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应聘”

刘亚 王荣华

打开58同城的网站，依次点击找工作、北京全职求职简历，在搜索框内输入“袁诗诗”这三个字，仍然能够找到这个叫袁诗诗的23岁姑娘的简历。

她的简历最后更新于2015年1月7日，内容只有寥寥数笔：“本人高中毕业，社会经历两年多了，之前在老家山东做了两年的幼师，之后随老公来北京发展，在北京商场有过服装导购的经验，希望可以在北京朝阳区找到自己喜欢的导购工作，可以锻炼自己，有晋升的更好喔。”

然而，仅仅一个月后，袁诗诗在接到一个招聘电话后前去面试，之后再无音讯。直到警方几日后在一间地下室的污水池里找到她的尸体，确认其被杀害。

求职女孩遭毒手

2015年2月14日，情人节。下午5点左右，正在家中做家务的袁诗诗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称自己叫程志浩，在58同城上看到了她的简历，称可以提供一份家乐福的工作。袁诗诗连忙表示希望尽快见面谈工作细节。对方告知自己现在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个社区里，袁诗诗离该社区并不远，便马上启程前往。

尽管天色已晚，屋外寒风瑟瑟，袁诗诗还是满心欢喜地换上一件干净的黑色羽绒服，将长发扎成马尾，背上双肩包出了门。大约半小时后，袁诗诗就到了程志浩所说的地址。一开始，程志浩将地点定在了社区A座的一层楼道口见面，后来又换在了B座的一層楼道口。袁诗诗找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晚上6点左右见到了程志浩。

程志浩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袁诗诗碰面后说这里讲话不方便，公司库房在地下，于是就带着袁诗诗向地下楼道走去。楼道里越来越黑，袁诗诗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时候程志浩突然变了脸，冷冷地说道：“我不是给你提供工作的，因为今天是情人节，所以想约你看能不能发生关系。”

楼道里除了他俩外并无他人，听到程志浩的话，袁诗诗一下子害怕地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程志浩有点慌，便拽着她的胳膊说：“你别哭，只要不哭怎么都行。”袁诗诗慌忙回答：“你到底要干嘛？要钱，我老公可以给你。”程志浩说：“要你行吗。”袁诗诗则回答自己处于生理期，不能发生关系。

程志浩见劫色不成，便起了劫财的念头，要求袁诗诗把随身携带的财物交出来。为了自身安全，袁诗诗只能照做，把随身携带的书包给了程志浩，里面包括钱包、手机、化妆品等零碎物品。程志浩拿过钱包翻找一顿，结果发现只有现金30元，其他东西都不值钱，心中大为光火，怒气之下，心中念头再变，决定把袁诗诗拘禁起来。

于是，程志浩强行把袁诗诗拖拽到地下三层，这里有许多独立空间，但都没有办法上锁，为了达到拘禁的目的，程志浩一直把袁诗诗拉到地下三层尽头左手边的一个方形小门洞内。在小门洞外面，袁诗诗挣扎得愈发激烈，恼火的程志浩一不做二不休，用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最终将她掐晕后推进了门洞。

这个方形小门洞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实际用途是一口污水井，在进入门洞的地方，有一个平台，而平台的内侧，则满是污水。程志浩把袁诗诗推进平台上，在附近找了两个螺丝钉将门洞卡死了。因为听见了袁诗诗在门洞里的喘息声，程志浩判断她没死，便拿着她的手机、装着身份证和银行卡的钱包、钥匙，淡定地回到社区A座的公司，其他化妆品、背包则扔在了楼外的垃圾桶里。

谎称绑架索要50万

程志浩并不知道，他带着袁诗诗的手机走出地下室时，袁诗诗在被他拖拽过程中慌乱编辑的几条短信竟然随着信号的恢复重新发送了出去。

此时，离着社区几公里外袁诗诗的丈夫李元军正心神不宁。因为在自己下班回家后就发现袁诗诗并不在家，连着打几个电话也没有通。二人同是山东人，在一年前刚结婚，随后袁诗诗跟随李元军来到北京找工作。在李元军印象中，妻子最近在忙着找工作，但也没出现过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的情况。

突然，连续五次的短信提示声吓了李元军一跳，发件人正是妻子，内容是“有人抢”“抢我”“包”“就我”“救我”，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有人抢我包，救我”。这让他完全乱了心神，妻子正处于危险，李元军选择迅速报警，然后等待警方的消息。

2月15日下午14时，程志浩独自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待着，想起昨天被关起来的袁诗诗应该吃点东西，就去那个门洞里找她。结果打开门后发现，袁诗诗已经不在平台上。此时的袁诗诗，正俯卧躺在脏水里，水漫过她的身体，已没了生命的迹象。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被自己扼杀，程志浩自己也慌了神，他迅速跑到了一层楼道口，正好看到那里有一个红色地毯，就把地毯拿回门洞里盖住了袁诗诗的尸体，然后在门洞外害怕地跪了一会，便回了公司。

后来，程志浩回忆起袁诗诗曾说过有个男朋友，他觉得袁诗诗一晚上没回家，她男朋友肯定已经注意这件事了，就想查到她男朋友电话。因为袁诗诗手机设有开机密码，程志浩只好把她手机里的两张手机卡拿出来，装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打开之后发现，其中一张手机卡通讯录只有一个叫“军哥”的人，另一张电话卡的通讯录有存着很多电话号码，全是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什么的，但也有这个“军哥”的电话，程志浩觉得这应该就是她男朋友，而且刚开始聊天时她好像也说过男朋友叫什么军的。

很快，冷静下来的程志浩决定给李元军发短信，让他觉得袁诗诗人还活着，只是被绑架了，就不至于太着急找人，也许能拖延一些时间。如果李元军想确定人是不是还活着，自己还可以把她身份证什么的拍照发过去，让他觉得人在我这里还没有死。

2月15日，下午15点7分，程志浩用袁诗诗的两张卡开始给李元军发短信，“你女友被我绑架了，准备现金赎人，不准报警。” 李元军在收到短信后再次报了警。根据警方的要求，李元军先继续和程志浩保持联系，并分别给对方两个手机号发短信，一条是“你能让我和我老婆讲几句话吗？我必须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安全的”，另一条是“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啊？我要和我老婆通上话知道她现在安全才行啊。”但两条短信均未得到进一步的回复。

焦虑的李元军度日如年，一夜没睡的他终于在16日上午接到了一条短信：“拿50万换你女友，发现报警立即撕票，明天下午6点前准备好，短信联系”，李元军迅速回复：“50万不是个小数目，我在想办法，你只发个短信来说要钱，也不让我和我老婆通电话，我怎么给你钱呀。”但这条短信如同昨天一样，石沉大海。

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一面是警方的紧张排查，另一面李元军则是焦急地等待绑架犯的消息，眼看约定的交换人质的时间迫近，案件却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终于在下午6点临近时，李元军再次接到一条短信：“等你准备好钱再联系，我们今晚带她离开本地。”

妻子似乎暂时安全，但盘旋在李元军心头的不安感却没有丝毫的降低。在接下来的两天，他的手机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自己爱人的信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2月18日，也正是农历大年三十，警方经过反复调查，将犯罪嫌疑锁定在了程志浩的身上，当天下午，警方来到程志浩的住处，破门而入，将其抓获。嫌犯就此落网，但李元军得到的，却是妻子早已死亡的噩耗。

经过审讯，程志浩今年28岁，是北京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的职员，程志浩出生后不久，父母亲就离异了，所以他自小跟着父亲生活。但父亲对他的管教并不多，生活起居主要由爷爷奶奶来照顾。上高中后爷爷去世，程志浩辍学了跟着奶奶，先开始在北京打工，后来去了安徽等地，边打工边做一些电脑软件方面的东西。

2014年，程志浩回到北京，但跟父亲也联系极少，偶尔回去看望奶奶，但从不在家里住。回来以后，他又开始小打小闹自主创业，但最后均以失败告终，后来到朝阳区一个社区里的一家小传媒公司上班，做一些软件、系统维护方面的工作，算是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平时就住在公司里，只是隔几天去小酒店住下洗漱。

长期以来，程志浩感觉自己工作、生活、感情压力大，就想找一个人能说说话，心里或许能好受一点，但是自己也没有朋友，家里人也搭不上话。2月14日，恰逢情人节，又临近过年，程志浩觉得回家没啥意思，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待在单位，加上从未交往过女友，此时被空虚与寂寞包围的程志浩突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但又觉得社交网站上找到的人都不靠谱，过于肤浅，于是便打起了招聘网站的主意。他自以为，还能自己出来找工作的女孩至少还有些上进心，和她们说说话能“踏实点”。

于是，程志浩在58同城上找到了当天发布了求职信息的袁诗诗简历，并把她约了出来。但程志浩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在赴约的路上，他的心态已经开始异化，他不再只是简单的希望聊天诉苦，而是要在这个女孩的身体和金钱上占一些便宜。

反常应聘小心背后陷阱

恶念一起，一个单纯找人聊天的故事，便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据到案后程志浩的供述，当时袁诗诗的挣扎特别激烈，整个地下室几乎充斥了她呼喊求救的声音，他害怕事情败露，让他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于是狠下心来掐住袁诗诗的脖子，直到她失去反抗的能力。法医认定，袁诗诗因被程志浩猛掐脖颈，并在污水池内溺水，最终导致其机械性窒息死亡。

发现袁诗诗的尸体后，程志浩不仅没有悔过自己的罪行，反而是想起当年因资金短缺而被迫停止的创业计划。他在网吧里各种找资料，计算了一下自己东山再起需要50万的资金，于是便向袁诗诗的丈夫索要这笔款项，妄图再发一笔“死人财”。然而这一切随着警方的破门而入戛然而止。

程志浩的父亲听闻自己的儿子犯下杀人的罪行后，大感惊讶，他一直认为儿子是一个内向、不爱交流的人。在他眼里，他们是老北京，在北京都有房子，尽管儿子出息不大，但在京城生活下去终归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很难想象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去杀人。

但无论其父是否惊讶，程志浩的犯罪事实已无可更改，北京市检察院第三分院检察官牛丽霞告诉《方圆》记者，程志浩假借招聘之名，将袁诗诗诱骗至地下室，采用暴力手段劫取对方财物，后为掩盖犯罪事实而将其推入地下三层的污水池，致其死亡。近日，程志浩因涉嫌故意杀人和抢劫罪已被检察机关依法提起公诉。

在牛丽霞看来，一些年轻人求职心切、轻信于人是这种悲剧发生的主要原因。本案发生在春節前，按照常识应是招聘淡季。此时被告人程志浩的反常招聘，并没有引起袁诗诗的警惕。其次，袁诗诗应聘的是超市员工，面试地点既不在超市，也不在办公室。对此，袁诗诗却毫无戒备之心独自前往。

对此，牛丽霞提醒，求职者首先要加强防范意识，提高警觉，不要轻易相信陌生电话的招聘信息，要设法通过正规渠道加以审核确认。在无法获知招聘信息是否属实的情况下，应综合面试时间、面试地点等情况进行判断，如确有必要前往的，应做好相应的防范措施。其次，在不幸遭遇犯罪的时候，要尽量保持冷静，避免因自身情绪失控而激化犯罪分子的极端行为。（文中除检察官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