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岁老兵的回乡路

单增辉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母，没在他们身边尽过孝，连父母的坟墓在哪里都不知道。”102岁的抗战老兵曹廷明经常说起这几句话，在回山西的火车上，他更是对着身边的人连续重复了好几次。

今年夏天的一天下午，随着从重庆到太原的K1574次列车缓缓驶出重庆，搭乘上这列火车的曹廷明，不日就要抵达太原，然后经太原中转回到阔别80年的故乡——大同市灵丘县温东堡村。

1914年2月，曹廷明出生于灵丘县石家田乡温东堡村一户农家。老人回忆，当时全家人的生活十分拮据，父母为了维持生活，在外欠下了许多债务。

1936年，抗日战争进入白热化，国内战事频繁，到处都有壮丁被征去打仗，为了帮家里还债，曹廷明跟家里人商量，把自己卖给了兵贩子。“当时的价格是一个人120元大洋，兵贩子扣下37元，剩下的钱留给家里，还不够家里还债”。最初，曹廷明加入国民革命军第29军38师，当了一名普通士兵。

他当兵不久，父母就在家中相继病逝。因为战事紧张，他也未能回家为父母送终。

1937年7月，曹廷明参加了卢沟桥战役。1938年，他被编入张自忠任军长的国民革命军第59军。同年3月，曹廷明参加台儿庄战役，在茶芽山与日军交战时，左腿被炮弹弹片击穿受重伤，治疗了11个月。伤愈后，他再次被调入张自忠任司令的第33集团军警卫营担任警卫员，从此追随张自忠转战南北。所以后来，曹廷明也经常前往张自忠的墓地祭奠，追忆当年那个无往不利的抗战将军。

卢沟桥战役、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历经多次血战，在漫长的抗日战争结束之后，曹廷明幸运地活了下来，并定居重庆，随后便扎根在这里，娶妻生子。此后的80年，回老家看看成了他的最大梦想。

2010年5月16日，重庆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在重庆市北碚区梅花山与前来祭拜张自忠将军的曹廷明巧遇，此后，重庆志愿者们开始协助老人寻找故乡的亲人。2012年4月，經山西、重庆两地媒体及志愿者的努力，曹廷明的亲人被找到了，其中费了一些周折，但也不算太难。曹廷明的堂兄弟曹廷义的孙子曹会成是第一个被找到的亲人，之后曹廷明的外甥贺壮、外甥女支凤菊相继被找到。

失去联系几十年，曹廷明与家乡的亲人终于相认，相互间用电话、网络保持联系。2013年10月，曹廷明不慎摔倒受伤，卧病在床，出行也用上了轮椅。在病床上，曹廷明再次跟家里人提出想回山西老家的愿望。

但是这个愿望仍然有些麻烦。事实上，在重庆，曹廷明育有二女三子，整个大家庭的经济情况都比较困难。得知老人的心愿，关爱抗战老兵晋渝两地的志愿者为此积极奔波。最终，关爱抗战老兵山西志愿者团队发起设立的山西省信林公益基金会决定为抗战老兵曹廷明回乡提供全程资助。

当曹廷明一行终于抵达目的地灵丘县时，当地义工组织了不少人前来迎接，尽管已经经过了30多个小时的旅途，人困马乏，曹廷明却显露出极好的精神，一直带着笑容。宾馆里给他准备的都是普通的灵丘家常饭菜，这纯正的家乡味道，曹廷明已经接近一个世纪没有尝过。

回到村里后，曹廷明的大儿子曹志忠和家乡的亲人一起找到了祖父祖母的墓地。在曹廷明心中，从军不久后父母病逝而他未能送终，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但曹廷明同时也是幸运的，毕竟多少散落各地的老兵最终带着遗憾离世，曹老的这句“我回来了”跨越世纪，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