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危机，危害几何？

张纲纲

货币贬值，只有在与低经济增长和高通货膨胀相交织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它巨大的破坏作用来。

2014年下半年，卢布对美元的汇率一直处于下滑趋势。进入12月份后，这种下滑呈加速趋势。特别是在12月15日和16日这两天，卢布对美元的跌幅均超过10%。与2014年年中比起来，卢布对美元已经贬值了50%！一时间，卢布危机闹得全球沸沸扬扬，关于俄罗斯的利空消息接踵而来。许多西方媒体把这次的卢布危机与1998年俄罗斯的金融危机作比较，认为这次的卢布危机，不仅会对俄罗斯的经济造成重创，还很有可能在俄罗斯政坛掀起一场革命，并最终导致普京政府的下台！

是西方媒体危言耸听，还是这次的卢布危机真的到了失控的地步，注定会对俄罗斯的经济和政治产生重创？它是否会波及其他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在内，从而在全球范围内掀起新一轮的金融危机？

这次卢布对美元大幅贬值，其直接原因其实还并不十分清楚。但从宏观的角度看，国际原油价格的持续走低和欧美国家因克里米亚危机而对俄罗斯实施的经济制裁，是这场卢布危机发生的大背景。

关于这场危机，许多人望文生义，以为它是由卢布对美元的大幅贬值引起的。但实际上，卢布对美元的大幅贬值，只是这场危机的一个表象罢了。而且，单纯的货币贬值，不仅不会引发危机，反而在许多时候被用来作为刺激出口和带动经济增长的重要手段。在这方面，美国和日本都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而对于俄罗斯老百姓来讲，在国内物价稳定的情况下，卢布对美元的大幅贬值，对他们的日常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挣的是卢布，花的也是卢布，卢布贬值与否，与我何干？

货币贬值，只有在与低经济增长和高通货膨胀相交织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它巨大的破坏作用来。在这次卢布对美元大幅贬值的同时，俄罗斯国内的通货膨胀不断攀升，有些商店甚至一天更换一次价格;而俄罗斯的经济会很快进入紧缩时期，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正是由于卢布对美元的大幅贬值，国内不断上扬的通货膨胀和日益萎缩的俄罗斯经济这3个因素同时发力，才在俄罗斯和国际社会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恐慌。

但是，这次的卢布危机虽说注定会对俄罗斯的经济和政治产生巨大影响，但它是否会像西方媒体所描绘的那样，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先来看看大家普遍关注的卢布对美元的汇率。2014年6月，卢布对美元的平均汇率为35∶1，到了11月份，这个比率已经上升到近50∶1。进入12月份后，卢布对美元的贬值呈现加剧趋势，在最危急的时候，卢布对美元的汇率一度达到近75∶1，在黑市上1美元甚至可以换到90 卢布！

然而，从那以后，卢布对美元的汇率却没有出现持续恶化的趋势。相反，卢布对美元呈现出了稳中有升的局面。俄罗斯政府一再向外界声称，俄罗斯有超过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在需要的时候，政府会全力介入，完全有能力稳定卢布的汇价。但许多西方的分析师却认为，卢布对美元的汇率没有持续恶化，靠的不是俄罗斯政府的“空头大炮”，而是俄罗斯政府实际上的资本管制。尽管俄罗斯政府一再重申不会使用资本管制措施，因为这样会降低俄罗斯政府的信用等级， 但实际上俄罗斯政府的一些措施等同于在进行局部的资本管制，防止美元外逃。不管是什么原因，卢布对美元的贬值，并没有像外界所预期的那样，持续恶化，相反还出现了跌中有升的势头，这充分说明这场卢布危机还没有到完全失控的地步。

再来看看俄罗斯国内的通货膨胀。卢布危机爆发后，俄罗斯国内的通货膨胀出现上扬趋势。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4年俄罗斯的年通货膨胀率将会达到11.4%，2013年这个数据是6.5%。通货膨胀的显著上升，主要是由于食品价格的上涨而引起的。俄罗斯是一个食品进口大国，这次西方制裁后，以前从欧洲大陆进口的大量质优价廉的农林牧渔产品已不可得，食品价格的上涨在所难免。那么，11.4%的通胀率是否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呢？对于通货膨胀，业界普遍认为10%是一个心理大关，所以俄罗斯现在的通胀水平绝对令人担忧。但目前，俄大部分地方的秩序还比较稳定，并没有出现食品短缺和抢购风潮，所以，通胀率还没到失控的地步。

而俄罗斯的经济形势，在低原油价格和西方制裁的夹击下，本来就不乐观，这次的卢布危机更是雪上加霜！俄政府预测2015年经济将同比下降0.8%。相比2014年0.6%的经济增速，这个经济下滑的速度是令人瞩目的，但与在欧债危机顶峰中的一些欧元区国家比起来，俄目前的经济下滑程度要轻微得多，还不至于步入新一轮的经济危机。

所以，无论是单纯从卢布对美元的汇率来看，还是从俄国内的通胀和经济形势来看，情况是很糟，但还不至于达到失控的状态。

那么，政局上呢？俄《真理报》发表社论，认为西方媒体之所以认为这次卢布危机会导致普京的下台，是基于一个假设：即俄老百姓认为普京是这场卢布危机的罪魁祸首。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俄老百姓认为这次卢布危机是国际原油价格的持续走低和西方制裁的结果，普京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捍卫俄国家利益。所以，这次卢布危机，不但没有削弱普京的地位，反而将普京塑造成了一个民族英雄，难怪普京在国内的支持率一直居高不下！

这次卢布危机爆发后，许多人联想起了1998年由俄罗斯蔓延开来的金融危机，一时“谈虎色变”。那么，这次的卢布危机，对国际经济会不会有影响？当然会！

首当其冲的是国际外汇市场。一些外汇交易商，在12月15日和16日，卢布对美元汇率波动剧烈的时候，停止了卢布对美元的报价和交易。而且，卢布对美元的市场的流动性因此而大大降低。一些介入卢布对美元外汇交易的个人和金融机构，在这场卢布危机中蒙受巨大损失。

而对于持有俄政府债券和公司债券的金融机构来讲，在这场卢布危机中受到波及也在所难免。对于债券，大致分为卢布债券和美元债券两种。以卢布为面值的债券，利息收入一般用卢布支付。由于卢布的大幅贬值，换到手的美元相应大幅减少，这会造成损失。对于以美元为面值的债券，卢布的贬值，增加了俄政府和公司支付利息的压力，还不起本金的风险也相应增加。

对于那些在俄有直接投资的跨国企业来讲，这场卢布危机所带来的损失最为明显。但无论是外汇市场还是债券市场，抑或是跨国企业，这场卢布危机对它们的影响是通过介入的个人、企业和金融机构所传播的，而不是全方位的冲击，所以，这次的卢布危机对它们的影响也注定是有限的。

而对于前苏联的一些加盟共和国来讲，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这些前苏联共和国，虽然独立了，但与俄罗斯还保留着千丝万缕的政治、经济和贸易关系。一些国家，像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拉脱维亚等，它们与俄罗斯的贸易往来，贡献了近10%的国民生产总值，它们与俄罗斯可以说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这次卢布危机爆发后，它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在12月份卢布危机闹得最凶的时候，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货币贬值，这是这次俄卢布危机的连锁反应。

但必须看到，前苏联的这些加盟共和国，其经济规模都比较小，在世界经济的舞台上还微不足道。而且，这一次欧美国家因克里米亚危机而对俄实施的经济制裁，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防火墙的作用。这场经济制裁从一定程度上隔绝了俄罗斯与外界的金融、贸易和经济往来的渠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俄卢布危机向全球市场的蔓延和扩散。对于那些对俄实施经济制裁的欧美国家来讲，这也算是这次制裁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中俄是“战略伙伴关系”，中国是俄罗斯最主要的贸易伙伴之一，2014年中俄双边贸易高达1000亿美元。那么，在这么频繁的贸易往来的背景下，这次的卢布危机，对中国会不会有影响呢？

理论上讲，卢布的贬值会使中国减少对俄罗斯的出口，而增加从俄罗斯的进口。真是这样吗？要想认识卢布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有两个概念先必须弄清楚。首先，所谓的货币贬值，是相对于另一种货币而言的。卢布贬值，是卢布对美元的贬值，而不是卢布对全球所有货币都贬值。对于中俄贸易来讲，对双边有直接影响的是卢布对人民币的汇率，而不是卢布对美元的汇率。所以，卢布对美元的贬值，并不就意味着卢布对人民币也同样贬值。其次，要看国际贸易的结算货币。现在，全球超过80%的国际贸易是以美元来结算的。但是，必须看到，剩下的仍有相当一部分国际贸易不是以美元来结算的。对于这些国际贸易，对美元的汇率并不会直接发挥作用。

对于中俄双边贸易而言，首先在结算货币上打破了美元一统天下的局面。2010年11月23日，时任俄联邦政府总理的普京和到访的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会晤时决定，中俄双边贸易用人民币和卢布来结算，不用美元，从而摆脱了美元汇率因素的干扰。正因为此，这次卢布危机中卢布虽然对美元大幅贬值，但它对中俄双边贸易的影响并不十分明显。

再来看卢布危机下人民币对卢布的汇率。就在12月份卢布对美元大幅跳水的时候，人民币对卢布的汇率却显得相对平稳得多。12月份，人民币对卢布的平均汇价为9.12∶1。在12月15日和16日，卢布对美元暴跌的时候，人民币对卢布的汇率也一度上扬至11∶1，但是很快回落下来。这之后，人民币对卢布的汇价就一直在9∶1左右徘徊，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人民币对卢布汇率的相对稳定，注定了这场卢布危机对中俄双边贸易的影响是极其有限的。

实际上，对中国而言，这场卢布危机所制造的俄罗斯政治和经济上的不确定性，远比它给中国经济所带来的实际影响要意义深远得多。正如中国外长王毅所说：俄罗斯的根本问题，不是发生了卢布危机，而是其市场的高风险性！

2015年，卢布危机会走向何方？从目前情况看，卢布对美元的汇率渐趋于一个较为稳定的状态。而西方媒体所预料的俄罗斯经济崩溃、政坛震荡和普京的下台，估计也不太可能出现。相反，国际布伦特原油价格今年年初跌破50美元的大关，已经探底，持续下滑的空间不大。所以，国际原油价格的稳步回升，是2015年的一个必然趋势。对于严重依赖能源出口的俄罗斯来讲，这对恢复经济和稳定卢布汇率，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利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