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在法治下运行

鲁平

研究NBA法治体系长达3年之久的美国迈阿密律师阿里·埃弗里说过这样一段话：“高度商业化的NBA，也是一个高度透明的职业体育联盟，但这个联盟最让人敬佩的是他们的治事风格，每一个行动都是在严格的法治体系下运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法治也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确如埃弗里所言，NBA之所以发展迅速，从四大联盟中的小兄弟一跃成为影响力仅次于职棒大联盟的第二位，球员平均薪水高居四大联盟榜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依法依规依纪办事。近几年，NBA颁布了着装令、奢侈税、工资帽、假摔、技术犯规、反兴奋剂等条令，虽然在依法治理过程中遇到强大阻力，但他们坚持不妥协，使NBA得以健康发展。

当然，NBA在法治过程中，也有许多需要提高和完善之处，有些领域甚至还是法律空白。

NBA颁布实施的每一项法规、制度，都有极强的针对性和目的性，着装令的出台就很能说明问题。

2004年11月19日，NBA发生了奥本山宫殿群殴事件。在印第安那步行者队打球、外号“野兽”的罗恩·阿泰斯特随步行者到底特律活塞队主场奥本山宫殿球馆比赛。比赛即将结束时，因一名球迷把装满啤酒的纸杯扔到了阿泰斯特的脸上，步行者队数名球员冲上看台，与球迷发生了大斗殴。

事件发生后，NBA根据录像做出史无前例的重罚，包括阿泰斯特在内的9名球员被禁赛，总场次多达150场。其中，阿泰斯特被禁止参加2004-2005赛季剩余的所有比赛。

即使如此，这一事件仍极大地损害了NBA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NBA时任总裁大卫·斯特恩和他的助手们一直在考虑如何修补NBA受损的形象。

2005年10月17日，NBA出台了一项新规定──着装令。其中包括在球员通道和更衣室内，在球队包机和球队大巴上，球员都需穿工作服，禁止无袖衬衣、T恤、短裤、发饰、项链，所有球员在比赛中穿的短裤都不能超过膝盖以下1英寸（2.54厘米）。

斯特恩说，规范球员着装有两大用意：一是能体现NBA的专业性，之前裁判和主教练已有统一的着装，现在该运用到球员身上了；二是通过着装令，让NBA球员更多地融入到美国主流社会中，这也是为了NBA更好地发展。斯特恩说：“到现场观看NBA比赛的人大多数属于美国中产阶级以上的收入群体，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一些所谓的奇装异服会产生反感。要想叫更多的有钱人来看比赛，联盟中的每一员必须符合他们任何方面哪怕一个微小的需求。”

为让这项重要的规定得到实施，NBA恩威并施，监督和鼓励引导双管齐下。

着装令颁布后，NBA派出专人在各个主场球馆大门外进行暗拍，只要发现哪位球员或教练不执行着装令，马上拍摄下来，作为处罚的证据。

一位凯尔特人球员说：“现在，当我们在体育馆外下车时，NBA总是派人盯在那里拍照，用这样的方式来督促我们的着装，NBA历史上从没这么严厉过。”

斯特恩还在球员们中间开展了“最佳着装先生”评选活动。这项评选每周进行一次，选出一位着装好的球员，除大张旗鼓表彰外，还给予一定物质奖励。NBA著名球星科比·布莱恩特、保罗·皮尔斯、德文·韦德、托尼·帕克等都曾先后荣获过“最佳着装先生”。

2006年，NBA又对着装令做了补充，限制球员穿长筒紧身护腿裤。这出于两个目的，一是球员们穿这样的护腿裤很不雅观，二是为了保护球员的膝盖。为保护受伤的膝盖、腿部，确实需要穿长腿裤者要上交一张附有队医详细体检证明的申请。

如今，NBA球员的着装都达到了着装令的要求。

NBA很多球员脾气暴躁，有时候，场上裁判的哨声会引来他们声讨，有些人甚至以拳相加，闹得场上乌烟瘴气。

2006-2007赛季开始前，NBA推出一项法令，新赛季将执行“零忍耐”政策──强化裁判权力，净化赛场风气，球员和教练如在比赛中因判罚与裁判纠缠或对裁判出言不逊、做出侮辱性手势，都会被判技术犯规。

为增强这项新法令的可执行性，NBA同时宣布了严厉的技术犯规处罚规则：球员或教练公开批评裁判一次，最少罚5000美元；前5次技术犯规各罚1000美元，接下来5次各罚1500美元，第3个5次各罚2000美元。

至于技术犯规禁赛条例，主要包括球员一个赛季得到15个技术犯规后，停赛条例自动生效。从第十六个技术犯规开始，不仅被处以罚款2500美元，还要自动停赛一场。第十七次不被停赛，但从18次后，任何一次技术犯规都将被禁赛一场。

“零忍耐”法令开始实行时，受到球员们的强烈抵制，但NBA不退缩、不变通，不管球星名气多大，裁判们都用这项新政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击，赛风赛纪得以净化，场上气氛明显好转。

休斯敦火箭队老板亚历山大对NBA强硬规定的做法给予高度评价，他说：“如果任由球员主宰场上的一切，NBA的名声将大大退步。NBA管理者显然看到了这个问题，现在赛场上的风气比几年前好多了。”

事实上，NBA许多法令的内容非常人性化，甚至出台了多项保护某位球员的法令。

1992年，奥兰多魔术队用状元签挑选了沙克·奥尼尔，他在赛场上表现出巨大的统治力。为限制和保护奥尼尔，NBA先后制定了两项新规则，一项是允许区域联防。以前NBA只要区域联防，肯定会被裁判吹技术犯规；另一项就是禁止“砍鲨战术”。由于奥尼尔罚球不准，有些球队在比赛中会故意对奥尼尔犯规，既打断了奥尼尔的比赛节奏，又赢得了战胜奥尼尔所在球队的时间。每当出现这种犯规，奥尼尔站在罚球线上挣扎时，球迷们便大喊不满。为避免这种现象发生，NBA于2008年5月专门规定，在比赛的最后两分钟内，不能对无球队员犯规，违犯此项规定，将被吹罚技术犯规，实行一罚一掷的判罚。这条规则的发布避免了在比赛最后时刻奥尼尔被对手满场追着犯规的尴尬场面出现。

“非洲大山”穆托姆博是一位防守型中锋，他的盖帽尤让对手胆寒。但令被盖帽者不爽的是穆大叔在盖了帽后，会对其摇动手指，其他球员在盖了穆大叔的帽后，也向他摇起了手指。NBA认为，穆大叔和一些球员的摇手指动作有污辱对手的意思，于是在2005年颁布了一项条例：只要有球员在盖帽后向被盖帽者摇手指，裁判当场吹罚其技术犯规。

为自己标志性动作而得意的穆大叔一时转不过弯来，当他摇手指被吹技术犯规时，还追着裁判要说法。直到2007年，NBA才对老穆网开一面，修改了这项规则，只要盖帽后不面向对手摇手指，就不会被吹技术犯规。

去年2月初，亚当·萧华正式从大卫·斯特恩手中接过NBA总裁帅印时，公开表示将继续执行斯特恩时期制定的一些制度。但在他上任不久，便遇上了一件棘手事。

去年4月26日，快船队老板唐纳德·斯特林种族主义言论曝光。这件事不仅在NBA，而且在整个美国社会都引起轩然大波，斯特林成为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此时，萧华上台才两个多月，处于风口浪尖上的NBA新任总裁面临巨大挑战。他清楚，如果让斯特林继续呆在NBA，不知他还会弄出什么动静出来。他决定痛下杀手，把这位种族主义者赶出NBA。

4月29日下午，萧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做出对斯特林处罚决定：终身禁止斯特林参与与NBA有关的任何活动，包括永远不许进入NBA球馆与训练馆，不许参加NBA的董事会，不许出席NBA相关的任何活动。除此之外，还处以NBA最高限度的250万美元罚款。

毫不手软的萧华开出了NBA史上最重的罚单，得到绝大多数NBA从业者的支持。球星勒布朗·詹姆斯在微博上发文称：“感谢萧华总裁，你有力捍卫了这个美丽的联盟，这样的决定简直太棒了，你是伟大的领袖！”勇士当家球星库里说：“为萧华总裁起立鼓掌，他为球员和联盟挺身而出，做出重要裁决。”

此前，斯特林预料到萧华不会就此罢休，在萧华召开处罚斯特林的新闻发布会前，他就说自己不会出售快船队，不会离开NBA，给萧华施加压力。

NBA处罚决定做出后，斯特林又放起炮来：“我的律师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机会迫使你出售自己的球队。如果这种事情发生，我们要花上20年来打这场官司。”并声称，萧华给他的250万美元罚单太重，自己绝不会支付这笔钱。

萧华不吃这一套，他和NBA董事会成员以及快船之外的29支球队老板商谈后，决定启动投票程序。29支球队老板普遍给出了支持承诺。

斯特林撑不住了。5月11日，斯特林在美国体育杂志《体育画报》上购买版面，发表了题为《我道歉，并请求原谅》的文章，说自己犯下了错误，必须道歉，保证永远不再犯，同时强调，自己虽然犯了错，但并不是一名种族歧视者。

萧华没有原谅斯特林。他一边寻找快船队托管人，一边将斯特林告上法庭，请法院判决斯特林出售球队。法院经过审理，支持了萧华。最终，快船队以20亿美元出售给了前微软首席执行官史蒂夫·鲍尔默。NBA与斯特林脱离了关系。

遇到抵制最厉害的，当属着装令。

着装令实施前，NBA曾征求球员们的意见，结果遭到强烈抵制，理由是新规定有种族歧视的色彩，是在限制球员的人身自由。不少球员认为，比赛之外的时间里，他们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和选择着衣风格的权力。尤其是黑人球员，他们大多来自街头，HIP-HOP文化已经深入到血液，肥大的衣服、亮闪闪的白金链子和凯迪拉克跑车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很难抛弃其中任何一样。但是，NBA总裁斯特恩没有采纳球员们的意见，着装令在闹哄哄的气氛中实施了。

着装令一出，艾弗森、史蒂芬·杰克逊，甚至科比、蒂姆·邓肯、沙克·奥尼尔等球员纷纷站出来反对。NBA派出专门人员到各赛场进行调查，发现许多球员违犯规定，继续穿着装令不允许穿的服装。

NBA毫不手软，对违犯着装令的艾弗森等13名球星做出每人罚款1万美元的严厉处罚。球员所在球队也要为每位受处罚的球员支付5万美元罚款。

NBA球员工会不服该处罚，说球员们穿的短裤都是赞助商提供的，与球员本人无关。赛季开赛前，NBA没有给球队和球员相关的警告，直到常规赛开始才下发警告，球员们想换装都来不及。为此，球员工会向仲裁法庭提起了诉讼，请求仲裁官卡尔文·夏普撤消NBA的处罚令。但后者没有支持他们的诉讼，着装令得到百分之百的执行。

“零忍耐”法令的实施也引起轩然大波。球员们激烈抗议，球员工会也向NBA施加了强大压力，并将NBA告上了仲裁庭，要求NBA撤销这项法令。NBA毫不让步，授意裁判们在比赛中毫不犹豫地吹罚。高压态势下，球员们不得不接受。

2007-2008赛季开始，NBA实施了三项新政：主教练在场边指挥比赛时，必须随身佩戴麦克风；在更衣室安装遥控摄像头，拍摄赛前、中场和赛后里面发生的讨论；双方主教练比赛期间都必须接受采访，客队主帅一二节发言，主队主帅是三四节。

这些新政都遭到过教练和球员的炮轰，有教练称新政侵犯了他们的隐私权。丹佛掘金队主教练乔治·卡尔说：“谁愿意被剥光了放在摄像机前？”但抵制归抵制，这几项法令最后都得到了彻底执行。

2005年，NBA在劳资协议中规定，球员至少年满19岁，而且是在高中毕业一年后，才能加盟NBA。这样一来，许多高中学历的18岁球员必须选择到大学待一年，或到海外磨练身手，超过年龄限制后才能登上NBA舞台。

为什么限制年龄？NBA联赛和篮球事务主席乔尔·里特文解释说，这样可使进入NBA的球员具备更多经验、技术以及生活技能等方面的条件。而且，年龄稍大后，一些基本球技已经成型，可以帮助NBA球队在选秀时做出更明智的选择。如果让年龄太小的球员进入NBA，会使赛事的精彩程度大打折扣。

大卫·斯特恩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说：“经过几年或者更长赛季的磨练，可能会让他们更加成熟，球技增长更快，可以学到大学课程，最终给正在磨练技术的其他年轻人一个信息，接受教育比进入NBA打球更重要。”

但在美国律师史蒂夫·科翰眼中，NBA这样做并不明智，更不合理，要求NBA废除这条法令。他认为，那些年轻球员有权做出自己的决定，而且，“这个限制使许多家庭对孩子打篮球的支持下降了不少。这个规定逼迫许多球员要进入大学一年后才能去NBA打球。为了在大学表现自己，许多球员必须拼命，加大了受伤的几率。”

2010年，时任美国教育部长的阿恩·邓肯对NBA年龄限制提出批评，公开表示，NBA限制最低年龄的规定对培养人才来说是失败的，太滑稽了。

NBA球员工会干事长比利·亨特也炮轰这一法令，并说包括许多NBA现役球员在内的人士都对这条规定表示不满，期待NBA废除这个法令。

赌博和持枪是当今对人类危害最大的两大毒瘤，但在这两个方面，NBA却没有严格和全面的法令颁布实施。

《今日美国》一项调查表明，NBA球员持枪率达到了惊人的80%，因为持枪，NBA发生了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

前华盛顿奇才队球员阿里纳斯曾在更衣室中拿枪威胁队友。2006年10月，步行者队小前锋史蒂芬·杰克逊与队友在一家夜总会门前与人发生争执，他掏出手枪朝天鸣了5枪。2005年8月，前灰熊队中锋赖特闯入妻子希尔拉的朋友家，持枪逼问自己妻子的下落，找到希尔拉后将她殴打致伤。2002年，艾弗森带着自己的伯父，拿着手枪寻找外出偷情的妻子。

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NBA却没有颁布禁枪令，斯特恩说他不敢颁布禁枪令。

原来，持枪是美国宪法赋予每位公民的权利。美国《合众国宪法第二条修正案》规定：公民拥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不可侵犯。也就是说，要禁枪，就是剥夺公民权，就要修改宪法。

早在2000年，多位专家建议斯特恩颁布禁枪令。斯特恩深思熟虑后，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为了球员安全，NBA多次对球员持枪提出严格要求。在新的劳资协议中，添加了限制持枪的条款：如果球员在NBA球场区域、训练地或任何球队及联盟活动点携带枪支，哪怕拥有持枪许可证，也将受到制裁。也就是说，NBA允许球员拥有合法武器，但是不得携带枪支参加任何比赛或者球队的商业活动。NBA还多次向球员工会领导人建议，球员们外出或训练比赛时，尽量不要携带枪支，因为这样不仅会降低安全度，而且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对于因持枪惹出事端的球员，NBA的处罚毫不手软。史蒂芬·杰克逊因在某夜总会开枪的鲁莽行为，被禁赛7场。波士顿凯尔特人球员塞巴斯蒂安·泰菲尔超速驾驶，警方逮捕他后，从后座搜到一把装弹手枪，塞巴斯蒂安·泰菲尔遭禁赛3场。阿里纳斯用枪恐吓队友，被严重处罚。

NBA球员平均年薪高达525万美元，一名在NBA执法10年左右的裁判能拿到20-25万美元的薪水，20年以上的老裁判，薪水会在30万美元以上，最高的可达到34万美元。钱多后，球员或裁判们就极易进行赌博。

从2010年10月起，大卫·斯特恩就在酝酿颁布NBA从业人员禁赌令，但是，4年过去了，这个法令仍未出台。对此，许多记者采访过斯特恩和现任NBA总裁萧华，都没有得到答案。

布鲁克林篮网队总裁罗德·索恩曾任NBA纪律委员会总裁，他给出的解释是：“斯特恩确实考虑过在全联盟范围内禁赌，但后来却对这事不积极了，认为赌博只是个别现象，还没严重到影响NBA正常运转的程度。”

2007年7月21日，在NBA执法13个赛季的裁判蒂姆·多纳希因涉嫌赌球，被美国联邦调查局盯上。这位当时40岁的白人裁判迫于压力向警方自首。

多纳希被判入狱15个月后，NBA在2007-2008赛季开始前，专门颁布了一个限制范围有限的禁赌令，向每一位球员及裁判发了一本长达8页的“新赛季须知”小册子，其中规定不准球员裁判们赌博。如果有人违规，将予以调查，直到取消在NBA打球或执法的资格。

虽然NBA没有全方位的禁赌令，但许多球队认识到赌博的危害性，纷纷出台了自己的禁赌规定。篮网队规定不允许球员参与涉及球队比赛的赌博，但对球员们之间的小赌怡情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波士顿凯尔特人和达拉斯小牛队均规定，球员玩纸牌的赌注不能超过100美元，超过则被禁止。在NBA做了25年经纪人的马克·巴特斯坦因说：“球员在飞机、球队大巴和旅馆玩纸牌、骨牌一直是NBA的传统文化，如果赌注不大，大可不必大惊小怪。”但也有人坚持认为，赌博这种事对球队和联盟都没有益处，NBA为什么要承担发生类似事件的风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