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员英雄背后的美国消防体系

李珊珊

1911年的那场大火，让美国开始反思消防体系。NGO、政府部门和保险公司都成为这个公共安全体系不可或缺的部分，还有那些高度职业化的消防员

1911年3月25日，纽约曼哈顿。下午4点30分刚过，浓烟从格林街与华盛顿地两条街道交叉路口附近的一座大楼的高区冒出。火越烧越大，最终，146名工人在20分钟内丧生，其中的123名是女工，多数死于烧伤、窒息、钝性撞击伤，甚至三者的混合。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43岁，最小的只有14岁。

一百多年前的这次火灾是纽约迄今所遭遇的最致命工业灾难。事后调查，起火原因也许是有人在八楼的某个装满碎布头的垃圾箱里投了一个尚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在那个摆满了裁剪桌的房间里，除了木质的桌子，就是棉花、织物和满地的碎布头，而棉花比纸更易燃。火灾所造成的危害则被归因于：厂长担心盗窃而锁上了全部逃生通道，安全通道狭窄不便，各种设计失误导致它们几乎不能行使正常功能。

20世纪初，工厂事故几乎在美国的每个城市每天都在发生，根据当时的统计数据，全美每年有5万人由于工厂事故而死亡，平均每天几乎就有136名工人遇难。工厂火灾在美国城市也经常发生，却很少引起人们的重视。不过，1911年的这次衬衫厂火灾开始触动了美国社会各个阶层人们的心弦，人们开始思考如何从技术与管理角度出发，使得消防工作跟上整个大时代的变化。这次事件后，政府开始关注起女工问题、用工环境问题，“工厂调查委员会”成立，主要调查工厂的安全设施和卫生条件。

从1911年到1913年间，65条新法被提名和通过，这些新的法令多关注于建筑的出入口、消防通道、防火措施、报警系统和烟雾报警器……防火安全成了建筑安全的一部分，消防部门开始注重火灾的预防和防火教育。1911年的火灾成了美国消防史上的两次标志性事件之一，另一次标志性事件是发生于2001年的“9·11”事件。

1911年的火灾发生6个月后，安全工程师协会（the American Society of Safety Engineers ，ASSE）在纽约成立。目前，该协会已经成长为一家全球性的非盈利组织，有3.5万名安全、健康与环境方面的专家成员。这些ASSE成员参与各个工业部门的管理与监督，或从事工业安全相关的研究与咨询工作，以避免工业安全恶性事件、职业伤害与疾病。这是全球最古老的一个安全协会。

在今天的美国，从联邦到各州，出台了相当完整的消防立法。根据不同地方政府的情况，国家制定了5个版本的消防法推荐给地方政府讨论选用，而且规定，地方的消防法规必须比州的法律更严格以保证执行力更为有效。在这些消防法律法规中，对公民、社会、企业及消防部门的责任和义务都规范得很具体，有极强的操作性，这也保证了消防法规能够得到较好的贯彻执行。除了法规外，美国的消防员也是美国消防界的一大亮点。

在美国，消防员分为志愿消防员和职业消防员，这些消防员的职责不仅仅是灭火，还要兼任紧急医疗技术师、处理危险的物品、应付各种天灾人祸。据美国消防局统计，目前有三分之二的消防队员为志愿者，三分之一为职业消防队员。

消防队伍中少数的职业消防员被视为精英，可要成为一名职业消防员却不容易，美国劳工部2014年发布的数据显示，大部分地区消防员的录取率在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二之间。以纽约市为例，申请人首先要通过公务员考试，完成反应和体能测试，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消防员基础培训。之后还需要下队实习，经考试合格后才能成为正式的消防员。

消防工作对消防员个人素质提出很高要求，也催生了美国的一套严格的筛选体制和科学的培训体系。面对熊熊大火吞噬房屋的场景，消防员不仅不能慌乱，而且需要冷静分析房屋材质，判断火源和起火原因，估测危险性，之后还要穿戴约34公斤的呼吸装置和消防服，拖着约22.6公斤的消防管爬上消防梯去灭火，某些时候还需要对伤员进行急救。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前些年，要申请成为消防员，只需要拥有高中或同等学历，现在由于申请者众多，很多职业消防部门开始要求申请者具备大学学历，越来越多的申请者拥有消防科学或相关领域的4年学历，甚至内科急救专家证书（EMT）。

入职后，新消防员还必须通过12-14周的魔鬼培训。这些培训通常在消防学院进行，这类学院一般由消防部门开办并且是州政府或大学的一个部门。培训内容除了在课堂学习与实际火灾情况相关的英语、物理、化学、数学和消防知识，还包括进入模拟火场，而这些培训过程同样伴随着淘汰率。资料显示，2013年，有31人申请参加了纽约州火灾预防与控制办公室执行的新消防员培训计划，但只有19人顺利毕业。这些通过者将获得国家I级和II级消防队员及危险材料处理证书。

结束基础培训，持证上岗后，新的消防员还要交叉进行6个月的下队实习和集中培训，经考试合格后才能成为正式的消防员。在火灾中出生入死之外，这些正式消防员将享受美国消防员的丰厚收入、优厚的养老金，以及覆盖家人的医保福利。

美国的消防员职业化不仅体现在消防员队伍的严格选拔上，还包括重视消防员的在职培训和消防领域中的科技成果转化。美国消防部门将消防科学技术当作一门应用科学，非常重视移植其他部门的科研成果为消防部门所用。他们也会在培训里更新这些内容，例如，一种新型的消防力量调度控制的计算机系统、对某类建筑或某种事件的某种最佳处置方法的推广等等。

消防员的薪金会每年上涨，且上涨幅度几乎每年增加，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美国人对消防员这个职业的看法：经验比体力更重要。这些年，消防队中女性面孔开始出现，甚至女性消防局局长也不再鲜见。因为这些女性的出现，消防员的官方英文翻译“fireman”已悄然变成了更中性的“firefighter”。

女性消防队长的出现，也从一定意义上反映了消防系统在思路上的转变——从灭火到防火。防火措施与防火教育也成了消防队的重要工作。在美国，建筑防火技术规范和消防产品标准主要是通过社会团体进行，吸收各方面专家参与，共同讨论修订，然后由政府认可实行。 消防部门对辖区内的防火检查均按照法律规定的要求去监督、检查。美国消防部门的其他重要职责还包括火灾调查和火灾统计。

值得一提的是，在美国，因为中小企业大部分为私营企业，如果发生火灾，本身已遭受了损失，再对业主追究责任不合情理，因此，在严格遵守法律法规的前提下，对业主火灾事故责任可以不予追究，相应的赔偿事宜则主要由保险公司负责。

保险公司与美国的消防密切相关。世界上最早的专业消防队伍就是由火灾保险公司创立。时至今日，保险公司直接创立的消防队在消防队伍中早已不占主力，但利用保费的杠杆，其在促进民众使用防火措施方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比如，在家庭火险方面，家庭的防火措施，是否有喷淋救火系统;家庭的地理位置，周边是否属森林火灾高发区，都与投保者的保费密切相关。保险公司出于自身利益，对火险概率进行了精确计算，使得公众乃至企业主如果要投保，就必须对火灾做好的防范。

（本文参考了河南大学房清玲的硕士学位论文，《美国社会转型期人的生命意识自觉——1911年纽约三角衬衫工厂大火的个案分析》;《中国消防与美国消防工作的比较研究》，崔丽超，《现代商业》;《由美国城市消防体制经验谈我国消防体制变革》，佘廉等，《行政管理改革》;《深圳大爆炸后的思考》，何长浩等，《上海消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