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堂铺中预设伏 邯长道上再歼敌

牛卫利

响堂铺战斗经过要图

1938年3月上旬，日军攻占了临汾、汾阳、离石、风陵渡等重要城镇，打通了邯长大道和同蒲铁路南段，进入晋东南和吕梁山区，并继续向晋西黄河各渡口猛进。在敌人饮马黄河畔之时，国民党军大部分已经退到黄河西岸，而八路军则深入敌后展开了游击战，并给侵入晋南、晋西的日寇以沉重打击。特别是神头岭战斗，狠狠地打击了侵晋日军的嚣张气焰，破坏了其后方交通运输线。但日军为配合津浦作战，实现其进攻潼关、西安、陕甘宁的计划，仍继续向黄河各渡口猛犯。

邯长大道及由长治至临汾的公路则是日军支援其晋南、晋西作战的重要后方交通运输线，汽车日夜不断，为其前线运送兵源和物资。神头岭战斗之后，日军对邯长大道沿线的警戒更加森严，并在东阳关增设据点。为了破坏日军的战略计划，断敌粮弹供应，加重其后方的威胁和顾虑，迟滞其行动，一二九师决定在日军后方交通运输线的适当地点，对其运输部队进行一次较大的伏击战。

一二九师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情报表明，日军在神头岭失利后，进一步加强了邯长大道沿线的警戒，黎城驻敌1000余人，东阳关驻敌150余人，涉县驻敌400人，武安驻敌1500余人，但相互间空隙较大。神头岭战斗后，3月26日，一二九师部队东移，查明邯长大道上敌人运输更加频繁，几乎每天都有敌人的汽车运输队经过，十几辆、几十辆、百余辆不等。战前得知，敌人运输车队将在3月31日由长治返回武安。

经过反复研究和实地勘察，一二九师将伏击地点选定为东阳关和涉县之间的响堂铺一带。响堂铺是邯长大道中段山沟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子南北两侧都是海拔超过1000m的高山，村南山峰陡峭，攀登极其不易，村北山势平缓，地形起伏，多谷口，便于部队隐蔽和出击。两山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峡谷，日军依山顺谷修建了一条简易的汽车路。

作战部署如下：七七一、七七二和七六九团共同组成伏击部队，由徐向前副师长亲自指挥。以第七七一团全部和第七六九团主力，预伏于响堂铺以北的后宽漳至杨家山一线山地，并各派出小部队到大道以南山脚下设伏，防敌逃窜。七六九团以4个连的兵力部署在椿树岭、河南店之间，阻击涉县可能来援之敌;另以一个连进至扬家山以东的王堡，保障该团左后方的安全。七七二团作为预备队，主力集结于马家拐，并派出小部队向东阳关附近及东北的苏家峧方向游击警戒，阻击由东阳关和黎城来援之敌，掩护伏击部队右后方的安全。各部队于3月30日夜间，进入指定位置。

响堂铺战斗中，日军庞大的运输车队成为八路军的攻击目标

战场一角。虽时至夏天，但地面、山上仍有积雪，八路军战士长期卧伏地面，身体被冻麻了

3月26日，一二九师参战部队冒雨东进，于30日进至黎城县的庙上村、马家峪一带。当日黄昏，各部队在徐向前副师长指挥下，借着夜色隐蔽出动，于24时秘密进入伏击地区。

31日拂晓，日军由东阳关出动200余人，向苏家峧七七二团七连阵地进攻。同时，还发现长宁东南高地有20余人向马家拐运动，似敌伪装侦察搜索人员——这个意外情况使人大吃一惊，如果日军发现八路军伏击部队，潜伏部队可能遭到日军围攻，只有及时撤离才能免受损失。打还是撤？副师长徐向前综合各种情况判断：该敌仅发现苏家峧的小部队，但未发觉我设伏企图。因此，令七七二团七连从苏家峧撤回，七七二团一个营进至庙上村以东高地，加强右后方的安全保障，其余各部队继续隐蔽，耐心待伏。同时，派出参谋带侦察人员快速查明情况。随后得知，袭击苏家峧之敌已回撤，向马家拐运动的20余人系当地百姓。

31日8时许，观察所侦察参谋高厚良报告：“听到东阳关方向有汽车马达声音。”日军第十四师团山田辎重部队的两个汽车中队共计汽车180辆，载着掩护部队由黎城经东阳关向响堂铺开来。因谷底河旁的沙滩路面松软，运输车队缓慢前行，9时许完全进入伏击地区。随即两颗绿色信号弹呼啸升空，七六九团特务连扑下公路，用手榴弹炸毁了第一辆汽车，正面截击敌人，扎紧了伏击口袋，七七一团掐住后尾，斩断了敌人的退路。遂即，一二九师采取猛冲猛打战术，集中火力杀伤、集中兵力冲击，未给敌人以喘息机会。

从响堂铺到杨家山一线，在长达十余里的山谷间，步枪、机枪、手榴弹、迫击炮组成严密火网，紧紧笼罩住敌人，给日军以大量杀伤和心理震憾。敌人在我突然猛烈的攻击下张皇失措，乱作一团，有的还未架起机枪、迫击炮即被击毙;有的开着汽车调头往回跑与后面汽车相撞;有的钻到汽车下面胡乱开枪、企图顽抗。紧接着我军几十把军号一齐吹响，枪炮声、手榴弹爆炸声、军号声混杂在一起，我军全线出击，敌人方寸大乱。一二九师指战员们如猛虎般飞奔而出，冲向公路、扑上汽车，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白刃格斗。敌人经过一阵混乱之后，开始对我进行疯狂反扑，有的端起刺刀与我拼杀，有的企图弃车突围，但大都在刺刀、梭标和密集的火力杀伤下被消灭。

战斗中，部分敌人借炮火威力，分成数股向南山脚下小高地奔去，企图占领有利地形，进行突围或顽抗待援。七六九团三营营长郑国仲急命九连连长带2个排即刻冲向高地。大队的敌人向七六九团三营阵地冲压过来，并用机枪封锁了九连攻击队的前进道路，九连连长及数名战士牺牲。三营随即加强对敌火力杀伤，日军指挥官挥舞着战刀，逼着退回来的士兵继续攻击，敌人踏着同伙的死尸拼命冲击。关键时刻素有“小老虎”之称的郑国仲营长带伤亲自组织火力压制，副营长马国忠带队进行短线出击，把敌人死死地压回大道上。经过两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日军随车掩护部队170余人，除30余人乘隙从大道以南的山地逃脱外，大部分被消灭，180辆汽车均被烧毁，黑色烟柱冲向高空100多米。11时战斗胜利结束。

在战斗进行之际，黎城及东阳关之敌步骑兵400余人，向响堂铺急进，企图解救被围日军之危。七七二团埋伏于马家拐处待敌接近，突然出击，将其击溃。日军退至长碾及东阳关以北高地两个要点，继而又被我夺取，敌退而死守东阳关。随后，黎城又出动200余人，携炮4门，会合退守东阳关之敌，在飞机掩护下，连续向七七二团发动攻击。七七二团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击退日军2次冲锋后，乘势进行追击，日军退守东阳关不敢再战。同时涉县之敌400余人，乘汽车6辆倾巢出援，在椿树岭以东被七六九团打援部队击退，敌人1辆汽车被击毁。

16时，日军派出重型轰炸机6架、战斗机4架飞至响堂铺上空大肆轰炸，但一二九师已经打扫战场完毕，将伤兵和胜利品全部运回后方，部队也已转移至秋树垣一带。此次战斗，共毙伤日军400余人，焚毁汽车181辆（含在河南店与椿树岭被第七六九团一部击毁的1辆），缴获迫击炮4门、重机枪2挺、长短枪130余支，弹药万余发，我军伤亡317人。

徐向前元帅在《忆响堂铺之战兼贺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中描述此战写到：

巍巍太行起狼烟，黎涉路隘隐弓弦。

龙腾虎跃杀声震，狼奔豕突敌胆寒。

扑天火龙吞残虏，动地军歌唱凯旋。

弹指一去四十载，喜看春意在人间。

此次伏击战取得胜利，有以下经验教训。

神头岭战斗之后，一二九师决定在邯长大道上再打一次伏击战。为此进行了连日细密侦察，掌握了日军驻守黎城、东阳关、涉县、武安等地兵力的详细配置情况，了解到日军对邯长大道的警戒情况;并得知日军为支援其前线作战，每日汽车运输队往来不断，特别是黎城作为敌人这条交通线东段的重要兵站，与邯郸间的汽车来往较以前更为频繁、数量更多，且于战前获悉，敌人运输车队将在3月31日由长治返回武安。一二九师据此判断，虽然敌警戒更严，但敌人驻军之间空隙较大，我军仍有歼敌机会;汽车运输队在大道上行进如一字长蛇，掩护兵力相对较少，物资辎重较多，选定有利地形，集中力量进行伏击，更易成功。徐向前带李达、陈赓、陈锡连等人实地进行战场勘察，丈量了黎城至涉县段的东阳光、五后岭、响堂铺、河头村、椿树岭等地距离，最后选定响堂铺作为伏击区。

响堂铺虽是一个小村落，但却是当时日军由邯郸通往山西的咽喉之地，地处邯长大道中段，是东阳关和涉县两个据点敌人增援的最远距离。邯长大道在响堂铺一带，沿着山谷内一条干涸的河床由东向西延伸，两侧均为山地，一侧为绝壁，另一侧起伏多谷口，不但便于隐蔽和出击，而且也便于撤离，是理想的伏击阵地。日军运输车队一旦进入响堂铺，毁头车、堵出口，可把敌人进路堵死;炸尾车、封进口，可把敌人退路断掉。日军运输车队将陷于东西不可进退、南北均是险地的绝境，加之守无凭藉，不便组织火力，敌人便会成为瓮中捉鳖。一二九师待伏部队则可居高临下、凭险攻击，易于集中火力对敌进行杀伤，易于组织兵力对敌进行冲击。

一二九师将七七一团及七六九团的主力布置在大道以北，大道以南山脚下仅派出小部队，防敌横窜。鉴于黎城敌人兵力较大，距离响堂铺仅30余里，且东阳关有敌人据点，是敌人主要的增援方向，八路军将七七二团主力集结于马家拐，打击由黎城、东阳关出援之敌;涉县距离响堂铺虽更近一些，但敌人兵力较少，由七六九团派出一部阻敌增援。各团根据各自任务细化部署，区分为第一、第二梯队，明确攻击区域和具体任务分工。迫击炮阵地也配置在便于支援各营突击的位置。

战前，徐向前和邓小平及旅团指挥员亲自进行战斗动员，讲当前形势任务，讲战时政治工作，深入细致地做好部队思想上的动员。针对绝大多数指战员对汽车生疏的实际情况，专门组织讲解汽车性能，并着重突出打汽车运输队的要领，即：一打掩护部队，使敌失去战斗力;二打敌驾驶员，汽车动不了;三打油箱和轮胎，破坏敌人汽车。30日，各部队向响堂铺隐蔽进发前，徐向前细化具体要求，命令各团拂晓前进入阵地;严密封锁消息，做好隐蔽、伪装和防空工作;由干部组织观察，以电话和确实的徒步通信保证联络畅通;司、政、供、卫负责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和收容伤员。

在战斗发起前，接到七七二团七连在苏家峧遭到日军攻击的情况报告，产生设伏企图已经暴露的错觉。但副师长徐向前不为表面现象所迷惑，认为苏家峧在东阳关北面，伏击阵地在响堂铺，是在东阳关的正东方向，而且两地相距甚远。加之部队昨夜行动十分掩蔽，今天拂晓敌人怎么可能知道？如果敌人发现我军伏击意图，应该集中力量在响堂铺两侧的下湾、河头村进攻，而不应该仅派出小股部队在苏家皎进行攻击。因此，断定敌人至多是发现了苏家峧的小部队。当即拿起电话告诉陈赓：“没有我的命令，原计划不得变更。部队不能动，要严密埋伏，不得暴露。情况先不要向下传”，随后又进行了一系列恰当的处置。对于这种事关全局的急险问题处置，充分表现出一名优秀指挥员的坚定与果敢。

26日，一二九师部队从下良东移，向响堂铺运动，一路春雨霏霏，春寒逼人，经过紧张的行军和备战，汗水湿透内衣，冷风一吹特别寒冷，再加上吃干粮时喝凉水，更冷得直发抖。但官兵情绪高昂、冒雨前进，为了伏击战的胜利，没有一个叫苦喊累。30日深夜进入待伏阵地，更是寒气逼人，冷风透骨，再加上连日小雨，待伏的一二九师官兵身穿薄薄棉衣，伏在坑洼处的战士们身下，积雪未化，夜里又添了一层冰。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有的胸前背后都冻成了冰坨，寒风吹过如同刀割。但官兵们表现出顽强的意志，握枪的手被冻红了、冻肿了，哈口热气暖一暖，下肢被冻麻了，双脚失去了知觉，咬着牙蹬一蹬，缓一缓，还生怕弄出响声来。

六八九团团长陈锡联为便于随时掌握战场情况，一线组织指挥，亲自端着机枪组织火力射击，战士们则冲至大道上用枪托、大刀、梭标与敌展开搏斗。三营营长郑国仲果断判明，部分日军企图强攻有利地形，夺路突围，立刻组织火力集中对敌进行压制杀伤，自己手臂受伤顾不上包扎，端着机枪对敌左右扫射;副营长马国忠带队进行短线出击与敌展开格斗肉搏，狠狠地教训了突围日军，并将敌人硬压了回去。排长李忠泰率全排跳下一丈深的崖沟，在简短火力突击之后，与30多个敌人展开格斗肉搏;五班班长袁开忠与一个日军军官肉搏，牙被打掉了3颗，但硬是夺过指挥刀，插进敌胸膛。

五是出击突然猛烈，撤退敏捷严整

当敌人完全进入我伏击地区后，师部即发出攻击号令，七六九团拦头、七七一团截尾，敌人运输车队被圈禁于狭长山谷中的大道上，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成为瓮中之鳖，180辆汽车全部装进了伏击“口袋”。与此同时伏击部队依托有利地形，全线同时突然展开火力俯射，步机枪、手榴弹、迫击炮构成密集的火力杀伤网，毫无戒备的日军如惊弓之鸟，阵脚大乱。各伏击部队趁敌混乱，紧随着火力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人发起猛烈冲锋，展开近战格斗，分段对敌进行围歼。日军或躲或逃或疲于应付，除个别地段进行有组织突击外，整体上未形成有力反抗。一二九师仅2小时就胜利结束战斗。

战前，一二九师对战斗的后方勤务工作进行了详细安排。伏击部队得手、战斗未完全结束时，师后方司令部立刻派干部带400名民夫和新成立的独立二团奔赴响堂铺，准备遂行打扫战场任务。战斗结束后，民兵和群众协助设伏部队迅速打扫战场，及时转移伤员和缴获的物资，在焚毁汽车等带不走的物资后随即转移。战斗结束后2小时，日军10多架飞机来袭，第一二九师主力和民兵群众已安全转移至秋树垣一带。

此战，惟一不足之处，就是步炮协同动作差。炮兵在向预定目标射击之后，本应马上向前转移阵地，再行抵近射击。因急于打击日军汽车，未向前转移即原地开炮，导致误伤20余人。

编辑/郑双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