亲震怒:“浑小子,你说什么?”父亲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妈?她还不是为了你?”“她为了我什么?她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丢尽了面子!”我捂着被父亲打疼的脸,倔强地嚷道。“你妈怎么会落下口吃的?还不是为了救你才有这毛病的。”“救我?”我睁大了眼睛。“对,就是为了救你!”父亲怒气冲冲地说。母亲拉拉父亲的手说:“别、别、别跟孩、孩、孩子说、说、说这些了,让、让、让他去做、做、做作业吧。”“不,我今天就要说,要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他一辈子犯浑。”

原来,母亲并不是天生就有口吃的。我7岁那年冬天,独自一人在河边玩,看到冰面滑滑的,就试着走向冰面。可刚走了几步,冰层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我一下子掉进冰冷的水中,正寻找我而来的母亲看见了,疯了似的奔过来跳进刺骨的水中救我。虽然河水不深,但水也淹到了母亲的脖子。母亲站在水中,四周是冰,她无法爬上来,只好用双手高高地托举着我,仰着头大呼:“救、救、救命!”听到呼救声赶来的乡亲们将我们母子俩救起。我安然无恙,母亲却因落水时间较长,后脑受了冷水的强烈刺激而落下了口吃的顽疾。

听父亲讲到这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抱住母亲:“妈,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只是搂着我,静静地抚摸着我的头。从那以后,母亲说话我再也不感到难听了,反而觉得这结巴语言胜过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图/刘昌海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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