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汉合伙人:为切糕正名
2015-09-10徐佳鸣
徐佳鸣
卖切糕的阿迪力与汉族学生一起创业,在现实情境下,他的创业历程注定备加艰辛,正因为此,也同时具有社会意义。枪炮让位于玫瑰,暴力让位于切糕,弥合裂痕,抚平伤痛,建设一个温暖社会,需要有人张开比冰冷更有力的怀抱。
2010年长沙理工大学开学首日,湖南籍新生蒋金亚推开宿舍门,阿迪力·买买提吐热站在里面,留着胡子、戴着花帽。热情又兴奋的他围着阿迪力,“你从哪里来,高中在哪读,为什么来我们湖南”。青春的三大疑问抛向了室友,内向的阿迪力一问一答:从喀什来,高中在哈尔滨读内地班,谈过恋爱还有点小叛逆,高考很努力化学还是没发挥好,来了你们湖南。
五年后,阿迪力是董事长,蒋金亚是总经理,办公室门对门,经营着一家日均流水10万左右、资产估值3500万的食品企业,阿迪力被誉为“切糕王子”,几十万淘宝买家都被他们称为阿达西(兄弟)。
他们相识相知的这几年也恰是“新疆”这两个字变得忧愁、敏感的岁月,阿迪力的办公桌上放着本畅销书:《我从新疆来》,里面的励志故事和它的封面一样让人难忘,那背景里的拱门形状和阿迪力办公椅背后的造型墙一样,整个空间内,它们的调子最强。
姑且称之为“乡愁”吧,采访中腰杆始终笔直、坚持女士优先、推开一扇门会回头为身后客人停留的阿迪力今年24岁,经历过人生路径、民族认同、商场法则的几重检验,成为最符合时代味道和需要的新疆90后,幸运又老练。
他的决心体现在中考成绩:500人学校里的第12名,继而来到普通话环境较好的哈尔滨读高中。那之前他听老师讲了一个段子:你考到哈尔滨小心在那里冻死,你一出教学楼外面的世界全是玻璃,你只有在玻璃里走动,走出去人就冻僵了。
“我就好奇,(来一看)这是一个多么豪华,多么科技领先的城市啊?”刻板成见有时不一定是坏的,想象就这样成全了天山内外、维汉人民的认知不足。
这种不足在2012末刺痛了阿迪力,“天价切糕”事件发生的当天,阿迪力正在校园里派快递,那也是蒋金亚揽下的生意。湖南小伙蒋金亚从高中起就创业,自筹学费、生活费。“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同样是农家出身,他和阿迪力有共鸣。
“那一天派快递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眼神都不对。”切糕事件就发生在百余公里外的湖南岳阳,委屈的阿迪力回到宿舍打开QQ空间,才看到铺天盖地的调侃。
但同宿舍的蒋金亚敏锐得察觉到切糕事件后面的商机,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查“淘宝指数”。“24万的淘宝搜索量,却没有一个店子”,身边的蒋金亚眼神放光,创业的光。阿迪力心中也为“玛仁糖”不平,那是他爷爷就会的手艺,却成了污名的替罪羊,他不服。创意瞬间迸发,想法一拍即合,2012年12月3日出事,12月4日他们找了学设计的蒋春杨,12月5日淘宝店开业。他们首次尝试是收购长沙市面上的切糕,尽管卖得出,评价却不高。那就自己来做,这是“王子叙事”的前奏。
“你在内地,你就代表新疆人”,阿迪力的生意做起来了,不解声仍然充斥耳边。他的老乡们会议论:为什么要和汉族同学搞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吃穿,学习就好,又干吗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那时,阿迪力也的确在选择路径上,他曾得到“新疆西域公路工程公司”在乌鲁木齐的工作机会,但他选择了留下来。他年过六旬的父亲在电话里指责他:你要做这个,我早把手艺传给你,干嘛去读大学。
直到2014年5月,快毕业了,这些话语依然萦绕,但不足以影响他们三人的拼搏状态,在岳麓山脚下租了个民房当作坊,在淘宝上做到切糕领域的第一名。2014年5月2日晚,《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时节”一集播出,伴随着迷人的男中音和精美的运镜,全中国的吃货们终于意识到真正的切糕是“最具西域风情的甜点”。那时,阿迪力在打吊针,太拼,累的,蒋春杨在民房内值班做客服。“亲,你们看电视了吗?”经顾客的提醒,他们才迅速意识到节点的又一次到来:两个小时,超过300份订单;之后两天达到6000份,销售额超过25万元。
长沙本地媒体首先发现故事,全国最大的切糕零售商居然在这里。之后,在学校、创业园的帮助下,他们告别作坊,迎来工序改革,身份也正式成为“合伙人”。
本来对财富没有什么概念,因为开支拮据而不能让自己闲着的阿迪力也在这时清楚地意识到光环与责任的双重重量。去年7月,他与两蒋赴新疆探亲、考察供货商之行刚结束,就在他老家的莎车县发生了严重暴恐事件,他在微博上写下:我的母亲告诉我,我的小侄女这几天晚都要和她靠在一起,紧紧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乌鲁木齐、昆明、喀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相似的残忍和伤痛。
他发起了义卖,捐给受难者亲属。去年8月,云南鲁甸地震,他提议将全部五吨切糕库存捐助灾区,只身带着馕饼和牛肉干,坐了一天一夜的货车赶赴灾区。于是,他上了《新闻联播》。
“你以为周五去做个礼拜,见见朋友,但出了门就去女人那里睡一晚上,去偷东西就可以吗?这是一个真正的人吗?”阿迪力炯炯地看着我,非常清晰地倾诉出自己的一个回忆:
“大四的时候,我坐公交车,从一个校区到另一个校区,在后面站着,前面的人上车没过多久就在讨论新疆人。有一个女孩子说,我特别讨厌新疆人,到处都是小偷,这里又骗那里又坑的。我越听越难受,我抓住那个栏杆,用严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的一个小伙伴发现我,立马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女孩一看我就喊,‘啊,你们快救我吧,我要被宰了’。如果我忍下,我会在他们心里种下新疆并不是那样的,就算把新疆人说成什么我也算了。于是,我转过头,没有跟她讲任何一句话。”