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彩票要法律也要引导

沈寅飞

伴随着网络购物的风靡，对于很多彩民而言，网上购买彩票也不再是件时尚的事情。据彩票行业咨询公司彩通咨询发布的《2014年互联网彩票市场分析报告》显示，2014年我国互联网彩票销售规模达850亿元，比2013年销售规模翻番，占彩票销售市场整体份额首次超过20%。

然而2015年，在业界纷纷看好市场前景下，国家八部委联合发布的一纸禁令，让中国互联网彩票行业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寒冬。财政部有关负责人就八部委在一次公告中指出当前网络彩票的一些乱象，“有的甚至假借国家彩票名义销售私彩，损害了广大购彩者利益，严重干扰我国彩票事业健康发展。”

“非法彩票市场规模要远远大于合法彩票。” 北京大学中国公益彩票事业研究所执行所长王薛红接受《方圆》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国内非法彩票市场总量是一个巨大而无法预测的数值，但通过对几年来一些黑彩玩家进行统计抽样调查后分析，可以得出这一结论。

如今，大量习惯于网上购彩彩民成为了网络黑彩的潜在客户，同时，伴随着一起起因网络黑彩案件的发生，如何在法律上给黑彩定性成为一个司法实践中的难点，而受害人中有人选择了忍气吞声，自认倒霉，有人选择报警，然后走在漫漫等待司法求偿的路上。

从广义上讲，彩票也属于赌博的一种，在赌博合法化的国家，从事经营赌博也被称为博彩业。在我国，赌博属于违法行为，只有国家特许经营机构发行的彩票是合法的。西南政法大学刑法学教授张武举告诉《方圆》记者，私自架设彩票网站销售虚假彩票也属于网络赌博的一种，受赌博罪约束。

公司和网站都是空壳

如果不是因为陈连生案件涉及的金额巨大，常州市金坛警方通过这起挪用资金案为线索发现了远在湖南的黑彩网站，或许对于湖南瓦罗澜公司开设的“世纪彩票网”至今都仍然红红火火地经营着。当时陈连生购买黑彩的“探彩网”早已转变成为了其他名字的网站，与他单线联系的网站业务员也离开了公司。

早在今年年初，闻讯国家开始打击网络黑彩后，该公司为了躲避查处，特意从深圳花费35万元购买了一套新型彩票系统，按照公司股东周湘庄的供述，“新系统更加隐蔽，安全性更好，不对外开放注册，只有经过业务员介绍注册成为会员才能在里面购彩。”现实中，这个网站的管理机构却伪装成为网络科技公司，公司章程、员工手册、职能部门等一应俱全，所有资金往来也都是通过中间的空壳公司绑定第三方支付平台完成。为了突破这个案件，金坛警方前期整整花费了5个多月的调查摸底，并走访江苏、江西等地多名受害人才弄清楚了世纪彩票网站的来龙去脉。

事实上，世纪彩票网仅是网络上众多“黑彩”网站的一个缩影，网上大量存在的黑彩网站常常通过技术手段，变更网站地址，将服务器架设在境外等方式隐藏起来。山东警方在破获的一起名为“世纪星”网络黑彩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为了防止被追查，设置了12条网站彩票管理平台，每条线设有5个不同的网址，5个不同的网址分别放在5个不同的跳转服务器上。频繁跳转服务器其实是犯罪嫌疑人故意设置的一个“障眼法”，其主要功能就是隐藏真实服务器的IP地址。

网络黑彩的隐蔽性、分散性等特点也确实给警方的打击行动造成很大的障碍。公安部负责人曾在相关发布会上指出：私彩等非法彩票境内境外勾连、网上网下结合、跨地区销售等趋势明显，公安机关侦查办案需要多警种参与，需要往返多地调查取证，执法成本较高，这是当前打击非法彩票违法犯罪活动的难点之一。

无人负责的黑彩

2014年7月，广东省福彩中心接到了一起涉及500万元彩票奖金的投诉。广东彩民陈先生向媒体爆料称在某网站购买了复式14注双色球，开奖后他惊喜发现其中1注号码与开奖号码完全一致，中得500万元一等奖，当第二天他正准备联系如何兑奖，却收到一条信息提示，“当期交易失败已经退款”。

当地的福利彩票中心表示他们并非网站的监管部门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借此案向媒体澄清了一个事实，根据《互联网销售彩票管理暂行办法》总则规定：“未经财政部批准，任何单位不得开展互联网销售彩票业务”，而目前财政部并未批准任何一家单位开展福利彩票互联网销售业务，任何形式的网络销售福利彩票业务均属违规。同样，即使是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等彩票监管部门在发现网络彩票乱象之后曾多次发文叫停，但却因为缺乏强制执法权保障的文件并不能起到很大的威慑作用。

事实上，在黑彩网站购买彩票，一旦网站故意清除购彩者资料，受害者能提供的只有银行转账记录，除此之外提供的代理和网站地址等信息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内容。而且即使很多代理口中声称“信誉比较好”黑彩网站，也会堂而皇之地声明一些免责条款。如一家名为“华人彩票”网站的交易协定这样写道：“平台网站资料损坏、资料丢失、访问异常等情况，本平台不承担任何责任。如发生因开奖机构引起的开奖错误，将采用开奖机构修正并最终确认的结果。本平台有权在上述事件发生时即时终止资金交易，并进行相应订单修正处理。”尽管如此，这家网站的玩家为数不少，很多在网上购彩成瘾的人选择放手一搏，“赢一点就走，不要太贪就行”，彩票玩家张勇说。

与此同时，在具体的案件中，很多的网络黑彩受害者经多方咨询后，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报警”，但是报警之后往往杳无音讯。一位经办过类似案件的刑侦人员告诉《方圆》记者，他也曾遇到过有人受骗来举报黑彩网站，但是这样的案件需要网监、银行等专业部门协调配合，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却还可能找不到线索，这和街头小偷的盗窃案，单凭个案破获难度非常大。

除此之外，很多彩民在明知受骗后却仍然保持沉默。记者调查中发现，有彩民因为担心自己被警察认为是参与网上赌博而不敢报警，也有彩民觉得“报了警钱也找不回来”，还有一些人由于种种原因不敢声张。如网友“友缘”虽然是一个中年人，当在黑彩网站中输掉60多万后，为了不想让老婆知道，决心继续投入，“等赚回来那天这件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打击黑彩法律依据有待完善

网络黑彩如何定罪也是司法实践中的一个难题。根据2005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未经国家批准擅自发行、销售彩票，构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第（四）项的规定，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河南省灵宝市检察院一份调研报告指出，该院近年来以非法经营罪办理“黑彩”案16件22人，其中4人被判处五年至八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其余18人均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且均宣告缓刑。由于“黑彩”的巨大诱惑力和处罚力度不大，一些人员仍秘密地从事“黑彩”买卖，要想彻底取缔“黑彩”，必须进一步加大打击力度。

张武举认为，对于黑彩网站经营者的定罪处罚，关键看其发行彩票的方式方法。按照两高的司法解释，非法发行、销售彩票行破坏了国家彩票经营秩序，无疑是构成了非法经营罪。但是，在理论上，一般认为彩票是广义赌博行为的一种。因此，发行、销售非法彩票的行为，同样充足赌博罪的构成要件，如何适用非法经营罪与赌博罪取决于证据等因素。

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公诉处检察官李虎俊告诉《方圆》记者，在实践中对于网络黑彩的定罪各不相同，需要根据案件中判断犯罪嫌疑的主客观情节作出判断，如果在经营过程中开设黑彩网站主观上一开始就以“骗”作为主导，采用多种虚构事实的方式占有他人钱财的一般倾向于定诈骗罪；如果是在具体经营过程中开设了与网络彩票相关的业务，而后产生了骗财的想法与行为则以非法经营罪起诉的比较多。另外，如果经营者对售彩业务进行出租、发展多级代理，以拿回扣、提成等方式牟利的，根据刑法中开设赌场罪的相关规定，以赌博罪论处。

“非法经营罪的立案标准是非法经营额为5万元的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情节特别严重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标准，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李虎俊解释说。对于日益高发的网络黑彩案件，越来越多的学者呼吁出台专门的彩票法来维护市场秩序和打击非法彩票。王薛红认为，目前，对于非法彩票的查处，刑法并没有特别规定，彩票监管条例等条例的法律位阶又太低，缺乏专门的法律支持。

被骗彩民可依法申请返还财产

近年来，随着公安部“断链”专项行动的深入开展，所破获的多起网络黑彩中，公安部门不仅抓获了黑彩网站的犯罪团伙，还深入调查上下游的犯罪源头，彻底斩断这些黑彩网站在国内的人员链、资金链、技术链。

对此，西南政法大学刑法学教授任海涛指出，要想从根本上得到治理，还要完善与周边国家的协调机制，加强打击安置在国外的黑彩网站服务器，同时对于“庄家”积极开展引渡工作，从重、从严追究其刑事责任。此外，网络营运商、银行、公安等部门也应该加强协作，主动屏蔽网络黑彩网站及其广告信息，监控异常资金流向，发现相关线索及时进行查处。

此外，从彩民和市场的角度，治理网络黑彩也亟须引导和规范。“其实，对于网络黑彩，彩民才是中间最重要的一环。彩民购买彩票本身就有一种赌博心理，政府无法在彩民个人行为上作出限制，如果没有合理的方式进行宣传和引导，反而会让他们成为合法的赌徒。”王薛红认为网络黑彩票市场的出现也是供求矛盾的体现：一方面，合法产业供给不足，另一方面，老百姓又有这方面的需求，从而造成了非法彩票市场生存的空间。

普通彩民面对网络黑彩时又该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对此，北京潮阳律师事务所郑传锴律师指出，彩民应及时向所在地的公安机关进行报案，在购彩时也应留下截图等相关支付证据。

李虎俊指出，即使购买了黑彩被骗了也要及时报案，因为我国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等相关法律都对此作出了明确规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对被害人的合法财产，应当及时返还。所以对于网络黑彩，无论定性为非法经营或者诈骗，所缴赃款根据法律规定都会按照比例归还给受害人。

任海涛认为，对于在黑彩网站上购买彩票的受害彩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购买网络黑彩应按比例偿还受骗金额，并可以及时向扣押、冻结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财物的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人民法院申请返还。

张武举认为，有些网络彩民出于赌博的心理，长期在网络黑彩网站购买彩票，这种单纯参与网络黑彩中的“赌博”行为虽然在一般情况下并没有构成刑法中的犯罪，但也是一种违法行为，而如果像黑彩代理那样，组织一批有赌博心理的人参与其中并从中渔利的，则可按照赌博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