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2015-09-10江波
江波
《机器之道》和《宇宙尽头的书店》终于要发表了,心里有点小小激动,因为我个人对《机器之道》这篇小说感觉良好,认为它兼顾了许多方面,表达的内涵很丰富,同时情节跌宕起伏,完全符合好莱坞大片的蓝本要求——除了性和女人。
这么说有王婆卖瓜之嫌,所以我收回上面的话,请大家读完后自行判断。
这里主要是想回顾一下这两篇小说的创作过程。
巧得很,这两篇小说的创作和科幻界的两个重磅奖项(银河奖、星云奖)有关。
我们先从银河奖说起。2014年的银河奖颁奖典礼在上海举行,和往年不同的是,这次的银河奖选择了在高大上的上海儿童艺术剧院举行,颁奖之前的未来科技大会采用了类似TED的演讲方式,邀请科技界、投资界和科幻界人士一道畅想未来。其间,不少创业人士的演讲都围绕着人工智能打转,动点科技的创始人卢刚博士还针对机器智能做了一些介绍。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创作的冲动,因为我有个构思正在写成小说,叫做《机器之道》。当时的想法是用科幻的形式来阐述老子《道德经》中一些意义深远的名言警句,比如说“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
当然,那时候我的想法并不是很成熟,小说讲的大概就是一个机器人寻找生存之道的故事。没有提纲,也没有明确的核心故事,只是一个写了几千字的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就在这一次的银河奖上升华了。我突然认识到,机器智能的问题不在远未来,而在近未来,我们已经站在了它的门槛上,等着登堂入室。未来的几种可能就在眼前。我当时就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于是从银河奖回来,我立即就进入了亢奋状态,思路一打开,写起来还是相对容易的,两个星期后就交了初稿。
回到这篇小说本身,它说的是一个毁灭之后重生世界的故事。人类和智能机器之间的关系,划为三类:一、机器是人体的一部分,除了神经系统,其他部位都是机器,可以称之为“机器战警”一类;二、全机械化,只保留记忆,类似“大脑上传”;三、虚拟世界,类似《黑客帝国》。这个故事的背景,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全机械化的人类毁灭世界,而“机器战警”和“虚拟世界”拯救人类之后彼此间的恩怨情仇(请原谅我用“恩怨情仇”这么肉麻的词汇来描述人工智能,然而作为一个肉身人类,我实在想不出用人工智能的语言应该如何描述这样的复杂故事)。故事的主线,是主人公罗伯特追寻机器之道的过程。机器为什么要活?生存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对人类也一样,只不过对机器而言更有挑战性,因为人类在设计机器的时候,不太可能把欲望这种东西设计进去,因此机器必然要预先设定一个目的。而完成了目的的机器,就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了。对这个问题的深度思考都在小说里了,大家可以自行感受。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感受不一样也不奇怪。
小说的每一个章节标题,都是从《道德经》里摘出来的句子。有些是有意思的,有些是凑数的,总而言之,就是让小说显得有那么一点点酷。谁说传统文化不能融入科幻?尤其是法自然的道,在《黑客帝国》的最后决战中,还出现了道家的阴阳呢。作为中国人的一点小私心,自然是希望看见文化作品中有熟悉的中国味道,哪怕只是一些符号也行。对了,我所说的是原创的《道德经》和其中的哲学,至于二次创生的道教,其中各种怪力乱神,让我们秉承科学的精神,略过不提。
作为中国人的一点小私心还体现在对立的两股势力上。阳泉和硅谷,相信读者看到这两个地点时自然会会心一笑。
《宇宙尽头的书店》一文,创意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标题当然是向《宇宙尽头的餐馆》致敬。虽然我还没有把《银河系漫游指南》读完,也没有拜读过《宇宙尽头的餐馆》,但这个标题在科幻圈相当有名。宇宙尽头,透着一股浓浓的科幻味,就是从没读过科幻小说的人,看到这个标题也会知道这是一篇科幻小说。“餐馆”两个字和“宇宙尽头”搭配在一起,尽显出一种荒诞。都宇宙尽头了,还尽想着吃,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所以《宇宙尽头的餐馆》是一篇幽默调侃的小说(说错了赶紧纠正我)。把餐馆换成书店,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格调转眼转换了方向?书店是有特定的文化含义的,其实我在文中描述的,更像一个图书馆,而不是书店,但为了题目的韵律,就用了书店,反正也差不多,未来的世界里,这两个词完全可以混用嘛!宇宙尽头的书店,绝境中的精神文化传承。如果需要翻译的话,那就这样翻译吧。
说到文化的传承,就提到了小说创意的第二个方面。这个创意来自一家叫做“曦潮”的书店。这店名有个由来。上海交大闵行校园里最后一家书店要关门了,因为没有生意,大家要么读电子书,要么从网上书店网购,然后就有一群人,认为校园里必须要有一家书店,否则怎么能叫做校园呢?于是,这些人就把这家书店盘了下来,重新装修,营造文化氛围,以吸引人来,希望人多了,可以多卖出几本书,实现收支平衡。于是,校园里这最后的书店又活了过来,并且改名叫“曦潮”。这个故事是我参加一场活动时听说的,现场我当然没有感动得涕泪交加,那样太有失体统了。然而我深深地知道,这群人是真正的精神贵族,他们在喧嚣的物欲大潮中并没随波逐流。我希望能在精神上支持他们一下。文中有一段景色描写暗示了书店的名字:曦潮。不过为了满足某种审美,用的是夕阳。
第三个方面,也就是最后的创意拼图,是去年星云奖上刘宇昆和直人老师的演讲——还是关于机器智能的。当时我已经写完了《机器之道》,然而听了演讲之后,还是有些感慨。这个触发并没有导致我直接去写《宇宙尽头的书店》,而是写了一篇狂想曲《宇宙,生命,智能及人工智能》,把我对人工智能的看法用科普的形式表达出来。这篇文章受到了几个朋友的好评,然而发表到处碰壁,于是只有先留在手里,然而总憋着一口气——像我这样高屋建瓴、目光如炬的青蛙,居然没有人赏识!
接下来,《科幻世界》的刘维佳编辑说,《机器之道》篇幅的确比较长,但做一期专辑又显得有些单薄,能否再写一个短篇?我当然答应下来。当我在笔记本电脑上打下《宇宙尽头的书店》这个标题时,一切仿佛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关于文化传承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机器智能的故事,还是一个向克拉克的黑石、阿西莫夫的空中石子致敬的故事,最后,它还是一个关于生命意义的故事。
当这么多高大上的元素堆积在一起时,我还希望它是一个好看的故事——这一点,心里倒是有点儿打鼓。
好看不好看,读者说了算。
关于小说的立意和格调,则纯粹是作者的事。
我希望在上述两者之间,有无限广阔的空间可以驰骋,而《机器之道》和《宇宙尽头的书店》正好能落在这片交叠区域里。
真诚地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